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周,玻利瓦终究还是自红场回来,如今的他早已非当初那个龟缩于肥水站与夏初次碰面的那位普通商人,滚滚而来的权势让他更显肥胖了,也更加油腻。他亲昵地向他伸出略显圆润的手指,高大的个子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投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夏天先生,别来无恙,”他的侬言软如让夏天心生恶寒,这家伙学太监说话的本事倒是日益增长,看来,如雪球般凝聚的财富只是膨胀了他的影子,而没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鄙人不负所望,带来了红场北方最好的游骑兵,他们之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我可不是,老子最恨游骑兵,他们只会装腔作势,记住,我是个雇佣兵头子,专和那些装模做样的游骑兵作对,为此---别人给我起了个“黑獸”的名号,你也可以叫我爸爸,随你怎么叫,”那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中,一个身高六尺五寸,如巍然巨塔的男人轰隆隆上前,声音沉闷如石缸,“小矮子,听说你能给很多钱。”(这家伙似乎一下就把其他人都惹上了,一个鲁莽的家伙。)
“多到足够签下你们这四只游......佣兵,也不算多啦,汉庭多的是有钱人,”他挥挥手,自己的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盛满子弹的木条箱子推了上来,“这是预付的一下部分定金,剩下的我暂时寄存于汉庭商行,由泰斯商人做公证,事成之后,你们可以拿到全部。”
“小矮子尽耍一些小计谋,”那高如巨岩的男人挠了挠光头,他的脸上有一道可怕的烧痕,就好像黏在上面的膏药,又深又紫,四处延伸,他的肌肉则紧紧箍成一块,让人以为他是带着石头走路,这是一个看起来就不会待人很温柔的男人。“你们这些商人,尤其是你这种又矮又瘦的小屁孩就爱背信弃义,我就知道。”他的声音此刻更如咆哮的海浪,“来的时候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些。”
“那还真是抱歉,我这小矮子可不敢光明正大地和大个子打架,更何况,你们佣兵不也喜欢背信弃义,乌鸦倒还嫌弃八哥黑哩?”夏天回应,“有人说你们最喜欢收两边的钱,然后四处放空炮,我这是确保你们拿到钱以后不会直接走人,还有,任务失败,我的钱也只能回收三分之二咯。”
“这不合理,”他反驳,另外几名男子也没有插嘴,“我抗议。”
“抗议无效,买卖自愿,但别指望我帮你报销回去的路费。”他的话让这个高个子勃然大怒,他怒斥他的小人行径。甚至想要抓起他的衣领,却被玻利瓦拦住。副站长巧舌如簧,口吐飞沫,总算让他接受了他的意见。
玻利瓦适时向他介绍其他三位陌生客人,三个长相各异的男人,让人无法想象,这三位会是替人打仗,在外流血的佣兵。“这位是地下钢铁兄弟会的首领,人称“甜酒”........”
第一个是一个肥胖如山的男人,他的脸又圆又大,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的酒红色大糟鼻子则把他的脸变得更滑稽,此人脸上的肉堆得像“油团”,整个看起来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脸上的肉长满了,就往脖子下“溜”,脖子变得又短又粗。那脖子上的肉一层盖一层,就像叠叠的浪。背上的肉也是厚厚的,在夏天看来,这最胖的要算肚子了,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无疑,他的体型快比得上泰斯大商人的三分之一咯,还好,他动起来不是很吃力。
“我是“甜酒”胖鼠,小兄弟,”他说起话来也总是带着一股让人觉得滑稽的笑容,让人无法理解他在笑什么,但他似乎很得意自己的笑容,以至于一直没停过。“我是我们兄弟们选举出来的暂代首领,听说你们需要游骑兵,给的价钱不低,嘿嘿,我们便来了。”说实话,他更该当一名商人,当一名司机,或是一个按摩大师,而非游骑兵的头子,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值得人信赖的兄弟,而且.......
“选举出来的?暂代首领?”何时帮人打仗的佣兵们会选举他们的领袖?夏天一想到那些杀气腾腾的流氓士兵们坐在一个大圆桌面前,摆出一脸神圣而尊严的表情,然后亲手写下自己心目中领袖的伟大名字,这滑稽的场面比这位老兄的笑脸更让人肚子疼痛。更何况,这些雇佣士兵认识字吗?就他所知,不论在哪里,识字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只是觉得“甜酒”这个名号好写所以才选的他咧。
“地下兄弟会一向以公平和民主著称,在那里,哪怕你是一个洗衣服的小厮,也有可能当上老大,他们尊重每一位兄弟,也认定这是他们组织的核心规矩,没人可以违背,而三个月前的选举,兄弟会的成员恰好选了胖鼠当领袖,“玻利瓦好像知晓了夏天的顾虑,露齿而笑,他对这种奇特的传统似乎还十分中意,“所以是他和我们谈判,放心,他们一向忠诚于每一个合约,绝对不会因为换了领袖而作废。”
那肥厚的男子乐呵呵地表示赞同,“在混乱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信誉,几十年间,我们还没违背过一次合约,不信你大可以问问别人。”
佣兵的信誉,值得商榷.......夏天小心看了他一眼,“那么,你以前是洗衣服的咯?”
胖鼠扭了扭脖子,他摸摸自己糟红的大鼻,讪讪笑了几声,“我以前是组织里的酿酒师,自从我酿出了兄弟们爱喝的好酒,他们便选了我当领袖。”很好,听这位酿酒师这么说,夏天反倒觉得他更像一个箍着金属的橡木葡萄酒桶哩,”希望你那帮好兄弟杀人的功夫也能和你的酿酒功夫相媲美,“夏天说到,心里却开始后悔,玻利瓦干嘛要雇佣一堆酒桶回去?莫非打算淹死那些黑獸?
“兄弟会成立了二十年,”玻利瓦向他再次保证,“他们在红场北方的混乱之地替人打仗,声名赫赫,丝毫不比最精锐的游骑兵差。”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就好像这能选出酿酒师当头领的钢铁兄弟会是一只战无不胜的佣兵,但夏天很怀疑亲爱的玻利瓦副站长是否收了钱替他们说好话,他即便对地下势力几乎一无所知,但也听过许多有名的中立游骑兵组织,而钢铁兄弟会......莫非是以喝酒的威名享誉北方的嚒?他不知道,也不太乐意知道,对玻利瓦的话,他保留意见。
“我很乐意见证兄弟会的威名。”夏天挤出一丝微笑,他将目光移向下一位。
那是一个身着火红色军服的男人,他紧抿双唇,眼神中透漏着一股让人只觉惊诧的火热,最让夏天惊奇的是他浑身上下的装饰,火焰,火焰,还是火焰,他就像是火焰的化身,肩上的披风,手腕上的项链,脖子处的挂饰,耳朵的耳钉,还有左侧脸颊的火焰纹路,就连他别在腰间的匕首,都被火焰的莲花包裹,好似某种神秘的符文法器,他宛如神明,又更像是纯粹的炎热巫师,浑身没有一处不被火焰缠绕。“隧道之母教的教徒,他们信奉战斗至死的崇高念头,只为得以一窥神明的真相,他们是贵客。”贵客,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人背后的势力很庞大。
不过说来,隧道之母教会土是闻名地下世界的教会,这他知道,环线的汉庭,占据两端的红场和军所,其间连接贸易的中立贸易线,乃至北方的混乱之地,都有他们的踪迹,相传这教会势力庞大,单论影响力,他们甚至不逊色于汉庭,可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儿,更何况,何时隧道之母钟情于火焰崇拜,还干起佣兵的勾当,而他却全然不知?
“我以为隧道之母的信徒信奉救死扶伤的信条?”他满是怀疑,“听说你们的修女修士们更擅长行医祷告,为死者带来最终的洗礼,何时也会打仗?”
“隧道之母三面一体,它的慈悲哺汇众生,这诸人皆知,“这位虔诚者的言语间透漏着对隧道之母的忠诚,”但救死扶伤并非它的唯一职责,你当明白,有的邪恶需要慈悲拯救,有的邪恶则需要刀剑来拯救,虔诚的善男信女们以刀剑为指引,齐聚于此,我们的信仰是火焰之母。”
“火焰之母?”那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神明?夏天竟然不知,莫非是混乱之地特有的神明?还有三面一体,那又是什么意思?
对地下世界的信仰,他毫无概念,又知之甚少,只晓得一个隧道之母,其他的他完全没听人说过。
中年长发男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向着黑暗鞠躬,他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某种颇具蛊惑意味的愉悦,“隧道之母本有其神圣而不为人道也的真名,是世间万事万物唯一的真神,此神祗的真名唯有得她祝福的往生者方能得知。“
“那它与三面一体的隧道之母有何关系?”虽然他对神灵完全不感兴趣,但还是得故作虚心,听说虔信者对开化他人,传授信仰很感兴趣,对任何不信神的人则非常厌恶,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当做异端,和人打交道就已经够麻烦了,他不想再招惹神明。
果不其然,身披红袍披风的中年人开始了自己冗长的说教,”她们的关系既复杂难测,又清晰可辨,此二神乃是无名真神的三面一体,《三神圣经》有言,它为我们带来隧道福音,以庇佑我们免受病痛,寒冷以及饥饿的困扰,此乃隧道之母;它赐予我们火焰与明光,弹药与枪只,赐予我们与黑暗古神对抗的智慧与勇气,它将炽热的红血盈满于我等的心灵与肉体,以驱除邪神的阴寒,此乃火焰之母;它也曾将大地,天空,与永无止尽的大海赐福于我等信徒,奈何人类愚钝,在千万年间早已抛之而去,古神侵蚀,人心混乱,这最后的大地之母便陷入了沉寂,人类自此凋零,这一切在《三神圣经》都有文书记载,即便如此,我等依旧至死不渝地侍奉隧道之母,火焰之母以及大地之母,期待真神全然苏醒的那一天。”
隧道之母这一宗教信仰诞生不过三十年,这《三神圣经》的诞生日期也许更短,却已经能预言到三十年以前发生的事情,还能把人唬得一惊一乍,的确还有点能耐,为此,夏天选择继续虚心接受他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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