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有三宝,天宝、地宝、人宝。
天宝为常州天宁寺,千年古音,佛家圣地,虽无雕梁画栋之美,却有古色古香之韵。
八角飞檐,形态端庄,简洁粗犷,气势宏大,华贵而不繁复,亦彰显大气恢弘,伫立在常州城中心位置,庄严礼教,世人无不虔诚以对。
地宝是一种本地刺绣手法,名为锦纹绣,针法灵动、线条流畅、色彩鲜艳、风格独特。
以针代笔,以色丝为丹青,使绘画与刺绣融为一体,自成品格。
要问人宝是什么?
常州混世祖云清是也。
据闻云家在没有发迹之前干的是见不得脸面的营生,云家老祖宗马匪出身,带领着一群手下威风赫赫,令方圆百里的村民百姓闻风丧胆,所过之处烧伤掠夺,寸草不留。
及至前朝战乱,云家老祖跟他的手下免不了被波及,也是一身血性被激发,干脆就跟着义军一起反了,趁机就把自己给洗白了。
要说这云家老祖也是心思深沉的人,他知晓出身不好,并且也干了不少坏事,就怕回头那些事儿给人翻出来就落了话柄,唯恐攸关性命,累及妻儿家人。
所以后来论功行赏时,他愣是没接受一官半职,只说想回老家过过安生的太平日子,皇帝就允了他,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
云家就在常州城落了根基,从此开始转而做生意,渐渐的壮大家族,开枝散叶,成就了如今常州望族。
不过云老祖有训,凡云家人不得考取功名利禄,不许入仕途,怕的也是一旦云家当年的事被有心人挖出来,影响后辈小子们。
所以,从云家老爷子就可看出,云家人天性好斗粗豪,有股子蛮劲,还通常不讲道理。
到了云清这一辈,也不知怎的,嫡系这一脉日渐凋零,就单单剩了他一根独苗,成了全家都呵护关照的宝贝蜜饯儿。
云老爷子从小就宠溺云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他要拆了天宁寺,都能跑去帮着和老和尚干架的那种。
用常州城人的话来说,简直无法无天了。
如此养成云清混世祖的性格,也不难理解。
幸好云清长的不像云家前几辈,一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可能到了他这一辈,通过调和改善,也可能江南水土养人,反正是出落的不止没有一点点魁梧强壮,反而相当的纤瘦弱质。
拳脚学了两三招,功夫能耍过小花猫,总的来说,就是一事无成。
因此,也亏得这样,云清终究成不了云老祖那样的霸气伟业,只能今日拆个茶楼旗幡,明日带着小弟拔了李家大黄的毛,后天放个鞭炮炸的张老爹的鸡棚一地鸡毛乱飞……
时间久了,云清认为自己做的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殊不知常州人只当做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顽童恶作剧。
若是云清知晓他们的想法,一定吐血三升,大喊三声:爷是干大事的人。
那日在金陵客栈见到沈灵均出手,直接把云清镇住了,令云清惊为天人,心中发誓,一定要拜沈灵均为师,闯出一番天地有木有。
老虎没打到反而被追着跑了好几里,一度叫云清郁闷气馁不已,可是沈灵均后面又交代给他新任务,他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师父开开眼界……
“唉……”蓬头垢面的云清站在县衙大堂里忧伤的叹了口气,此时的他衣衫破烂,墨发凌乱,阴柔白皙的脸庞沾染了灰尘,不复世家公子一点骄矜贵气,反而像是落魄乞儿。
云清挎着肩膀兜了好几圈,最后干脆走到外面蹲坐在台阶上,面色沉郁,精神颓败,就跟被主人抛弃的狗狗似的。
沈灵均远远走过来,就看到云清身上锦衣破成一条条,乱糟糟的头发还顶着两三根枯叶,耷拉着脑袋,低头拿着跟树干在地上画圈圈,那样子……
沈灵均抽了抽嘴角,半天没见,云清怎么就成了这幅小乞丐模样。
听到脚步声,云清抬起头,眼睛倏然一亮,蹦跶着跳过来:“师父!”直接满血复活。
杨放拧着眉头,云家小魔王怎么真成沈大人的徒弟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云清一步三跳,那欢悦劲儿,比见到亲爹还亲,一把扑过来,差点没直接抱住沈灵均的大腿跪舔。
苏幕遮拉着沈灵均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云清一个扑空,在地上滚了一圈。
沈灵均捂住脸,蠢的没眼看。
“你真要收他当徒弟?”
好死不死,苏幕遮还非得问上这么一句,语气叫那个透心凉。
“呃……”
“太蠢了。”
沈灵均望天,为何莫名有种连带着被逼视的感觉。
“师父,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在县衙啊,是不是他们不长眼把你给掳来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没人能欺负你,谁敢得罪我云清的师父,那就是跟我过不去,我非把这个破县衙拆了不可……”
云清絮絮叨叨一堆话,杨放越听脸越黑,谁给的这小子勇气,还什么拆了县衙,他先废了他的细胳膊细腿再说。
“打住。”沈灵均指尖一捻打了个响指,闲闲的看向云清,“你怎么来的?”
云清噎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他们把小爷请来的,我看这大个子态度挺不错,还说有师父的消息,就决定勉强来喝一口茶水。”
“怎么样,他们没给师父上刑吧,师父你放心,你是我云清罩的人,只要你报出我的名号,整个常州城就没人敢对你怎样。”
沈灵均嘴角抽了一下,后面传来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这傻小子怎么来了,还怪可爱的。”
云清往后一看,肃然起敬道:“小唐姑奶奶。”
上次云清追着沈灵均拜师,还是唐糖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过,也不知道唐糖怎么跟他说的,他现在对唐糖的敬仰就次于沈灵均,居然心甘情愿的叫她姑奶奶。
杨放有点晕眩了,这还是那个作天作地,嚣张跋扈的小魔王,简直成了小白兔好嘛。
唐糖和沈长风走近了,沈灵均指着云清,眯眼一笑:“唐糖,看属性,你们两个挺合拍。”
唐糖不解其意:“有吗?”
“嗯。”沈灵均笑眯眯的点头,“都喜欢拿着擀面杖当箫吹。”
云清:“师父,我不会吹箫。”
唐糖:“箫是什么?”
其余人:“……”
沈灵均嫌弃的瞥了两人一眼,当先一步,越过他们往大堂走去。
云清摸了摸胸口,突然转头看向苏幕遮:“师爹,师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幕遮刚准备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修长的眉头一挑,清冷的眸光深深凝视片刻,看的云清都觉得有点心慌慌的,才丢下一句话。
“你不错。”
云清傻笑的看着苏幕遮的背影,挠了挠脑袋,心中还想着,之前还觉得师爹大变态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挺好,很亲切嘛。
殊不知,云清无意中拍马屁,拍到了点子上,某人很满意。
人都走了之后,唐糖还保持着托腮歪头的姿势。
沈长风曲指弹了弹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不进去了?”
唐糖扯了扯沈长风的衣袖:“我又认识什么箫,沈灵均为什么说我喜欢吹箫啊?”
“这个……”
“啥?”
沈长风扶额:“……你不是会吹笛子嘛,所以灵儿可能以为你也会吹箫,音律都是共通的。”
唐糖恍然大悟,喜滋滋的道:“还是沈灵均有眼光,我师父一直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青影一晃,人跟着飘一般往里蹦,嘴里也不停:“臭道士快跟上,在外面转了一天,都饿死我了,我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沈长风无奈又柔和的眸光目送唐糖离开,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如果唐糖知道沈灵均是说她缺心眼,估计一准跳起来找她拼命吧。
想到这里,沈长风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摇头浅笑。
县衙大堂
杨放瞅着云清,一双虎目虎视眈眈,黝黑的脸沉了又沉。
他不爽很久了!
瞧瞧看,这小子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师父,你累不累,我给你捶捶腿。”
“师父,你渴了吧,喝点水……呸,什么破茶叶,这也好意思拿出来,赶紧换早春新上市的金坛雀舌。”
“糕点呢,怎么连盘糕点也没有,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师父,这里条件差了点,凑合一下,回头跟我回家住,保你吃好喝好,享受好。”
……
杨放一口气上去又下来,憋的鼻子都快冒烟了。
死小子,把县衙大堂当做什么了,以为是他们云家的后花园吗?!
“闭嘴,抱头,蹲地上。”沈灵均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呵斥道。
云清被吓了一跳,愣愣的就跟着做了,等他两只手抱着脑袋,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黝黑眼睛,委委屈屈的看向沈灵均。
“师父……”
沈灵均反手用指骨敲了敲桌面:“蹲好,我有话问你。”
“哦,师父。”云清态度端正,一眨眼从混世魔王转为乖乖小白兔。
“不准叫师父。”
“……好的师父。”
沈灵均:“……”
苏幕遮修长的手指扣着一盏茶,梅子青的茶碗衬的他的手骨格外白皙漂亮,他眉眼压低,半垂眸,嘴角隐约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能让这小妮子吃瘪,难得一见。
沈灵均怄的不行,一口茶灌进口里,往桌上一拍:“不是让你看着肖行,人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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