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探测到陛下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一号通过母亲的信号传导链接上了五号,“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不允许我打扰他,”五号回应,“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启动最高级警戒状态,陛下已经逝去,目前基地由母亲接管。”
一道深色湛蓝的电流滑过五号体内的电流,如今的他彻底成了一个受逻辑操控的机械人,它走入
那坐落于至高塔顶的装点着暧昧灯光的房间,只见在那张大床的正中央,夏天脸色刷白,双眼紧闭,嘴唇更是毫无血色,他光溜溜的身体上赫然被割开九道血染的可怖伤口,刀刀致命,且每处伤口都溢着流脓的黑血,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酸腐的恶臭味儿。
五号随即发现了躲在角落里,套着染血衣套的维尔娜,她光着脚,将身子缩在衣套内,一脸的冷漠,眼角残留的血迹早已干涸,她没有任何言语。
“是你谋害了陛下,”五号那毫无遮掩的机械声音让她惊讶地抬起头,随后她点点头,就像是在冰海上沉浮的冰山浮雕,让人无法看到她冰山之下的隐藏着的表情。
但她没有任何打算撒谎的迹象,也没有任何试图逃走的痕迹。当然,即便她矢口否认也毫无意义,五号可以根据现场轻易判定,眼下的一切就是这个女孩所为。
门外,薇宁不知从何处走进来,她穿着淡蓝色的睡衣,脚上踩着红粉色的拖鞋,显然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那一贯保持着的甜蜜微笑也被这喋血惨状所打破,只留下了满心莫名的寒意。
薇宁皱着眉头轻轻走到夏天跟前,她轻轻探过手指放在夏天的鼻息前,没有任何呼吸,他死了,这个结论让她心头一惊,她有些窒息,某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奇特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是有无数只大鼓在她的心脏敲击。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神秘到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内心心思的年轻男人,这个一向谨慎的男人,这个在地下世界逐渐声名鹊起的男人,就这样死了,死的如此荒唐,如此可笑。
他可以将那被称为灵能的神秘力量传授于自己,可以轻易间治愈辐射以及其他伤病,可以在地面上畅行无阻,可以在一夜之间建起直达天顶的至高塔,种种神秘光环加持其身,让薇宁一度以为他是神明派下来拯救地下世界的化身,是如今这个废墟的拯救者,但现在看来,他始终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会被女人色诱而横死在床上,受到刺伤也会流出红血,乃至命丧于此。
但这种不真实的荒谬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薇宁微微瞥了一眼那冷漠地依靠于一侧的女孩,就是这个女孩谋杀了他,就连那把匕首,她也不屑于隐藏。
她在他身上连捅九刀,还要在刀上下毒,生怕他死不了。
“你是有多恨他呐?”薇宁忍不住问道,“维尔娜站长,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维尔娜将身子缩的更紧,但她没有回应她。
薇宁看了看五号,发现他只是单纯把守在门口,既没有任何收拾夏天先生尸体的意思,也没有将这个女孩抓起来的举动,他是打算要软禁维尔娜吗?古怪的人,和夏天先生一样古怪。
“我一直以为您是个理智的人,而且一向公正人们都说你是灰河站的英雄”
“英雄总该做点什么,”她的声音既冷又轻,就好像是一阵微风,“我救不了车站,也救不了我的妹妹,但我还能救救其他人,”她伸起带血的手指,怔怔地看着它,“你能保持理智?在你失去了一切之后。”
薇宁想到了被自己活生生烧死的家人,还有那个化为灰烬的家,她已经有了答案,但眼下说给女孩听,恐怕她也听不进去。
也是,谁能相信她会亲手烧死自己的血亲呢?
“我很遗憾,”薇宁轻轻吐了口气,“你的举动会让这儿重新陷入混乱,我实在无法理解曾为灰河站站长的你竟然会这么做。”
维尔娜冷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夏天,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到,“他才是一切动乱的罪魁祸首。”说罢,她竟然咯咯笑了起来,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滴落,她那癫狂般的表情让薇宁也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薇宁看了看那仍躺在血泊中的夏天,“五号先生,这样任由夏天先生在这儿流血是不是不太好?”
五号的状态让她奇怪,他只是冷漠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雕像,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由一幅幅静态的图片组成。
这些人都变得好奇怪,维尔娜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只得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床上,那个曾经俊秀的年轻人此刻变得枯萎而且干瘦,就好像被吸取完水分的干尸。
在扫清巢穴之后,他几乎成了灰河站最受欢迎的男人,女孩们朝他羞涩地微笑,女人们朝他狂热地尖叫,就连守卫队的士兵也高呼着他的名字,但现在,他丑陋,腐烂,身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先前的一切在霎时好像化作腐朽的沙石。
死亡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没过多久,一号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几个编号先生。他先是机械般地扫过夏天的身体,又看向那柄被扔在地上的匕首,他捏起匕首嗅了嗅,又用手指碰了碰,丝毫不惧上面的毒素。
“带陛下回去,”他朝身后的几名编号先生嘱咐,然后眯起眼睛打量着那浑身是血的女孩,“将她暂时拘留起来,薇宁小姐,麻烦您保守秘密,我们必须隐瞒真相。”
隐瞒真相?隐瞒什么真相?这还有什么真相,除非死人能复活,否则别人迟早会知道。
两名编号先生随即靠近那成了血人的女孩,但她只是自己站起,“我能走。”她拢了拢衣服,又看了眼尸体。
一号点点头,让其他的编号先生抱起夏天的尸体,几人随即离开了这曾属于夏天的卧室,只留下薇宁一人独自面对血染的床单发呆。
这儿到处都是红糊糊的一片,就像是暗褐色的雪花,这是他的血,他所创造的奇迹没能拯救他免于死亡的亲吻。
一想到这个曾经端坐高塔的男人就这样死了,她的内心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未曾有过的感觉
她轻轻躺在那柔软的垫床上,嗅着那发臭发黑的血液,任由它打湿自己的衣襟,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这奇幻的体验之中。
哦,死亡的味道,她想,身上的火焰纹路变得更加闪耀,甚至能看清其中流淌的血管,她突然有些遗憾,如果尸体还在就更美妙了。
她只觉得双腿间竟然有些湿润这让她有点惊讶,她从未如此,除了那个吻。
很快,她便恢复冷静,她靠近窗边,高塔之外,尘埃漫天,野兽在高耸的废弃楼层间朝她咆哮。
叫嚣。
她向下俯瞰,高塔的正对面,则是忙碌着的居民,火车帮的老妇人们采集着种植在空地上以玻璃罩住的数层果蔬庭园,每层都有属于它的植物,那些年轻的男人负责处理那些被射杀的野兽的躯体,他们费力地剥去皮毛,割开骨肉,然后心满意足地晒起来。
不远处的工厂,一股股白烟正呜呜往外喷涌
,沉寂三十年的废气再次被注入上空,道路上,废车和石块被清理至两旁,老旧的货车重新咆哮着上路,孩子们围在一旁注视着它隆隆开向不远处的工厂,这儿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满。
它因为夏天先生的离去而改变吗?她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被叫到曙光基地的最高层参加“饯别仪式”,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清楚那多半和夏天先生的死有关。
最高层的区域乃是一个由淡蓝色穹顶笼罩着的大厅,空旷到让人惊讶。薇宁到场的时候,曙光基地所有的编号先生都在现场,他们匍匐于地上,对着中间的一个圆形舱体低声祈颂,就好像是在面在对某位伟大的存在。
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如此,他们虔诚,极尽所能地表示着自己的卑微,这让唯一站着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我该跪下吗?薇宁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心站着面对他的尸体
死人不该比活人还伟大,而她在夏天先生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跪过。
“台上的死者是我们银河帝国最伟大的皇帝,”一号虔诚如信徒,“他是合成之主,高塔守护者,是银河主宰的化身”
另一个人高声接应,“是夜空群星的拯救者,是星云迷雾的指引者,是一切星神的父亲,也是所有异类与天灾的大敌,他 乃是不朽的银河皇帝”
“愿他尽快苏醒,再次凝视我们”第三个声音响起,“愿他摆脱短暂沉眠的苦恼,再次指引我们。”
最后,所有合成人一同高声呼喊,“我们恭迎您的再次归来,陛下。”
一群狂热的信徒,薇宁心里评价到,而且太过浮夸,夏天可没他们说的这么无所不能,否则他也不会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给杀死在床头,还有什么死法比这个更为耻辱呢?
恐怕连夏天先生自己都会鄙视这样的死法。
但他们那些神叨叨的祝词让她暗觉古怪,他们说他会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们在说死人也可以复活?她对他们的说法无法给出任何评价,但很快她就见到了另一个也许丝毫不比复活还要逊色的奇迹。
只见那个形如棺材的舱体正在飞起,虽然很虚幻,但的确是在飞行飞行对人类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旧日时代以前,人们用飞行发现了另一面的行星,开启了废墟时代的步伐,如今,她抬起头看着那个飞行舱体越发渺小,拖曳着一长串燃烧着的火焰消失在云层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把他送到哪里去了?”她出声询问。
“群星的尽头,”一号告诉她,“神灵的失乐园。”
“是银河帝国中枢,”母亲纠正道,“在那里,他将接受治疗,不久后,陛下便会回来。”
“你们真的可以复活死人?”薇宁从未如此失态过,“怎么可能?”
对此,一号先生报以和颜悦色的微笑,“并非所有死人,只有陛下是特殊的,他的身体结构经过帝国生物学者们精心改造过的。”
薇宁更加困惑了,“那他是什么?还有,帝国又是什么?”
一号先生转过身,“这不重要,薇宁小姐,重要的是,你怎么选择。”
薇宁深深看了眼一号,还有他的身后,那些冷漠无机的编号先生,“我怎么选择又有何意义?当你们邀请我来参加这个特殊的仪式的时候,可没人告诉我能有选择。”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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