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禁地,环山树海之中,以侯桦为首的数位长老,将麻雀围在当中,他们吹胡子瞪眼睛,言语明暗配合,数落着班班罪状,发泄着种种不满,将掌门麻雀当成了重案要犯,边审边判。
宋衷和紫嫣这两个主犯,似乎被排斥在外,在那些长老眼中,只有麻雀才是罪魁祸首,也是唯一针对的对象。
有几位长老没有参与其中,这几位对眼前的争端仿佛早有预料,甚至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只在远处袖手旁观,两头都不掺和,一切与他们无关。
老祖在装睡,掌门被责骂,长老们有的煽风点火,有的不动如山,这医家怎么真么乱啊?
医家长老年纪大多都在五六百岁以上,除去个别几人外,都是先掌门黄雀的同辈师兄弟,十九年前黄雀突然病死,医家群龙无首。
众长老本以为掌门病故,论资排辈理应由他们当中的一人继承掌门之位,不成想黄雀生前曾留下了遗嘱,命唯一的弟子也就是如今的麻雀继任掌门,执掌医家衍器“万物回春”。
当时麻雀才刚入医家不久,年仅十八岁,众长老熬了几百年的岁月,到最后被个年方二九的娃娃指挥,哪个愿意?谁能信服?可有先掌门的遗命在前,他们也不得不从。
暗地里各怀鬼胎,一有机会就挑麻雀的不是,恨不得他犯下什么大罪,直接将掌门之位罢免才好。
长老分布各郡坐诊,今日回山拜寿,事先早有联系,要当着老祖的面为难麻雀,正赶上有伊冠四人告密,得这机会哪能轻易放手。
“师父您有办法吗?”宋衷心里明白,这位老师父平时看着迂腐,实际上莫测高深,说出的话虽然有些冷漠不中听,但都大有道理,便放低声调为刚才的冲动请求原谅,也诚心请教一番。
张九天慢条斯理的捋着八字胡须,微微含笑,这小子还不傻,能听进人劝也算分得清好歹。
“孟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理亏不可多言生事,不然必惹人厌、失人心、遭人恶,需得识时务、知好歹、懂规矩,方得出路。”
“为人处世,谨记不争之道,不使上人作难,不与同人作对,不逼下人作贱,才能不让小人作祟;既然身居高位,必然遭人嫉恨,麻雀知道以退为进,避其锋芒再从中斡旋,不愧是一派掌门,兼顾大局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衷越是解释,越会给对方留下口舌,相比之下麻雀一言不发,也许是对的。
“那……我能做点什么?”毕竟事由宋衷而起,他还是想为麻雀做些什么,不然那颗悬着的愧疚之心始终无处安放。
“老咬虫不是问你五色神石是何人所换吗?你告诉他便是。”
对呀!宋衷急糊涂了,这里没有比医家老祖更有发言权的人了,这老家伙一直装睡,不是有心看热闹,就是这些年实在看烦了,估计是后者,他与那几位远处旁观的长老一样,两边都不想掺和,否则也不会听见侯桦告状,就一味的装睡小憩了。
宋衷走到云雀老祖跟前,笑嘻嘻道:“老祖还睡着呢?”
“滚蛋,老夫乏了。”云雀老祖没好气。
宋衷厚着脸皮,凑到云雀老祖耳根,小声细语……
说道要紧处,老人蓦地睁开眼睛,眉毛胡须瞬间炸立,从石榻上跳了起来:“此话当真!”
“当真。”
老人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没从刚才的信息中缓过来,瞪着朦胧老眼,盯着受到“围攻”的麻雀,嘴里自言自语:“这小子……”随后又指着那几位长老:“你几个不长进的还不住口!”
云雀老祖眼睛扫过众人,骂道:“我医家历代先人名震关中,皆乃勤研仁术所得,尔等竖子不材,学艺不精,愚笨成性,只晓得各处胡闹,真真辱没医家门风啊。”
宋衷听老人这话怎么如此耳熟,想起来了,紫嫣曾经用这话教训过后山的弟子,云雀老祖刚睡醒时也说过一次,敢情这句话是医家祖传的,是个长辈就能拿来用。
众长老听这话不下千百回了,冷不防被骂一顿没什么,只是老祖态度好像不对啊,这次突然喝止他们,难道要为麻雀说话?
窦金躬身拜道:“老祖,是麻雀勾结外贼,我等无罪,因何受此责骂?”
云雀老祖眉目上挑,厉声道:“你等无罪,难道有功吗?靠着岁数熬到长老,可曾为医家添过几副药方?创过几颗丸药?只知道仗着长老名头唬人,老物可憎!骂你也是该骂。”
窦金被呛,缩起脖子不敢搭话,这是怎么惹着老祖了?平白挨骂。
“老祖莫受那小子蛊惑,麻雀也不过是总纳了九桩分科,挂上了圣尊的名衔而已,除此之外也未曾有甚功绩啊。”适才白长老看见宋衷在老祖耳旁说话,以为是老祖受了挑唆,便站出来大放厥词。
一直没有说话的麻雀,终于行动了,他抓住机会跳出包围,接住白长老的话:“白长老说的是啊!我入门不到二十年,做不得什么功绩,不过是用五色神石给人换了个心而已。”
白长老起初还不在意:“哼,你换了个……啊?你你…你说甚,换心?五色神石?”不止是他,众长老都吃惊不已,麻雀说的轻描淡写,给人换心可是医家从没听过的奇事啊,更何况是用五色神石这类神物,简直是耸人听闻!
“你骗谁?”
“当我们是三岁孩童吗!”
“拿病例证据出来。”长老们当然不信,纷纷质疑。
麻雀神情自若,指着宋衷:“喏,我宋贤弟的五色神石心,就是我在娲皇陵换的。”
宋衷也不怯懦,当着众人挺起胸膛调动真气,手阙阴心包经五穴同时运作,五色光芒透过胸腔发出璀璨的祥光。
长老们悬张着下巴,震惊的说不出话了,真的是五色神石,医家历代掌门都曾钻研过人体器官,可仅仅局限于牲畜实验,像麻雀以五色神石替换人心,两千多年从未听说,更无人敢试!
像宋衷这样换了心还活蹦乱跳,一口气连吃四颗杏树的主,谁见过?凭此麻雀就超越了医家的历代掌门,更是医家两千年来的重大突破,当然这也离不开张九天的作用,只不过在场的除了宋衷,谁也不知其中的玄机。
麻雀破天荒的开创了换心之术,这可是医家千年的祈愿啊,长老们哑口无言,他们痴活了几百岁医术平庸,麻雀三十几岁就有如此大成,上哪说理?难怪老祖要袒护他,这回是不得不服啊。
清城哈哈大笑:“我说麻爷不知声呢,闹了变天跟这等着呢,那话怎说的来着,一力降十会啊。”一番话说得众长老灰头土脸,他们几人费心谋划,还是不如麻雀一招致胜,真是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没用。
“有功就可以无德吗?”突然侯桦打破了僵局。
气势汹汹的怒指麻雀:“你勾结外人是事实,偷盗药王是罪证,就是医术能起死回生又待怎地?行医需得有德,我医家不缺能看病的,你这败德低俗之人,不配行医,求老祖明鉴!”侯桦挥起道德大棒,这招只是他唯一
“侯桦,你就这么想罢免麻雀吗?”云雀老祖一脸威严,吐出的字像钉子一样砸在地面上。
侯桦知道自己言过了,额头留下冷汗,两手开始颤抖:“额,弟子……”
云雀老祖铁青着脸,沉声道:“麻雀是我立的,药王是我给这娃吃的,凭你们几块料想罢免他,先问过我!”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沉沉的压在侯桦心里,险些让他虚脱。
声音在环山内回荡,树海的落叶无风自起,悬停在半空瞬间化为粉尘,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满布杏林,众长老连忙跪在地上,战战栗栗:“弟子不敢。”
“不敢最好!罢了,也该走动走动了,随我去前山看看,老夫两千大寿,那些老儿娃娃们都送什么了。”云雀老祖打个圆场,收起气场,起身向环山外走去。
一场危机被化解,宋衷长出了一口气,麻雀走过来,拍了一下宋衷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有关怀,也有交谊,当然还有谢意。
紫嫣也恢复了活泼,赶上前去给老祖作揖,磕了三个响头,云雀老祖并没怪罪她之前莽撞失礼,反而对她格外溺爱,就这样紫嫣又得了个靠山。
侯桦为首的数位长老,灰溜溜的跟在老祖身后,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老祖要是再发一会火,怕是连裤子都得湿透,再也不敢多言了。
众人陪着云雀老祖出了后山,到前山会客,离前山大殿还有段距离,就听见山门迎宾的弟子再唱礼单:“儒家孔伯鸿先生,敬贺和田玉壁一双,蓝田玉琮一双,描金黑漆寿屏一架,沉香鸠杖一柄,紫檀骚杖一柄。”
“姜家家主姜文远公,敬贺青绿锦缎五十匹,雪山孟极皮十张,化蛇胆十副……”
云雀老祖听得这些礼品,喜笑颜开,像把先前的事都忘了一样,脸上褶子都撑开不少,朝大殿高呼:“照单全收!”声音突如其来,比唱礼单的动静还响,把在场宾客吓的一愣,还当是闹土匪来打劫的了?
有宾客听出这是医家老祖的声音,也不奇怪,纷纷笑道:“老仙翁万福。”
“同喜同喜。”云雀老祖喜盈盈来至大殿,拱手与来宾回礼,嘴里还道:“有劳诸位高贤远道而来,来就还嘛,还带啥东西,怎好破费呀,哈哈哈,我看看这是个啥呀……”只见他眼睛放光,一边招呼客人寒暄,一边就往礼盒上瞄,弄得宾客们也是尴尬。
前山忙活的弟子,绝大部分只听过老祖的传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容,要不是掌门和一众长老在后簇拥,谁也不敢相信,太上长老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当着客人的面,怎么好如此失礼。
众宾客可比那些弟子泰然多了,他们身后的诸子各派,都是与医家相交了成百上千年的世交,自然对云雀老祖有些了解,早见怪不怪了,再者来这是贺寿送礼的,还怕正主看嘛?怕只怕人家看不见。
宾客群中走出一位年轻人,这人眼睛不大,脸色蜡黄,身材瘦高,似乎气血不好,整个人气质阴森森的,有股生人勿进的感觉。
来在云雀老祖近前,躬身拜贺道:“晚辈姓游,名延经,代家师拜会云雀老先生,恭祝老先生福寿万年。”
年轻人彬彬有礼,是代表师父来贺寿的,可大秦诸子百家门派繁多,谁能凭着一句话猜出他师父是谁呢,有支事的门人问道:“敢问小哥师从何派,尊师上下如何称呼?”
“家师位居大秦九尊之一,道号赤霄!”周围这年轻人竟然是赤霄道人的徒弟,老蜈蚣被清城的一拍两散打伤,这次派徒弟来医家贺寿,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知要耍什么花招。
云雀老祖抬眉瞥了他一眼,有意的轻轻提鼻嗅了嗅,随即身体向后倾,像是闻到了什么异味,颇为厌恶反感;伸出右手,招呼那个唱礼单的弟子过来,那弟子听召,屁颠的跑到老祖身旁,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老祖有何差遣?”
云雀老祖指着游延经,问那弟子道:“这人可送了礼吗?”
弟子摇头:“禀老祖,未曾送。”
“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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