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在临近中午之时才困倦地醒来,总算还记得自己的基地里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她匆匆洗漱,将凌乱的头发拢顺,然后去见他们。当她步入那被拒之于大厅的流亡者,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站起身来,他们审慎地打量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这让她心情略微不快,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谢谢你的食物,”中年男子近乎五十,一头的短发像罩了一层灰霜,一双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黧黑的两颊深陷进去,深深的皱纹和衣服皱褶连成一片,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能让人心神微颤,他的精力比他的容貌还要旺盛得多,他身上的伤痕比他的年龄还要复杂得多。
“我是纳维.烈风,感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亲人,朋友,以及火车帮的所有成员,”他表现出一个受救者所应有的礼貌,并未因为自己的年纪远胜对方而有过多的轻视,而其他人,有的表示诚挚的谢意,有的敷衍了事,那最让她在意的八个危险人士,他们则只是轻蔑地一笑,然后悄然混迹于这堆人之中,可惜他们太不会掩饰自己别于常人的诡异,就好像野狼不会躲藏在绵羊之中一样。
他们只是一群被我救了下来的异地逃亡者罢了,他们看起来如此危险,那又如何,泰斯大商又肥又胖,看起来懦弱无力,只会食物感兴趣,脸上也总带着热情而真挚的笑容,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向喜欢出卖自己的朋友。娜塔里娅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区别对待那八个人,可她始终无法放心,”看紧这几个人,“她最后小声朝”母亲“说道,”不要让他们伤害到任何人。“母亲以其他人无法察觉的音轨给了一个让她稍稍安心地回应。
”你们要去哪里?“
她的问题让这群人陷入沉默,中年男子用稍带嘶哑的声音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来历,”我们从远东跋涉千里,乘着列车四处流浪,只是为了找寻一处合适的家园,你可以把我们叫做火车帮,在过去两个月里我们一直在一列火车里吃住,那儿可以算是我们这个可怜的流亡者组织的基地。”
“火车?家园!?”娜塔低下头思索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那你们为什么会离开火车?”
“经过这片城区之前,曙光号就陷入了一大堆麻烦当中,我们便想在千河城里寻找合适的维修工具,哦,还有燃料,穿行太远,我们的燃料快耗尽了,但没想到,“他看了一眼这座基地,透过大厅的斜窗,每个人可以轻易望到那如银剑般横亘在眼前的至高塔。他大概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建筑,以至于不断感慨连连。
”我的一个老部下发誓说三十年前他从未在千河城见到过这种建筑,这塔没有一丝灰尘,只可能是最近几年才完工的,不然也不会崭新如故,大伙儿一直商讨,便认定这儿很可能有人,不论如何,我们必须找到修理“曙光号”的工具,否则我们回不去。“
曙光基地自有它的秘密,但还轮不到她来讲,娜塔里娅只是很困惑地思索着他的话,”你们想要回去?那为什么还来到这儿?“
”其他人还在等着我们,“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满嘴牢骚,”那儿的环境越来越恶劣,附近所有小河溪流的鱼快被吃完,土地硬结,周边的辐射也一直居高不下,小姐,我们外出一趟,所耗费的弹药和燃料更是成倍增长,我们乘坐”曙光号“往西走,便是想找一个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或许在这儿会找到适合我们的地方,其他人也和我一样,抱着一探究竟的念头来到这儿。“
他的话让她微微触动,可真正给她出主意的是神出鬼没的一号先生。
“我们可以收留他们为我们工作,”他通过某种旁人无法听见的方式给她提供了一个建议,这让娜塔差点以为他是某位精通耳语术的巫师,还好,她明白这种“巫术”应该是手腕上那神秘通讯器的功劳,也可能是“母亲”的功劳,“甚至可以让他们的同伴来这里,为他们提供食物,热水,灯光,棉被,药物,还有.......家......他们似乎很需要这个.....·..”
家.......她的眼珠微微转动,一号先生说的没错,她们还是一群孩子,而编号先生人数稀少,如果有这些人加入,曙光基地一定会更加稳固。
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希望我是对的,她祈祷夏天先生能支持她。“我们可以收留你们和你们那些远在家园的同伴,”她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这一众流亡于此的陌生人宣布到,“让你们分享我们的食物,分享我们的温暖,接纳我们的庇佑,这位.......先生,你认为这个建议如何,只要你们肯接受我们的领导。”
她体瘦如灵猫,但这句话却好似一声平地的惊雷,让火车帮所有的流亡者都陷入一种难鸣的窒息之中,她的话足够激起一阵他们的海啸。很快,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彼此讨论着她口齿间轻易吐露的“建议”,就好像是在掂量着一块无法辨明真假的金块一般。
“领导?她疯了吗!?”有人嘀咕道,“我看她连十八岁都没有。”“不止,我看她连奶毛都还没褪去。“就连安雅她们也在窃窃私语,对收留陌生人的决定,她们尤为排斥,有几个人更是深恶痛绝,深怕这些外来者会夺取她们的一切。若非一号先生及时出现,这帮自己人只怕会率先向娜塔发难。
灰发的中年男子有一层灰蒙蒙的眼翳,让他看起来更显老态,昨晚他没有睡得很安稳,所以到现在他还偶尔打个哈欠来试图对抗乏意,“我们不喜欢被人束缚。”
娜塔没有轻易放弃,“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酬劳,提供安稳的工作,提供没有辐射的水源,提供源源不断的抗生素,还有这里......”她指着大厅深处,“我们有很多可供休憩的私人空间,容纳千百号人不成问题,你说你们不喜欢被束缚,那我问你,你们乘坐“曙光号”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追求自由?”
她的话动摇了一部分人,尤其是女性,她们紧搂着自己的饥瘦的孩子,向她们那位背影宽厚的领袖投以期许的目光,“自由”是个奢侈品,而现在,连“生存”都已经够难了,他们还在奢求什么?
“你太年轻.......”另一个同样严肃,瘦削而蜡黄的脸上布满恐怖灼痕的中年人大声抗议,“我无法接受.......”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领导?”勇敢起来,娜塔里娅昂起头直视那个中年人,他脸上那腐烂的烧痕足以让每个小女孩又哭又叫,但她曾比他长得更恐怖,她不该害怕,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三十年前,毁灭这里的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成熟稳重的成年人,还是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女孩?”
她的话让中年男人哑然。
“我并非基地的真正负责人,只是暂时负责打理基地的一切,我也没你们想得那么精明能干,这儿的一切都不是我创造的,”娜塔里娅将手指一抬,一道三米高的光粒子构成的立体人像自手腕上浮现在半空中,这一神乎其神的举动让那些本来还不太安定的流亡者彻底闭上了嘴巴,他们一时间屏息凝神,看待她的眼神中也不再是嘲笑,而是深深的警惕与惊惧,仿佛他们是在看待一个施展巫术的魔女,很好,她第一次不再排斥这种目光。
“他是夏天先生,他才是基地的领袖,”娜塔郑重地向所有人宣布,“他是一位真正仁慈而且英明的负责人,正是他把我们带出地下世界,在这儿凭空建立起一个地上宫殿,他给了我们在地下世界不曾获得的尊重,自由,以及为生活而奋斗的喜乐,若你们无法理解,那就看看这个吧,”娜塔轻轻按下手腕上的按钮,一个文件在空中浮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关于基地的律法,管理条例,关于每一位成员的权力,义务,每个人的伙食,居所,基地的内饰,对抗野兽的各种武装,想要吸引人,就得让人知道这儿的好,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有的人单纯靠嘴给人灌输一切,但她不同,她至少可以把“真相”呈现给他们看。
“这是所有基地公民的保障,也是你们所追求的,这是你们想要的,我们的领袖创造了这一切,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的睿智?“
“让我想想,”中年男子犹豫不决,但他还是招呼其他的流亡者向那“浮空文件”围了过来。
”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来考虑你们的去留,但别期待我会等得太久。”
夏天在这儿听到她的话,多半会脸红,但如今,在这儿的不过是一群流离失所的逃亡者,他们中半数都是废墟中诞生的文盲,剩下的老人对三十年前的记忆也早已日渐模糊,他们对这凭空召唤文件的手段怎能不感到敬畏。
很快,他们就围着文件齐坐一团,展开讨论,这个团体的每个人都可以发表意见,大人们叽叽喳喳,小孩则满是好奇,伤员们昏昏欲睡,一切都好和谐,一个好的开始,娜塔里娅一扫之前的阴霾,双方并非不可以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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