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丽怔了怔。
第二天,海丽醒来时,魏井已经不在了。丫鬟告诉她,魏井在三楼会客室招待客人。
小丫头恭敬的把早饭一叠叠端上桌,“先生说了,让太太您先用早餐,不必等他。”
“太太?”海丽想到昨晚他说的话,干笑一声。
海丽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知道这是一座西式别墅,独栋,三层。但具体在哪儿,她毫无头绪。
她在花园的凉椅上坐下,看着小丫头,“你来多久了?”
她来多久,大概能推出魏井几时成了这座豪宅的主人。
“我是先生专门买来伺候太太的。”
专门吗?
……
会客室在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没有魏井的吩咐,谁都不可以接近,包括海丽。
魏井黑冷的脸上寒光迸射,他双唇紧抿,斜睨着眼睛盯着面前脑袋耷拉、畏缩紧挫的应强。
应强本就因私藏佩玉而惶惶不安,此时,更因没保护好赵武、让他丧命敌手而肝胆俱颤。
赵武自小就跟着魏井,他聪明、身手好,是魏井最信赖的人。
魏井本意让他担任淮帮老大,但赵武为帮魏井笼络人心,共创大业,甘愿成为淮帮的一个哨兵,成为魏井在外滩的眼睛。
但他被杀了,尖刀入身,当场毙命。
魏井双目血红,“你是说,现场没有任何留下的线索是吗?”
他毫无感情却阴森鬼厉的声音压迫应强扑通一声跌跪在地板上,“大哥,我我我也是回去后才知道的。两个被抹了脖子,一个被刺了心口,没没有活口。”
魏井握紧拳头强压怒火,却忍无可忍,狠狠的砸向扶手。
这时,副官敲门进来,看也没看抖成筛子的应强,走到魏井身边,“李先生来了,照您吩咐,把人请到书房了。”
魏井咬牙吞咽怒气,对应强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尽快给我把凶手查出来。”
应强对着魏井的背影点头哈腰,待魏井完全离开后,他一下子瘫软。
凶手?难道是淮帮遗留的内鬼?攻击淮帮时,应强杀红了眼……
魏井来到书房,李文豪并未起身,依旧品着龙井,优哉游哉,“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魏井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轻扬,“东京一别,到现在有小半年了吧?”
李文豪点着头,“亏老弟还记得这么清楚。”
“老哥搬到上海后,我可是下过好几次请帖的,奈何都请不动您这尊大佛!”
李文豪哈哈一笑,“我找大师算了一卦,说我流年不利,不宜出门。”
“算命的话哪能信。”
“不得不信!”
“嗯?”魏井故作不解,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他。
“装傻,”李文豪翘起一腿,双手放于胸前,“我劝老弟也悠着点,毕竟,想让你我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魏井冷笑一声,打开保险柜,对李文豪道,“那先挑几件喜欢的,压压惊?”
保险柜里是应强在韩记当铺里搜来东西里,魏井挑了几件精品存放此处,余下的让应强分给众弟兄。
李文豪喜好古董,听闻此言,马上走过去,盯着面前的珠玉玛瑙,他看中了一个玉扳指和一个鼻烟壶,但只拿了鼻烟壶。
魏井挑了两件镯子,连着扳指和鼻烟壶交给副官,“装好了,一会儿让李先生带回去。”
“这……”李文豪有点不好意思。
“过几天是令郎的生日吧,就当我做叔叔提前给他的生日礼物。”
李文豪盯着魏井似笑非笑、情绪难辨的脸,“看来,今天找我办的事很棘手啊。”
魏井浅笑,“几天前,我把韩三也干掉了。”
“哦?”李文豪有些惊诧,“老弟办事还是这么干脆利落,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魏井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李文豪,里面是内滩富商的名单,韩三也已经被划去。
李文豪一指划过名单,在华田生三字旁停下,“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解决下一个目标?”
魏井瞟了眼李文豪手指的地方,轻声道,“没错。”
李文豪把名单扔到一边,“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韩三也解决了,华府不也能水到渠成吗?”
魏井摇摇头,“不一样,韩三也没有背景,华府的背景却深不可测,且错综复杂。”
他欺身上前,居高临下的睥睨李文豪,“不过,前阵子,华府千金被绑,他们动用了英国人的势力才把人救出来。这足以证明,他们背后的力量没有涉及本地军力。”
他撇撇嘴,“但牵涉到英国人就非常麻烦了。”
“万一再引起商户集体对抗,就更不好办,”李文豪咋舌。
“没错,老哥是茶商,接近华府更容易,”魏井压低声音,“这也是高田先生的意思。”
李文豪微眯着眼睛,似要看透面前男人话中深意。
半年前,他被高田呱太召见时,才发现魏井也在。高田呱太向他们传达帝国扫平上海的蓝图。但离开之际,高田呱太独独留下了魏井。
他们说了什么?李文豪想了半年不得其解。高田呱太看中自己,可他好像更重用魏井。
魏井倒了一杯红酒,轻饮,“老哥大可以放手去做,毕竟,高田先生会支持我们。”
“自然是全力以赴,”李文豪笑道,“不过,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武力解决的。”
“哦?”魏井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
身着靛蓝色高级洋装的男子站在窗前,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僚着额前柔软的黑发,手指白净修长。
“春情缘的茉莉可是大爷我先看上的,”男子身后突然响起猛拍桌子的声音,“你他妈横插一脚,把老子当空气摆啊?”
男子面容清秀俊美,眼眸清澈明亮,宛如白溪蓝湖。他不经意的哼了一声,带着单薄的身体轻微晃动。
“我李子期的魅力比你大,你这是在承认这一点吗?”
他依旧面窗而站,微眯着眼眸看向楼下正门处。一辆汽车在门口停下,华老爹先下车,随后是小花。
华老爹好似苦大仇深,一脸深褶。他弯腰探进汽车里,过了会儿,才把里面的人拉出来。
那姑娘眉宇紧皱,脸颊鼓鼓。
在生气吗?子期抚弄着雕花的窗框,嘴角扬起一丝戏谑。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嘛!”
那男子二八分的短发梳的油光锃亮,他刻意加重了“漂亮”二字,不怀好意的盯了盯李子期正装覆盖下的窄腰瘦臀。
漂亮,可不是形容男人的词!
子期抚弄雕窗的手顿住,脸微偏转,眼神冷寒阴戾,“再敢说一句,我让你生不如死。”
二八男子嘿嘿一笑,走到窗前,顺着李子期的视线看到正门处依旧闹别扭的华氏父女。
他转转眼珠,摩挲精修的两撇胡子。
“得,这次老子认栽。不过,你我在风月场上老打架多不好,总得分出个胜负吧。”
“怎么分?”
“后天是露华浓当家花旦浓姐的生日,她要是肯对你宽衣解带,以后,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一口气儿都不留。”
“拿华玄朗压我?”
李子期扬起高贵的面孔,斜睨二八。虽然他初来上海,但第一晚到露华浓的时候,就知道了内滩风流第一少华玄朗的大名。
“不敢?”
“是你不敢,”李子期把茉莉送他的贴身香袋扔到角落里的垃圾篓里,“我对那个女人没兴趣,被别人睡多了,脏!”
二八拿起茶杯放到唇边,掩饰阴谋快要得逞的奸笑,“那,那个女人呢?”
“嗯?”
二八指了指楼下,“那气质,按身段,一看就是名门闺秀,绝对干净。怎么样?”
不招惹良家女子是李子期一贯的原则,可二八层层铺垫的挑衅让他骑虎难下。
这时,走廊里响起华老爹的声音,“小花啊,好好陪着小姐吃饭啊。”
隔壁,她好像被带到隔壁。
李子期想起那姑娘鼓鼓的脸颊,心里突然痒痒的。捏一捏,手感应该很好吧。她的唇,娇嫩红润,亲一亲,会很爽吧。
“成交。”
二八瞟了眼被他扔掉的香袋,哈哈大笑,“那我就坐等李大少爷的好消息了。”
随即他附在子期耳畔,“友情提醒,那姑娘叫华玄月,是华玄朗的亲姐姐。”
说罢,二八大笑着走出房间。
李子期静坐了很久,他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隔壁没有动静,安静的像间空房。
华老爹在对面跟一众商户会谈货品重新分配问题,他不放心玄月一人在家,才把她带出来的。
玄月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半歪着脑袋,垂眉落眼,气若游丝。她心痛,想到白玉就痛到窒息。
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把白玉从自己的地盘赶出去,也没有勇气把过去那段记忆彻底归零。
她喜欢他,无法割舍。
这时,窗框上突然出现一双手,随后探出李子期白净的脸。室内只有玄月,周身包裹浓郁颓伤。
她没有察觉?李子期小心的跳进来,见她仍然低垂眉眼,放大了胆子,走到她身边。
眼前突然出现穿着皮鞋西裤的男人,玄月抬头迎上李子期快要溢出风月的笑脸。玄月一惊,迷然的眼睛陡然睁大。
突然,李子期俯身,勾住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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