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伯爵的事情,其实远比温莎讲述的要复杂的多。
而且,要一直追述到中世纪的欧洲。
那时候,战争与疾病,几乎已经成了欧洲的主旋律。
而贵族们,虽然还在孜孜不倦的联姻,但却也会因为一点利益就大动兵戈。
那时候还有没有温莎堡,英伦的版图也远没有如今这么大。
而因黑死病,也就是鼠疫瘟疫,欧洲人口锐减,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这种极度恶劣的环境下,战争仍然没有停止。
而且外面的哀声遍野,也阻止不了城堡内贵族们的奢靡。
但是。
总有一些人,会被人称之为贤者。
所为的贤者,并不是说这个人有多么的贤明。
而是说,这个人在某一个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可却得到了正确的结果。
这个人就是凯瑟琳伯爵。
是的。
这位温莎家的伯爵,是一位女伯爵。
凯瑟琳出身贵族,从前她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贵族,讲究着各种礼仪,享受着这世间没最好的事物,将普通人当做蝼蚁。
可是。
黑死病爆发后,她曾偷偷溜出去过城堡。
她看到了士兵们,用他们手中代表着正义的骑士剑,将染病的人杀死。
她也看到了士兵们,用他们手中代表着正义的骑士剑,将饿到发疯,来城堡要吃食的百姓杀死!
可是。
她明明知道,城堡内的食物,足够他们所有人吃上一百年都吃不光。
但是。
却没有人愿意将食物分给百姓,哪怕是将一整块肋排丢给狗吃,也不会给百姓。
她去质问士兵,可因为当时她穿着是粗布衣,脸上也涂抹了泥土,所以士兵并没有认出她,回答她的便是骑士剑。
好在,有人救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家。
凯瑟琳看着难民区简陋到连狗窝都不如的房屋,她难以置信,她并不觉得这是人该生活的地方。
“你不该去质问那些人。”
救她的人,是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女孩,她很消瘦,导致颧骨看上去很突出。
但是,她的眼眸却如黑曜石一般的深邃。
凯瑟琳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愤怒,她说道:“城堡内,有着他们吃一百年都吃不光的食物,但他们……”
“这谁都知道。”
女孩不知道从哪拿出半块黑面包丢了过去,“可是,那是他们的。”
凯瑟琳下意识的去接,但却抓了一个空,面包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只感觉额头有些疼,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面包也可以把人砸疼,这太不可思议了。
“贵族的眼中,我们,还没有他们的狗高贵。”
女孩掀开了吊锅的盖子,向里面丢了几块骨头,一边道:“看,这就是他们的狗吃剩下的,上面还有一些肉,用它熬出的汤,是很有营养的。”
说着话,她点燃了火,然后便坐在那边上。
“这可以吃吗?”凯瑟琳胃里面有些翻腾,她只要想到自己喝够吃剩下骨头煮的汤,她就很想吐。
“我们通常只会喝汤。”
女孩说道:“看你的样子,虽然穿的很普通,但你并不消瘦,而且垂下来的发丝是弯曲着的,这并不是天然的弯曲,是只有贵族小姐才能去做的发饰。所以,你的家族也灭亡了吗?”
也?
凯瑟琳惊讶于女孩儿观察力的同时,也留意到了“也”这个字,便问道:“那么,你的家族?”
“是的。”
女孩儿点点头道:“我的祖父,他可怜那些难民,便将没有染病的难民放进了城堡。然后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些难民并没有感激我的祖父,而是屠杀了我们家族除我之外的所有人,包括放他们进来的祖父。因为家族的食物并不是很多,而我们家族的人又很多。所以他们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就杀了我们家族的所有人。而且他们并没有将尸体烧掉,而是一块块切好,再制作成肉干保存起来,因为对他们而言,人类也是食物。”
女孩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的伤悲来。
凯瑟琳问道:“你看上并不悲伤?”
“悲伤过了。”
女孩儿说道:“所以,就不会再感觉到悲伤了。而且我已经为他们报仇了。我知道家族的火油存在哪里,所以我放了一把火,把他们都烧死了。然后,我带着那些肉干离开,这些肉块让我有力气来到这里。”
天啊。
凯瑟琳无比震惊。
这女孩儿,竟然吃了那些肉干!
可是。
她是可怜,还是可怕吗?
“看到门外的火把了吗?”
女孩儿指了指那火把道:“记着,不要让火熄灭,那些该死的老鼠很怕火。”
说着,她便起身了。
凯瑟琳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一些吃的。”
女孩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又洁白的小牙,说道:“我知道有一家的孩子快要饿死了,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虽然很瘦,但也够吃一段时间了。”
“这……”
凯瑟琳想要阻止,她认为这太残忍了。
可是,她想到,自己的家族虽然很富有,但却没有给任何人哪怕一口面包吃,这不是更大的残忍吗?
算了吧。
凯瑟琳忽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血色蔷薇。”
女孩儿笑道:“这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这里的人也很认同。因为饿死的人,总是会被我抢回来,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她才大多?
有十五岁吗?
凯瑟琳摇摇头,她知道没有一个女孩儿愿意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血色两个字的,这并不淑女。
可是。
要怎么去抢饿死的人吗?
难道,是战斗吗?
凯瑟琳跟了上去,并且没有忘记在篝火上舔了柴,这个她是会的,因为现在城堡也不能够断了火光。
“你不该来,会吓坏你的。”
蔷薇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没有劝阻凯瑟琳离开的意思。
凯瑟琳壮着胆子道:“不,我胆子很大,真的。”
“希望如此。”
蔷薇笑了笑,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又向前走了几十米,蔷薇停下了,凯瑟琳也停下了。
因为,凯瑟琳听到了很可怕的声音。
她无法形容这声音,她只知道,这像是恶魔的声音。
可实际上,这只是鼠群的声音。
老鼠一起发出的嘶叫声,便是这样的。
就在她们不远处的一个房子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蔷薇说道:“看吧,有人忘记给篝火添柴了。”
那个房屋的墙面上,是有一个破洞的。
凯瑟琳壮着胆子走过去,用火把向里面看去,就看到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房间中,鼠群正在疯狂啃食着里面的人。
数不清的老鼠,相互攀爬着,撕咬着,甚至已经有老鼠钻进了人的身体里面。
她想吐,而且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不要吐。”
蔷薇冷冷的看着她说:“呕吐是一种浪费,不要浪费你吃进肚子的食物,因为它足够你消化很长时间。”
说着,她便牵起了凯瑟琳的手,继续向前道:“如果你想活下去,请一定要听我的。如果你害怕了,请拉着我的手,因为我的手很凉,祖父说它可以让人冷静,你觉得呢?”
是很凉。
而且凯瑟琳似乎真的不那么害怕了,就连恶心的感觉都消失了。
她认为这是心理作用,也觉得蔷薇是一个有魔力的女孩儿。
“你是一个天使。”凯瑟琳说道。
蔷薇却冷笑道:“没有神,也没有天使。否则,以神之威,又怎么会让老鼠猖獗到如此地步?”
“这是神的惩罚!”凯瑟琳是前程的信徒,听不得有人亵渎她心目中的神明。
“不,这是人类给自己的惩罚。”
蔷薇说道:“或者说,这是贵族门,给人类带来的灾难。”
凯瑟琳不懂,便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蔷薇说道:“城市没有排污系统,也没有公厕。甚至是贵族小姐们,都以出门能够带着便盆而感到骄傲。平民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排完宿便后,将屎尿从窗口泼出去。肮脏的环境是疾病的温室,所以我才说,这是人类给自己的惩罚,也是贵族带来的灾难。贵族的藏宝箱内,收藏着从平民手中收刮来的钱财,但他们却不会完善城市的排污系统,甚至都不愿意去建几座公厕。当有人抱怨街道上太肮脏时,贵族却只是说,向外面泼屎尿的时候,请务必不要泼到人。这样的统治下,最后赢来的只有灭亡。”
这些,凯瑟琳都清楚。
可是从前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她外出时,也会让侍女带上看上去很华美的便盆。
当她看到其他贵族小姐的便盆很丑陋时,她还会很骄傲。
蔷薇继续道:“但我祖父不同,他的愿望是看到每一个领地内的平民脸上都挂着笑容。所以家族的赋税,都用在了建设城市上面。从排污系统,再到排水系统,祖父将一切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可最后,他却死在了平民的手中。当然了,黑死病没有来到我们的城市,是难民带来的。”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凯瑟琳原本想说蔷薇的祖父是天使,可她知道,如果真的是天使,又怎么会被杀死?
“他只是一个不那么自私的人。”蔷薇说道:“好了,我们到了。你拿好火把等在这里,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他们,你是血色蔷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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