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有出莲花戏

第七十章 萨汝的回忆(上)

    
    从记事起,我的嗓子就发不出声,兄长笑着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得救,当时的我还不能明白,我只知道说不了话的孩子,尤其是没父母养的,只会在人界被同龄或者年长的孩子欺负。
    上个月,我无意间杀了两个人贩子。
    我并没有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感觉恶心,更没有对体内的力量感到不适,我喜欢自己拥有的这份力量,因为我可以随意操纵死者为我所用,而且,我也突然能说话了。
    “今天没剩的烂苹果,我找到了一些籽,将就咽下吧。”
    身后的腌臜坑里弥漫出我不喜欢的气味,大部分都是酸涩的恶臭,我坐在唯一的一块干净地上,其实也不算多干净,兄长刚从垃圾中翻身而出,蹒跚地走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道:“兄长你瘦的跟竹竿似的,走路都不稳了。”
    我捧出手,他将这些苹果籽倒落在我掌心,我的肚子饿的发出了呜咽声,如似鬼哭狼嚎,所以哪怕只是几粒不起眼的苹果籽,我也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希望多嚼出一些苦味。
    “今天也没有包子。”我又说。
    其实我很想吃包子,三天前的那半个包子,我觉得特别美味。
    “包子没有了,你放心,明天就有吃的了,这个腌臜坑是村里员外家仆人专门倒不用的粮食之地,肯定可以避免被打就能寻到吃食的。”
    我看了眼他的膝盖,那是三天前他好不容易从村子里一户人家那偷完包子,被几个壮丁追到小巷打伤的,好在那户人家嫌他晦气,不愿意收回那个包子,不然又得挨一天的饿。
    他似乎思及什么,一个激灵转过头来问我:“竹竿?你从哪学来的词,这种东西你怎么可能理解到,你今天又去书院了?”
    我不喜欢他的口吻,也没有心情品尝苹果籽的苦味了,我抬起头盯着他反问:“为什么不能去,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去。”
    他神色倏的认真无比,“你有没有被欺负。”他怕的是我被别的孩子们发现,被欺负是么......
    “啊~被你猜到了,那又怎么样,谁让我们的眼睛里住着鬼火。”我懒懒地用手臂枕着脑袋躺下,我喜欢用这双荧绿的眼睛望视天空,装作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兄长用打量的眼光怀疑地将我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猜到了什么,道:“你的身上没有伤,你是不是又用了那个能力。”
    我就知道,凭什么我不能用,这个能力可以一次性解决很多问题。
    我猛然坐起身,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恼火,“他们说我是妖怪,我说了我不是,只是长相特别一点,但他们不讲理,就用石头打我,用脚踹我,所以我用尸犬把他们咬死了。”
    尸犬就是我用我的特殊能力召唤出来的,这家伙很听话,可惜不出两个时辰就死了,所以光是忠诚却不中用这一点,我很郁结。
    兄长的表情震愕,他突然拉我起身就要带我离开,我不耐烦道:“干什么。”
    “你杀了人,这个地方不能呆了,我在隔壁村也找好了落脚点,走去那吧。”
    我气愤地甩开他的手,不愿意跟着他离开,“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吃到香喷喷的包子,为什么他们可以一起玩耍,为什么他们有床睡,有书读,我们就要不断地更换地方,日日被追打,食不饱腹,风餐露宿!”
    兄长转过身面向我,他的脸跟阴天一样暗沉,转眼间,我只看到他快速地甩出手,速度快的我无法捕捉,等他的手撤回去后,我的脸颊一侧就灼起火烧般的疼。
    我的心跟着紧紧抽了一下。我扭过被打歪的脸狠狠瞪着他,兄长却没有一丝要道歉的意思。
    “因为我们没父母!因为同族的族人都死了,听着,你和我都是妖怪,在人类的世界,露出身份就活不下去,所以你必须听为兄的安排!”
    妖怪?原来我是妖怪。
    听到这个消息,我思考了很久,所以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一路来到隔壁村,不说一句话,安静的就像我又一次哑巴了。隔壁村更是腌臜的不像话,我还常常得跟活着的狗抢食物,要是这狗死了该有多好,我就可以快意地命令他们了。
    两个月后,天气变得燥热,越是这样,身后腌臜污秽的坑中传出的味道越是难闻至极,如此情况下,我不得不染上了温病。
    呵呵,世上哪有这么弱的妖怪。
    “萨汝,看,这是什么!”
    我眯了眯眼,睡意强占着我的大脑,我的头沉得像装满了水。兄长拿着一盒罐子在我耳边摇了摇,听这声音,里面有好几个东西吧。
    我有点来兴趣了,可惜我表现不出来。
    “这是糖罐子,为兄在街边卖艺,一个老道士赏的。”
    真好,今日的收成不错。我这么想着,有一块甜甜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嘴里,我的唾液分泌着这股甜蜜,精神就好了些。
    “这些是什么......”我含糊道。
    “这东西叫糖,村里的孩子们最爱吃的甜食,你快点好起来,为兄每日喂你一颗。”
    他的表情看上去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其实微皱的眉毛出卖了他有多替我担心。我点了点头,困意催着我的眼皮下拉,实在没办法,我就再次阖上眼睡了过去。
    几日过去,我有印象的只是嘴里的甜味,别的我都记不清了,好在身为妖的我恢复能力快,不出五日我就痊愈了。
    炎炎夏日快要结束,蝉鸣好像在做最后的挣扎,还是这般闹耳。我摸着兄长的罐子,里面已经空了,可是我的嘴太馋,连着五日吃糖的滋味帮着我肚子里的馋虫助长,我还想再吃糖。
    于是我从能看见的地方捡起一些与糖块大小相同的石子装进罐子里,摇了摇,再倒出来,含进嘴中。
    除了沙沙的吐味,别的没常出什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石头无法变成糖,我这么想着,却还是不肯吐出嘴里的石子。
    我望着天,肚子饿的鬼哭狼嚎,往往这种时候身体会自觉地想要凭借困意赶走饥饿,所以我嘴里含着石子就下意识睡了过去。
    “萨汝!萨汝!”
    兄长的声音传来,他的手使劲推着我,我迷迷糊糊转醒,天边的晚霞就像仙女的衣裳,漂亮极了。
    我刚想说些什么,张口后发觉嘴里透着一股子铁锈味,抬手摸了摸,原来是我的嘴中流血了。
    兄长忿忿地怒视我,这令我感到匪夷所思,他拿出一颗牙齿晾到我面前,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嘴里少了颗门牙。
    “你怎么在嘴里含石头,还把门牙磕掉了,你知不知道为兄方才发现你嘴里流血,心有多急!”
    我盯着滚在一旁的罐子看,里面还装了一些石头。兄长注意到我的视线,把罐子口取来眼前一探究竟,倒出里面的石子,吃惊了一阵,眼里逐渐变得湿润,就像雨后的朦胧。
    他倏地搂住了我,声音梗塞,就像喉咙里插满了细针,说话哆嗦:“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了,我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希望他能好受点,可是完全没起作用。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兄长的哭声,哭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晚霞变了颜色,月亮高高悬起,还是没能歇停。
    我的心伴着他的哭声变酸了,眼睛也变酸了,睫毛中就下起了雨,陪着兄长一起下眼中雨。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要流泪,过了十年我才明白为什么要流泪,因为我们活的太卑微。在现实中我们又太无知,无知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那时我才八岁,十年后,我成为了成年的猫妖,兄长对我道明了一切。我得知了自己母亲的姓名,得知了自己黑巫猫妖族的身份,更是得知了使我们变得如今下场的血海深仇。
    兄长与师父在京城开了一家熏香铺子,专门给富人家定制熏香炉。
    我用与兄长在师父——先前给了糖罐的道士那里学来的轻功跑到戏院里玩,本来我应该把这次托带的熏香炉送去给京城的首富府上,但我更喜欢看戏院里的戏子画脸谱,唱曲儿,我还跟着里面的小祥子学了一招皮笑肉不笑。
    若有些官人喜欢你笑,你就要笑,这样便能轻易地捞到一锭银子,我喜欢小祥子的这种作风,为人实在多了。
    “你兄长今日没让你送货?”小祥子正在卸脸上的妆,镜子里的左边脸和半边脸完全是一个反差。
    “每日都有,怎少得了今日,这次要送的是首富的南烟环蛇熏香炉,不过我轻功好,晚点送也赶得及。”
    小祥子卸完了妆,走来我跟前端起我的手细细打量,“你这指甲怎么又钝了,我就十分喜欢你这双天生黑色的长甲,要是不完美了,我都觉得精神上缺点什么,你等等,我找工具来帮你捯饬捯饬。”
    他说着就一头栽进戏服室里,半晌才端来一盘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我身旁撩了个椅子一坐,给我捯饬指甲。
    “你这双指甲在阳光下都能发出琉璃光,我看着比那些宫里妃子们用的金银首饰都要珍贵,我可得帮你养好了,你以后千万别胡乱用你的指甲抠些腌臜东西,我得心疼死。”
    他第一次识得我时我的手指甲里都是从小时候积累下的腌臜污秽,从来没想过要清理干净这么回事。
    小祥子说话娘里娘气,我也似是习惯,他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平时我不会与他交谈太多,就这样让他帮我捯饬指甲,我什么都不说,他在一边唠叨就不错。
    “好了,你现在赶紧去送货吧,别传到你兄长耳朵里,不然又得一顿骂。”
    半柱香后,小祥子收起这些他称作为修指甲的工具,这两双手的指甲被他反复端详,没毛病也得被看出毛病来,指甲被他修的特别平润。
    “那我走了。”我朝他笑笑,到帘子那背对着他变出了一炉熏香往戏院的北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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