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雾缥缈,但因为距离相近,安歌还是看清了这素袍人的背影。仅看了数眼,安歌便觉得此人似曾相识。迟疑了片刻,她便猜出他是谁了。此时,素袍人也觉察出身后有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见是安歌在后,玉瑾不禁微笑:“云姑娘,原来是你。”
安歌对着玉瑾施然行了一礼,开口道:“不知是太子殿下,是我冲撞了殿下。”
玉瑾示意她起身,温言:“云姑娘,不必拘泥于礼节。这里只你我二人,并无其他。”
玉瑾声音轻和,态度亲切,和玉瓒相比,的确性格迥异。不知为何,玉瑾虽贵为太子,安歌在他面前,并没有感到半点拘谨。
“太子殿下,这样大雾的天气,不适宜奏笛。”
“是吗?不过在我看来,如此大雾天气,正宜奏笛。”
“是吗?不过我却喜欢选一个明媚天气,独在花园小坐,或倚阑干,吹笛独奏。”安歌对着玉瑾,情不自禁说出昔日在熙宁的皇宫生活。
玉瑾认真聆听,半点不察:“这果然也好。只是若心中有忧愁了,我就会寻一个僻静之所。我二弟的这座园子,雅致清幽。我心情烦闷了,便会偶尔过来,坐上一坐。”
“如此说来,太子殿下此番的心情,是郁闷的?”
玉瑾看着安歌,笑了一笑道:“方才还是烦闷的,不过这会子好多了。”玉瑾一径说,一径就打量安歌。她和那日宫里所见时一样,依旧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不过,在这大雾氤氲之下,立在亭中的安歌身材修长,举止蹁跹,当真如天宫仙子一般。
安歌听了这话,又见太子目光炙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顿了一顿,转移话题道:“可惜表哥不在。听人说,他出去办事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玉瑾就摇头道:“我来,只为减少烦忧,倒不一定就为了见他。算来,这太子之位该是由他坐的。”
“好好的太子之位,为何不想坐呢?”
“云姑娘,实不相瞒,我本性闲散,根本受不了这宫廷规矩的约束。倒是我这二弟,从小规规矩矩,他自小就立下天下苍生皆为己任的夙愿。和我比起来,他更适宜入住东宫行太子之职。”
安歌淡淡道:“可太子殿下您是皇后所生,和燕王相比,您才是嫡子。”
玉瑾便不说话了。与安歌不过初交。有些话,还不能立时就告诉她。想她也是玉瓒表妹,若玉瓒知道,只怕令他多心。安歌见玉瑾不再开口,便也静默立于一旁,心里却寻思:看太子殿下的神情、态度,分明是和蔼之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玉瓒一定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呢?
“云姑娘,你怎么了?”玉瑾细致入微,看出安歌微蹙眉头,一副心烦模样。
安歌掩饰道:“没有什么。想来是这里雾气浓重,时间久了,心堵得慌。”安歌便又对玉瑾行礼,想早点出亭子。
玉瑾迟疑了一下,忽在她身后道:“云姑娘,请留步。”
“太子殿下,你还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忘了问姑娘,见姑娘要走,现在才想起。”说罢,他便又朝安歌微微一笑。安歌看着太子的笑容,也不知怎么,心里就想起了玉瓒。玉瓒是不会如太子这般温柔地朝她微笑的。他要么不笑,要笑便是嘲笑、讥笑,却不似太子这般亲切和煦。
见安歌怔怔,玉瑾便问:“云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我方才的话,唐突了你?”
安歌缓缓摇了摇头,对太子道:“没有!太子殿下平易近人,我既感动又欣慰。”
玉瑾就笑了,对着对安歌又道:“我想问你一事,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不管是点头或摇头,我总归要问一问的。”
“不知太子殿下要问我什么?”
玉瑾大步地朝她靠近几步,方道:“想那一日万花大宴,咱们也见过。若我想将姑娘带入东宫,不知你可愿意?”玉瑾这话已说得够直白。直白说话、不喜拐弯抹角,素来就是玉瑾的风格。
安歌心里微微诧异,未曾想温润淡然的太子玉瑾,说起话来却又单刀直入。她顿了一顿,对玉瑾道:“太子殿下,请容我再考虑一下。”玉瑾主动提出将她带入东宫,这顺乎玉瓒的设想,可安歌还是摇头,“不过,那一日皇后娘娘也说过了,我身份低微,并不能如太子正妃和良娣一样,陪伴在您身边。安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玉瑾怅然。
“其他倒也罢了。不过我母后的话,到底还要听。先时却无名分,姑娘若愿委屈一阵,时间长了,我总会想法子。”
安歌想起玉瓒大计,自不能冷了玉瑾的心,也迂回道:“太子殿下不,安歌不慕什么正妃、良娣之位。若殿下看我还顺眼,我愿在殿下.身边做一端茶倒水的侍女。”
玉瑾果然动容,对安歌叹道:“不!我不愿这样委屈你。你才貌双全,哪里能让你做使侍女?不可不可!”
安歌只得又退一步。
“我的心里,当真就这样想的。不过,纵然我心仪太子,好歹还是要等我表哥回来,将此事告诉他才是。毕竟,在这都城,表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玉瑾颔首,听安歌说“心仪”二字,心生愉悦,唇边泛笑。
“不错!是我心急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且等我二弟回来再说。”
黄昏渐落,这王府后园的浓雾也渐散去。浓雾一散,园中诸景也就又清晰了起来。玉瓒牵了马,已从平安州返回了。那平安州的特色便是泥塑小人,玉瓒路过那里,见了沿街兜售的泥人小像,心中一动,选了一个酷似安歌的泥像,揣在怀中,带回了都城。
玉瓒快马加鞭,进了都城,折回王府。他顾不得劳累,只想将这枚泥像送与安歌,给她一个惊喜。玉瓒到了安歌所住的湘林苑,却发现她不在。问了春苓,回说小姐许是去了后园散步了。玉瓒便沿着甬路,大步往后园走去。刚转过一个蓊郁的碧叶小池,他就看到前方的小亭里赫然立着一男一女。
不用细看,仅看身形,玉瓒就知道那一对男女系何人。看着他二人亲密叙话,玉瓒发觉自己的心,充满酸涩。这个时候,大哥来他这里干什么?玉瓒立在池边,沉吟几许,方才大步过小亭来。事情是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的,可不知为何,看见安歌和大哥站在一处,玉瓒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玉瑾此时恰好回过头,见了玉瓒大踏步走来,便对着安歌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二弟回来了!”
云安歌便也回了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玉瓒。
玉瓒进了亭子,看着玉瑾,佯装轻松。
“大哥多会来的?”
“我来了一会了。知你不在,便在这小亭中吹了一会笛子,恰好遇到了云姑娘。”
云安歌就对玉瓒道:“表哥来了,那么我回去了。”
玉瓒看着她,眼眸低沉,沉吟了一会:“好。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叙话。”玉瑾听了这话,在旁轻轻皱了皱眉。
安歌就道:“表哥才回,还是要多加休息。到了明日,咱们再好生叙话不迟。”
岂料,玉瓒不耐烦了,忍不住出言讥讽。
“怎么?这来了太子,你就和我生分了?黄昏一过,到了点灯时分,我就过湘林苑。你且备上一些酒菜。”
玉瑾更是蹙眉,但并不插言。
安歌看了一眼玉瓒,见他目光阴鸷,心里叹了一叹。
“我知道了,这就回房安排。”
安歌走后,玉瑾方对玉瓒:“二弟,你似乎待她苛刻了。”
玉瓒便冷笑道:“我知大哥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了!苛刻?若没有我,她只怕连命也没有了!”
玉瑾一听,心里不免好奇。
“是吗?我倒真想听听,她究竟是怎么个没命法?”
玉瓒当然不能让玉瑾瞧出云安歌的真正身份,便拿别的话搪塞。
“大哥,你也是知道的,当日母妃入冷宫时,云家就也跟着破落了。是我起了怜悯之心,为重病的安歌另寻宅院,调养歇息,又遣人教她琴书五艺。”
玉明白了原委,心内一点不疑。
“原来如此。我见云姑娘虽衣饰简单,但通体却自有一种风流态度。正百思不得其解,不想却是得了二弟你调教的缘故。”
玉瓒微一沉吟,遂问:“大哥果真喜欢她?”
玉瑾微笑,朝亭外看了一看,仿佛仍在寻觅安歌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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