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灵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可怕的念头,后面的打击却接踵而至。
“襄芜自一开始就防着你,并不稀奇,毕竟她早就习惯了万事以我为先。可是西院的那位呢,明明是你给他的书信,他看过了,也知道在府中的不是姐姐,却偏偏不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林简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似乎带着报复的快感和笑意,襄灵“蹭”地一下站起来,林简不退反进,朝着她那边走了几步,“那天说信件的事之前,他把你支出去了,你还记得吧。”
“还有,当时苏廉和我说那封信的内容,我一直不疑有他。后来一想,中元那日他根本不在景枫街,又是如何把信给阿姐的呢?除了你这个跟在她身边的,还能有谁?那些喂丹砂给阿雪的人,又如何不是你?我只是不明白,你做的这些事事为苏廉着想,只是为了简单的攀附?还是对我和苏穆有什么不满?我想来想去,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
“当日苏廉因为书院的事困在府中,你却偏偏是这个时候进了西院的,腹中的孩子若真是巧合的话,我现在真是不敢信了。我现在甚至在想,你所做的,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林简正说得激动,胳膊无意间扬起来,襄灵闭了眼睛,倒是笑了,“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你们呢,原来是彼此知道了身份,还要苟合在一起。”
林简气得发抖。
襄灵都出去好一会儿了,他的指节处还泛着白,纯属是因为先前猛然的那一攥而导致的。
苏穆坐在一边没敢惹他,目光却止不住地往过飘。
又过了一会儿,林简倒是笑了,“我还当如何,她也就这样的本事,被轻轻一激,就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不高兴要直接和我说。”苏穆见他这样,有些意外,更是不敢动了。
“没有,只是在听到的最一开始,有些被激到了。现在一想,她本是被逼到绝路,才能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我若是真记了去,岂不是误打误撞落了她的圈套。”
指节有些酸疼,林简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揉.搓着活动,苏穆只是看他,和平日里似乎有些不同。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苏穆。”林简就着这个姿势,直接用双肘撑在桌案上,歪了歪头。
眸子大而明亮,带着自信与微微的挑衅,离得这么近,苏穆看了,根本移不开眼睛。
“不会。”苏穆稍稍低下头去,“一件事坚持几年没有放弃,早已成了习惯。现在我们都在一起了,我又如何会怕。”
“几年?”林简心下一慌,却也穷追不舍,“什么意思?”
苏穆愣了一下,左右而言其他。但林简看得很清楚,那双近在咫尺的耳朵,此时已经红透。
后来要休息的时候,对于方才的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林简主动滚到苏穆身侧,还坏心眼地拱了拱,果然能立刻就感觉到了人的僵硬。
苏穆,竟是在他不知道的很久之前,就已经默默站到了他的身后吗?
可惜床帐里黑乎乎的,当真是什么都看不到。林简睁大眼睛盯了一会儿,被苏穆揽回去,“睡吧。”
没了襄芜,襄灵又不在,于是再找一个丫头过来东院侍弄的事很快就被提起,就在几天之后的晨饭桌上。
“母亲,不用麻烦这些的,我们自己来就可以。”林简暗中揪了苏穆一把,只憋出这一句来。现在他简直是痛恨自己还是长姐的身份,否则两个大男人不需要照顾这种借口岂不是信手拈来。
苏夫人只当林简还在生气,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倒是苏穆挺身而出,在婆媳二人的小碟子里一人给夹了一块小饼,才道,“这些日子确实不用了,马上我便奉命去查案,林恬也随我同去。您留一个人,经常在附近转转,留意着动静就可以。”
查案?
林简有些发懵。
饭桌上余下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还是苏夫人稍快些,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是和你弟弟有关吗?”
火房案至今也没有确切证据,更无法和修远案直接联系起来。前面的积案无法解决,又有了新的问题,苏穆有些头疼,却也只能道一句事关重大,无可奉告。
又因是在饭桌上又匆匆补了一句,“我也是刚刚收到公文,等简单收拾一下,就必须出发了。”
水囊、换洗的衣物、印章,还有一些黑乎乎的草药包。
一看就是轻装简行的模样。
林简围着桌案转圈,末了捏捏下巴,“之前回一趟书院还要拦着,怎么这次反而带着我了?莫不是个很轻松的案子,所以还能在沿途转一转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没有这般的轻松姿态。“屯田?我们这次要去阿姐那里?”
“是,而且没有侍卫和随从,只有我们。”苏穆把东西一一装好,又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你若是想在家里,就不必和我同去,只是信件的往来,就不会很方便了。”
“你若是想每天都见到我,可以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林简有些脸热,但话倒是说出来了。说起来他们二人倒真是刚刚彼此认同、彼此契合的阶段,只是一连串发生了太多事情,反而把个中体会冲淡了些。
苏穆只是笑,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缝,诚如林简所说,当时把他留在家里,确实遭来不满,而且分隔两地见不到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关键是……林简也是清清白白的世家公子出身,总要出去闯荡一番的,一直窝在家中,算什么事?
总之乱七八糟的理由各堆一通,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然而开口了,苏穆居然还是带了点矜持,“其实主要是因为涉及到你长姐,所以还是决定邀你同去。”
“嗯,我知道。”林简点头,“还有呢?话说这文书交上去了到底被拉扯了多久?一直到现在才有回复?”
“那边不比家里,这次查案又是机密,我们要小心行事才是。”
“是,苏大人。”林简登时就站直了。
苏穆再也绷不住直接笑出声来,“就像是现在这般不着调的,要罚。”
不管两人之间如何斗嘴把气氛推到轻松,然而要探入未知危险的事实却谁也不能改变。为了避免家里再折腾,两人直接选了从后门出来。
从城内去屯田,可选择的路并不是很多。好在屯田本在璃河的下游,若是乘船,自然最快,也不至于张扬。
两人简单商量过便径直往河边走,熟悉的景色变换,让林简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上一次过来,还是火房案碰壁的时候,现在他们又准备涉水而去,却依旧是迷雾重重。
“乘上船吹吹风会好一些。”苏穆自然是注意到了林简的情形,往常的话,对方不会这样沉默。今天这副样子,让他也跟着有些不舒服。
“你看,我们快到了。”苏穆托着林简的胳膊指了一下,他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时辰,眼下正好能看到水边,灰黄的枯草一片。
林简无奈,却也顺着指间的方向看过去,这一次,却不是水面,而是隐隐约约的几个黑点,正朝着这里,就着岸边,逆流而上。
已过冬至,这个时节,从周身扫过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多么的人迹罕至,他们二人,本已就是特殊情况了。林简起了兴致,忙探出头去看。
不消片刻,那黑影越来越清晰,四五道人影,竟是在齐齐地往过跑,看起来狼狈至极。
就着冬日里的风和扬起来的枯草,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若是往常,林简怕是要直接冲上去看看究竟,然而现在脑袋里有一根弦绷着,自然是打算先看看再说,再问苏穆的意思。
然而只是一晃神,在回过头来,那些人早已经不见了。
“表现不错,稳重一些了。”苏穆逗他,把林简惹得炸毛。然而他自己,目光却有些难以移开,那边正是屯田的方向,是巧合吗?
乘船的老翁还在。
除了身上的蓑衣更厚些,与上一次见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河面上的风更盛,于是林简也自觉窝在棚内。
去向已明而前途未卜,林简坐在角落处,盯着外面飞驰的景色,久久没有言语。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苏穆正握着他的手。
“是不是不舒服?”
舱内有些昏暗,然而正对着的那双眼睛却亮的分明。林简慢慢埋下头去,在他膝上扎过去,“我原以为这种外出查案、孤身犯险的第一次会令人觉得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飘,怎么都无法定下来。”
“我刚上任的时候,是如今已经归乡的王先生带着的,那时候有更多的时间都跟在他身后,整理卷宗或者是动动笔写些文书,以为办案子,也就是那么简单而已。后来他指我出去办案,就在枋州附近的一个小城。那个案子并不麻烦,先生他也派了随从给我。然而我去了,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查起。好在那只是普通的纠纷,贻误了时间也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最后从头查起,耗费了一段时间,才终于结案。”
“后来我回了大理寺,只觉得灰头土脸,全无走之前的斗志昂扬了,王先生却是毫无怪罪,只是很平静地和我说,第一次总是这样,只要以后注意不要犯相同的错误就是了。”
“所以,你后来每次遇到案子,都会把所有的线索在纸上罗列一遍吗?”林简抬起头来,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苏穆的半截下巴。
“嗯。”
“那你害怕吗?”林简又问。
苏穆只是点头,林简却在问出的那一瞬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从修远和姐姐的失踪开始,便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迷雾重重,就连是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卷进去多少去。
而现在,更是牵扯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屯田案。
苏穆他只是不说,并不是不怕。
“果然,我们要解决的事情,都须是自己去面对了才是。”林简恹恹地下了结论,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前面吹吹风,倒是被苏穆眼疾手快地捉了手,“不怕,有我在呢,我也有你在。”
后来船速稍缓,坐在棚里也能感觉到。两人刚探出头来,便看见小船已经靠岸,船头前面就是一块宽而平的石头,只要踩上去,便是安全的境地。
“小心些,踩这里。”林简先被护送着踩稳,正回头伸了一只手给苏穆,而这时,却听得大喝一声,紧接着,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溅起了几层浪。
伴着浪花冲出来的,是几柄明晃晃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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