红尘黑刀

    
    就像是杜子休对于叶仙有很奇怪一样，叶仙对于杜子休这位莲息山庄未来的掌舵人，也有着很大的好奇。
    叶仙虽然因为身体之中有死气压制，导致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武道修为进展缓慢，至今他的修炼速度不及原本应该的十分之一。
    不过武道修为之后七品的叶仙，眼界可丝毫不凡，他从杜子休的身上可以感受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淡淡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应该已经踏足十品之上的境界了，他体内但天气海之内铁定住着一只已经成了其气势的蛟。
    可是莲息山庄有这样一个天才，甚至可以说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居然瞒着整座江湖，就连号称无孔不入的天机阁都未曾得到一点消息。
    等到亲眼在莲息山庄见到了杜子休的父亲杜公傅之后，叶仙才知道，哪里是这对父子有意藏拙，根本就是这父子俩真的是脾气好，好到了就算是在大街上被人骂两句打两下也没脾气的那种人。
    天下宗师三十人，杜公傅不偏不倚的位列第二十七位。
    既尴尬又幸运的避开了那倒数前三甲，位列倒数第四。
    但是无论是自己师父还是自己的小师娘对于这个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只能算是平庸的杜公傅都极为信任。
    自己师父，前一任黑刀主人在当初做这些谋划之时，其实十分有讲究。
    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眼前的杜公傅，而且做的是一笔很赚的买卖，付出的最少，但是得到的回报却是杜公傅辛苦修行二十年的内力。
    而之后所做的三笔生意，从性价比之上都比不起这第一桩。
    而且这第一桩生意是最至关重要的一笔。
    因为如果不依靠着股二十年来修成的莲生内力压制叶仙体内的死气，那么叶仙的修为还会像现如今这般步履维艰。
    那么之后那三笔生意就谈不上了。
    奇怪之处就在于，黑刀一脉自第一任黑刀主人起，到现在总共是六百年，在这六百年来得过黑刀恩惠的人不在少数，在这其中也有很多人在鼎盛之后的第二十年或者第四十个年头缓缓走向衰败，甚至是连家族都不复存在。
    叶仙知道，这些便是失信与黑刀主人的下场。
    这个江湖之上，愿意找一个随口许诺的人很简单，但是找一个不愿意随口许诺但是一诺千金的人很难。
    自从叶仙上山之后，这位年过近花甲的老人杜公傅就在关于如何称呼叶仙这件事上犯了难。
    直接称呼名字很不礼貌，但是如果以前辈自居，以对晚辈的称呼对待叶仙，杜公傅又不敢，毕竟至今他对那位黑刀主人还是又敬重又害怕。
    即使是如今，那个提着黑刀腰挎黑皮葫芦的人换成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他依旧是那种感觉。
    仿佛见着那把黑刀，就会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最后杜公傅还是客客气气的定下了叶先生这样一个称号。
    叶仙也默然接受了。
    “杜老前辈，我来之前去了一趟万花小筑，我师娘与我说了很多事，其中聊到关于老前辈的时候，我师娘曾经说过，在陈州方圆百里之中，如果单单说内功的醇厚和那份丹田养蛟的本事，杜老前辈应该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甚至要超过那位在榜单之上排名尚在我小师娘前面的费羊谷。”
    杜公傅无论是性格还是样貌都跟他的名字略有不同，他的性格温和，即使是跟叶仙这种江湖雏儿小少年郎都能聊的起劲，而且样貌也是随和。
    一个人的性格是会影响他的长相的，尤其是到老了的时候，长相和蔼慈祥之人多半在年轻之时就是性格温和不爱与人计较的人。
    杜公傅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听到叶仙说到万花小筑的顾惜花曾经夸奖过他的时候，老人虽然笑的不是很过分但是却很真诚。
    “万花主人这倒是有些谬赞了，那费羊谷怎么也是比我有些能耐的，毕竟人家是实打实的观海之境，要不也不能是天下第十一不是？不过有这句话，我老杜心里就很高兴了。”
    叶仙看着即将要失掉一身修为，并且要失去这天下第二十七的尴尬位置的老人，欲言又止。
    但是终是觉得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杜老前辈……”
    杜公傅摆了摆手，这还是自叶仙上山以来，老人第一次打断叶仙想要说的话。
    “我知道小先生想要说什么，但是我老头子在这之前也有几句话要说，当然也都是老头子我的肺腑之言，而不是单纯的为了开导小先生你。”
    老人眼皮子微微颤抖，叶仙也轻轻点头。
    “老前辈您说。”
    老人缓缓开口，语气平稳的就像是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在给自己儿子讲自己当年的辉煌事迹一般。
    “我当年混江湖的那时候，天资实在是愚不可及，浑浑噩噩混到了三十岁依然还是一个普通的六品武夫，实在是差劲的很。”
    老人看了看叶仙，自嘲的笑了笑。
    身上有病的叶仙弱冠之年都已经是七品武夫了。
    “当时在江湖上混的不好不说，还因为身体弱水平不高，经常受别人的气和欺负，现如今啊江湖上都说我杜公傅脾气好，哪里是什么脾气好，大抵是那个时候就养成逆来顺受的脾气，改不过来了吧。”
    这句话说完就连叶仙都忍不住笑了笑。
    老人倒是不在意继续说道。
    “那时候好几次都忍不住了，想要退出江湖，去随便找个什么可以维持生活的活计，尤其是在子休出生之后，我这种想法更深了，毕竟在当时的江湖我看不到一丝属于我的希望，当时的江湖讲究的是利益，谁手腕硬，谁就有利益。”
    叶仙突然插话到。
    “现如今也差不多。”
    “不一样的，直到我遇见你师父，也就是那个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主动找上我的恩人，是他让我看见希望，也让我不至于带着当时还只有三岁的子休继续在这片江湖浪荡，是让我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就一步登天，跨入了十品之上的境界；也是他让我在那之后短短两年的时间，拥有了莲生山庄这份家业，最主要的是他让我相信这片江湖是有奇迹的啊，让我相信这片江湖还有愿意帮助别人的大侠啊。”
    叶仙沉默不语。
    年少入江湖，谁不想成为兼济天下的侠之大者，等到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之后，才发现这江湖上只有高手而少了所谓的大侠，甚至就连自己都不能免俗，追逐名利而忘记了自己初入江湖之时，是想成为一位大侠来着。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江湖上缺少的不是高手，而是最贵重的千金一诺，所以小先生觉得，我杜公傅值得不值得呢？”
    叶仙继续沉默。
    值得不值得，本来是他打算问这位老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