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丽都依然人声鼎沸,这是滨海最高级的酒店,大多数名流都在这里拥有私人包厢。新丽都的老板据说已经移居国外,雇了一个高级经理人总揽这里的生意,陆裴明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新丽都屹立滨海如此多的年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它和陆家的关系。
谈竞在新丽都也有自己的包厢,他和陆裴明的包厢挨着,中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暗门,需要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走这个暗门进到陆家的包厢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暗道里。
但今晚谈竞没有敢贸然前往,他带着小野美黛在自己的包厢里枯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陆裴明出事的猜测还没有被证实,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这处联络点,这条秘道,立刻就要封掉。
“二胡是不是还在等我们?”最终是小野美黛先开口,气若游丝,“要不要先去通知他一声?”
“我去。”谈竞起身,“你在这里,继续等。”
“一起。”小野美黛道,“我不能……”她没有说下去,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她不能独自面对噩耗,潜伏了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悲剧,原以为这颗心已经无坚不摧,却没想到它还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谈竞的身形顿了顿,他慢慢将双手放到小野美黛的双肩上,嘴唇抖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问出口的却是:“乌篷的后事,有人处理吗?”
后事是指他被捕后的一系列问题,据点要转移,和他有接触的地下分子要及时抹掉接触痕迹。其中最危险的就是小野美黛,陆裴明只负责她这一个一线特工,一旦他被捕,小野美黛立刻就成为高危人物。
“我不知道。”她摇了一下头,嗓子完全哑了,眼神也一片茫然。陆裴明一直隐藏得很好,他只负责传递情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暴露才是。
“山顶。”谈竞吐出这个名字,咬牙切齿,“这个叛徒。”
“如果乌篷出了事,我们和后方的联络就全断了。”小野美黛低声道。谈竞没有立刻接话,包厢内得空气凝涩得像是有了实体,叫人呼吸不畅。
“啊,还有二胡!”想到二胡,她的眼睛猛地亮起来,殷殷切切地看向谈竞,“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二胡重新建立和后方的联系?”
谈竞低头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睡不出来,最终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是,可以。”
小野美黛松了口气:“难怪你迟迟不对山顶亮明身份,原来是还有后手。”
谈竞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住她的肩。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圆,但眼下除了硬着头皮圆下去,显然没有别的办法。后顾之忧解决后,小野美黛开始真心实意地为陆裴明担忧起来,日本人盯他不是一天两天,因为那个身在重庆的亲姑姑,他一直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明明出身名门,却一直在忍受各种羞辱,好容易取得今天的地位,却因为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而前功尽弃。
“乌篷说的对,我应该腾出手,专心收拾掉那个后方的敌人。”谈竞脸色泛青,他没有显露出暴怒的情绪,但言语里的意思却寒气四溢,“我早就应该一枪崩了那个王八蛋。”
“不要冲动。”小野美黛道,她这会已经平静下来,可以理智地思考问题,“乌篷说戴老板已经开始通缉你,那么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也会被栽赃到你头上。不管这些事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山顶,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死了,那你就百口莫辩,真的成为后方的敌人了。”
她将谈竞的一只手从肩头上拿下来,握在自己掌心里,柔软的皮肤给人以温柔的触感,和她温柔的口吻一样,有抚慰人心的神奇力量:“镇静下来,寒山,好好做完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这个世界很乱,但我们不能乱。”
她死死盯着谈竞,眼神平静有力,然后扶着他的肩站起来:“我们去找二胡吧。”
左伯鹰的行动结果在第二天送到栖川旬案头,陆裴明果然出事了,但他并没有人赃俱获,陆裴明也就一口咬定他只是接到了远在重亲的姑母来信,信中劝他投效重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私家事情求他帮忙,碍于血亲关系,陆裴明也不好一口回绝,就按照她的要求帮她处理了一些滨海这边的遗留产业,并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打通关卡,将那些东西运回了重庆。
桩桩件件都对得上,甚至还有新办理的产业交割手续,而出问题的地方正是那些手续。因为日本已经对重庆开启了物资战,在那些要运输家具里,藏了大量后方急需的物资,药品和机器零件。陆院长的车没有人敢查,等左伯鹰发出紧急截获通知的时候,那批物资已经走到了湖北境内。
陆裴明当然对此一无所知,但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经手办理这批物资的人员,这属于意外之喜,左伯鹰立刻出动人马抓捕了他们,经过连夜审讯,那些人里果然有重庆的特工。
栖川旬翻阅着警察署一夜劳作的战果,看起来有些失望:“我应该及早发现他的才能,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他的伪装连我的眼睛都能瞒过。”
口供被她扔回到桌子上:“继续问,他的身份不止这些,重庆有一枚很重要的钉子埋在了我们这里,我想,他应该同那枚钉子有直接联系。”
左伯鹰低头称是。从总领事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小野美黛正在办公桌后埋首处理公文。他们照常要打个招呼,互相用日语进行问候,小野美黛还额外恭喜左伯鹰行动顺利,为天皇陛下铲除了一枚暗疮。
“有问题的人竟然是陆裴明,真让人大吃一惊。”小野美黛道,“昔年卫公遗产官司的时候,他还为总领事出了不少的力气。”
“是啊,令人大跌眼镜。”左伯鹰道,“若非是有确切情报,我也不敢相信出问题的人竟然是陆院长。”
“佐佐木署长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好,”小野美黛夸赞道,“令我们这些专业的情报人员汗颜。”
“不不不,”左伯鹰谦卑地摆手,“是总领事给我这个机会,情报是她提供的。”
栖川旬!小野美黛一瞬间觉得喘不过气来,栖川旬在后方培养了一个钉子,难道是山顶?她想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谈竞,可山顶从民国尚未建立之时便已经是追随国父的志士……她忽而止住了这个念头,因为想起如今身在南京的汪先生也曾经是民国的志士,他甚至是民国的死士。
小野美黛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左伯鹰,她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谈竞,而是走进总领事办公室,向栖川旬汇报近日的工作,在对话结束的时候,佯装无意道:“哦,对了,日前突击检查了领事馆内的情报设备,最近正在检查库存档案。”
栖川旬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将这个举动放在心上。诸如此类的工作小野美黛已经做了很多次,早已轻车熟路,不需要她再操心。
临近下班的时候,小野美黛又下到机要室去检查文件,她下楼的时候带了一大壶茶,是汉中仙毫,请田中品尝。茶里加了很微量的泻药,田中中了招,连着跑了几次厕所。
在他离开的短暂空挡里,小野美黛迅速在目标保险箱上摸了一把。她打开这个保险箱需要四十四分钟,但这四十四分钟并不一定非要是连着的。她想要利用分散的时间,破译出保险箱的密码,然后采取细水长流的作业方式,每次拍一点,直到将整个密码本拍完。
田中离开了机要室,小野美黛立刻走到目标保险箱旁边。这个型号的箱子她在祝七和陆裴明面前开了很多次,应该能称得上手熟,但当她在真正的战场上实践所学技巧的时候,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根本不是她已经开熟了的皇牌保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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