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山海

慢慢山海路 第九章:齐王府

    
    翻了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吴修干脆下马狂奔,一直到大汗淋漓,一直到日落西山,等了身后的马足足半个时辰。看到马狂奔而至,吴修狂浪大笑。那马与他这些日子相处,已经渐渐熟悉,倒像是朋友。
    他正抚摸马的脖子,喂它吃下了刚刚扯下的一把青草,一支黑色羽箭直直射中了马的眼睛,马儿应声悲鸣,摇头晃脑,竟是疼的四处乱窜狂奔。吴修阴沉着脸,眼睛都有些发红,他缓缓的看向射箭的位置,在一片树林之中。就在他发怒的一刻,又是一支黑色羽箭如流星般射来,却是射向他。他一把接过势大力沉的羽箭猛地朝着射箭的方向抛出,那林中便传来凄惨的痛苦声,只见一人从树林边缘跌了下来,胸口是那支想要吴修命的黑色箭矢,他惊恐的看着吴修,想要往后爬,可已经垂死挣扎。
    那是个年轻人,应该说是个少年人。
    吴修无动于衷。
    他在战场上杀过的少年人还少吗?
    马儿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不再乱窜,只是在一边孤独的站着。
    “儿啊!”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嘶哑传来。
    从树林窜出二三十个腰佩大刀的汉子。领头那人腰间赫然是一把镶金嵌玉的魏刀。
    吴修皱着眉。
    “你为什么如此心狠手辣,我儿就是射中你马的眼睛,我赔你十匹百匹又有何妨!”锦袍中年人抱着那个少年人的躯体,少年头侧向一边,依旧是看着吴修,好似咳嗽般的咳出口口浓稠的血液。
    吴修终于还是闭了闭眼睛。
    哭叫声响彻整个山野,许久未能停歇。良久,他轻轻放下少年的尸体,轻轻抚过少年还未闭上的眼睛,站起身,看向吴修,说不出是什么眼神,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种怨恨,透骨一般的怨恨,但他却淡淡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
    吴修站了一会,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他默默走到马的身边,抱着马头,一把扯掉了那根羽箭,将那根黑色的羽箭扔到了地上,马又是悲鸣颤抖,然后他牵马而去。
    锦袍中年人一直看着他,直到吴修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他才低下头,看着躺在冰冷地上的少年,将那个还未犟直的尸体背了起来,默默向着吴修去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二十多大汉,无一人说话。
    “儿啊,爹爹对不起你啊。不该带你出来打猎的啊!”
    “儿啊,你要原谅爹爹,原谅爹爹放走了那个人啊!”
    “儿啊,你打的几只山鸡,回去熬汤给你娘补补身体好不好…”
    “……”
    他自言自语不停的说着,然后就晕倒了。
    他身后的人,赶紧上前接住那具凉透的尸体,又将他扶起。
    所有人喊道:“王爷,王爷…”
    吴修依然缓缓赶路,不过心情有些低落,不,是非常的低落。他默默拿出胸口处的大魏堪舆图,离流霞郡还有五天左右的路程,不过前面不到一百里处,便是洪城了。洪城,大魏三大城之一,第一便是许都,第二是洛城,第三则是洪城。当年的靖难之役魏王打败了其他藩王十之八九,但是未动齐王熊莽的洪城一丝一毫,后来魏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兵许都,这齐王熊莽只是座山观虎斗。不过民间流言,齐王熊莽自魏王发动靖难之役开始就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魏王,甚至这些年在魏王大举进攻大宋之际,齐王熊莽也在大宋的中西部边境遥相呼应。
    吴修牵着瞎了眼睛的马,缓缓走于山路之上,马似乎很疼,所以走的并不快,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天已经黑透,吴修准备露营,于是就钻入了一个树林,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吃着烙饼,准备吃完烙饼后生火取暖。正要捡些枯枝,忽闻山路之上铁蹄声四起,由于山路狭窄,只能一骑骑的过,马上人人举着火把,朝着吴修来时的方向而去。
    人可真不少。
    难道与自己杀的那个人有关?
    吴修为了安全起见,没有生火,默默听着树林外的动静。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铁蹄声又传来,那一队长长的铁骑又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返。在火把的光亮之下,吴修就看到那一行二三十个服装统一的汉子,不过不见那个腰悬魏刀身穿锦袍的中年人。
    “出来!”
    所有人停步,朝着吴修的方向看来。绝对是有高手在这群人其中,吴修只好出林相见,其中一个提刀而来,“是你?”
    他举刀就要砍,但有人制止。
    说话之人也是个中年汉子,他继续说道:“王爷让他走你们没听见吗?”
    冲将而来的人缓缓后退,并无太多表情。
    那人淡淡道:“都走吧。”
    所有人便都侧过身去,沉默而行。
    看来是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说话之人看了一眼吴修,吴修也看向了他。
    两双眼睛,眼神都波澜不惊。
    吴修转身,捡材,烧火,闭眼半寐。
    他做了个梦,梦到了韩东来,曹家宝,黄二和平儿。梦到了他们一起坐在帐篷外喝酒吃肉,梦到了他们一起战场杀敌。
    是鸟儿叫醒了吴修,醒来后查看了马的伤势,血是止住了。牵马出林,找了个小溪梳洗,这几天他决定不骑马了,不过为了五天之后能到流霞郡,他要加快些脚步。吴修一路小跑,在一条高高的山路之上看到了平生看过的最大的城,洪城。有多大呢,除了能看到离他最近的高高的城墙,往后便一眼看不到边际。阳光当头之际,洒在洪城之上的薄雾,真如那是仙境的宫殿群一般。
    民间有言,许都皇权最集中,洛城铁骑如云,洪城金钱无数。
    目送着洪城渐行渐远,吴修松开了马绳,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的马不疾不徐的跟着。渐渐的,山路之上出现一些类似行脚商的行人,山路也开始宽阔到吴修见过的最宽的官道,走的是下坡路,便能看见一片沃野千里的稻田,在这群山之间,实在是难得。走了四天的平路,又要再走山路,不过离流霞郡是越来越近了,不过因为只是一路小跑的缘故,到达流霞郡的时间比预计要多一天半。
    这天中午,翻过了一座不高的山,便能看到远处不太大的郡城,甚至要比运水郡还要小些,原因可能就是附近有洪城这般的庞然大物,周边五百里甚至千里的百姓都会选择在洪城找活计,谁不想在机会更大的大城待着。当官的,经商的个个如此。
    吴修看着小小的流霞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日夜兼程,不远万里,终于是到了。
    春风拂面,吴修大跨步前行。
    流霞郡不大,属于那种小且繁华的小城,这里最大的特点便是青楼众多。一些洪城的有钱人都会在闲暇的时间约上好友,三五成群的骑上快马,到流霞郡喝花酒。
    平儿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他的母亲就是当地的红倌儿。
    平儿说过,他的母亲在流霞郡被人称为夏二娘。
    红颜易老,普天之下做这个行当的女人最怕是岁月,按照推断,平儿的母亲也有差不多四十岁了。所以,吴修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流霞郡找到她,但平儿也说过,他们在流霞郡的白镇有套房子。
    连日来的昼夜兼行让吴修有些蓬头垢面,多少也有些憔悴,至少要将自己收拾一下,于是就找了个客栈,休息一晚,顺便也打听打听。客栈不大,就在郡城的大门不远处,吴修要了个便宜房间,洗澡洗衣,太阳落山之际,便在客栈大堂内吃饭。三菜一汤,一壶酒,一碗白米饭,收了二两银子。吃了好久的烙饼,也该改善一下伙食了。掌柜的是个瘦小中年,只有一个店小二笑容满面,与来往的客人都很熟络。吴修不急不慢的吃着,店小二除了给客人点菜,剩余的时间都站在门口迎客,看这会店小二不忙,吴修问道:“店家,打听一个人。”
    那小二迎了上来,“客官请说。”
    “流霞郡的夏二娘你知道吗?”
    小二皱眉思量,摇了摇头,“对不住了,小的真的不知道。”
    吴修笑了笑,表示没事。不过一直在柜台那边打着哈欠的掌柜慢悠悠说道:“你说的夏二娘年轻之时可是我们流霞郡的头牌啊,现在老是老了点,不过为她慕名而来的嫖客还是不少。”他看了一眼吴修,笑问道:“客官难道也喜欢这种半老徐娘的滋味?”
    吴修皱皱眉,“我只是来找她有事,掌柜的可否告知一下。”
    那掌柜的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便不再开些玩笑,就道:“就在三条街以后的红粉楼。你出门左拐直走,走过了三条街就看见了。”
    吴修点点头,淡淡道:“谢了。”
    吃完了饭,睡不着的吴修便一个人出门溜达。开春之际,街道之上便郁郁葱葱起来,夜间出门散步的行人也渐渐的增多,按照刚才掌柜的指示,找到了红粉楼,三层楼不大,跟它附近其他的青楼制式相同,今天不是什么假期,再说生意最好的夏天还没到,所以这条街上的所有青楼看上去都有些惨淡光景,不过还是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进进出出,一些穿着暴露的妖艳女子热络的迎来送往。
    吴修站在红粉楼门口,向里张望,这引起了楼内打着哈欠的女子的注意,于是她走出门口,迎道:“哟,这位结实的哥哥,就这样看了半天,进来啊,高矮胖瘦的我们这儿都有,保证让哥哥满意。”
    吴修笑了笑,花酒没少喝,这么迎客的倒是少见,他道:“这位姐姐,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打听一个人。”
    那女人又媚道:“是要带走吗,也可以的,可是那也要进来挑选一个啊,也得跟姑娘商量商量不是。”
    吴修道:“姐姐真误会了,我是来找一个叫夏二娘的人,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那女人打量着吴修,“哟,巧了,最近生意不好,二娘她回了老家。要是喜欢年龄稍微大点的,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啊,绝对比二娘不差。”
    吴修笑道:“多谢了。”
    “唉唉,这位结实的哥哥,等等,今天花酒给你免费如何...”
    吴修快步逃离,心有余悸。
    看来明天要去白镇一趟。
    返回客栈,一夜无话。
    洪城,齐王府。
    今晚齐王府灯火通明,王府之内,人潮耸动,与其说是王府,倒不如说是王宫。
    明天早上,齐王最爱的幼子,人称小王爷的熊天,出殡。这天夜晚一直到明天白天整整一天,洪城所有人,包括无家可归的狗和猫都不能随意在街上走动,违反规定者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这可能是洪城千百年来最严重的宵禁了。在遥远的许都,每天晚上也必须宵禁,除了除夕中元节中秋节和皇帝生日这几天除外。不过许都的宵禁碰到了百姓生病要求医的,生孩子的,办丧事的都可跟官府通告一声,官府会如实查看后给你一张通行证,夜晚在城内就可以畅通无阻。
    齐王府大门敞开,门口两侧站着整齐的军队,足有两千余人,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裹上了黑纱,穿着铠甲的军人的手臂都绑着黑纱,没穿铠甲的人的腰部都系着白布。齐王府正殿一侧的芳华殿,殿内有口金色的楠木棺材,一侧有银甲军士,下首跪着几十名穿着孝衣缠着白巾的男男女女,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在哭泣,这些都是平时服侍小王爷熊天的仆人,他们将在明天早上一起走进小王爷的陵寝,然后在里面被活埋,是为殉葬。
    齐王熊莽站在门口,远远的看向那个金丝楠木棺材,他身后是三个宫装妇人,其中一个有着倾城的容貌,她一直在默默哭泣,只是不敢太大声,最后面是三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这些都是他的家眷,他的老婆和子女,有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走了上来,他轻声在齐王身边说道:“王爷,回去歇息吧,这边的事情有老奴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良久,齐王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身后的家眷也随之离开,可是那貌美的倾城女子走出一步,又回头直直跑向灵堂,哭喊道:“我的儿啊,娘没用…”
    所有人停下脚步,齐王没有回头,只是闭了闭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流下了泪来。其余两个中年妇女没有什么表情,甚至那年轻的三男一女中的两个男的,嘴角微微翘起。
    佝偻老者走到了那个大声哭喊的女人身边,扶着她:“刘王妃,你这是何苦呢,白发人不哭黑发人呐,起来吧…”
    老者劝了许久,那女人才颤颤巍巍的起身,齐王始终没有回头,只听他说,“你们两个,去将刘王妃扶着!”
    他身后的两个妇人面无表情的走过去,驾着刘王妃的胳膊,走出了殿门,出了殿门,齐王便扶着刘王妃,两个人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其余人便都各走各的。
    紫萱宫。刘王妃躺在床上,侧过身去,一直在默默抽泣,床边坐着齐王熊莽,他沉默着,只是一遍遍的抚摸着刘王妃的肩膀。
    刘王妃低声说道:“王爷,天儿没了,我恐怕就不能待在王府了,明天我就回娘家,王爷,你就休了我吧。”
    齐王摇头,叹了一声,“紫萱,有我在王府,谁敢动你?明天我就上书魏王,让他封你为皇家诰命夫人,以后在王府,这内部的事情就由你全权做主。”
    刘王妃哭的更大声了,“我要这皇家诰命夫人有什么用,我的儿子都没了,王府上上下下有谁能再看得起我?我还有什么底气跟她们去争!”
    齐王站起身,来回踱步,“紫萱,你要什么,你说,只要是我熊莽有能力做到了,不管是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天儿,我要王爷……”
    齐王走上前,抱起了刘王妃,刘王妃在齐王的怀里哭的更加悲切,泪水打湿了齐王的胸膛,他紧紧的抱着这个心爱的女人,“天儿不在,以后我陪着你,紫萱,我发誓,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的欺负。我发誓,我发誓…”
    天蒙蒙亮,长长的送葬的队伍出发,一切事物由昨天那个系着白腰带的佝偻老者主持,在王府,他的权力仅次于齐王熊莽。
    王府上下皆知,齐王是他带大的。四十年前,不到十岁,还是个庶子的齐王争夺世子之位成功,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现在,齐王将他当成了家人,甚至是父亲。他叫李芳,是前朝赐给上一代齐王的一个宦官,现在他的编制,可是相当于远在许都皇宫内的秉笔太监,他是一个在洪城,在齐王就藩之地呼风唤雨的人,一个能左右齐王决策的人,一个民间传言可以将齐王取而代之的人,同时,他是个老人,一个果敢阴毒的人,一个杀人无数的人。
    最后,他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武道大宗师。
    此时,他是个扶棺之人,他面容憔悴,神情落寞,心中悲悯,他轻轻拍了拍棺椁,叹道:“可怜的小王爷,可怜呐!”
    白发人不送黑发人多缘故,齐王和他的妃子都没有出门。但他的其他子女今天被要求来送一送熊天,其中大王子熊昂,二王子熊庆,三王子熊醇,和只比小王爷熊天大了三天的小公主,熊曼之。四人,熊昂和熊庆为钱妃所生,熊醇和熊曼之为于妃所生。在他们四人当中,熊昂和熊庆对于小王爷熊天的死略有庆幸,熊醇平日沉默寡言,从来不问王府事物,只知道读书,自然不会将任何表情挂在脸上,熊曼之一个女子,性格刚好跟他的亲哥哥熊醇相反,活泼好动,大大咧咧,是个活脱脱的黄鹂鸟。不过今天出门之时,熊醇就将妹妹熊曼之叫到身边,让她在今天温顺一些,最好不要说话,不要笑,不要有什么动作。她一向最听哥哥的话,只好跟在哥哥熊醇的身边,温顺的像一只雏鸟。
    这一幕幕,李芳看的真真切切。
    临近中午,队伍才到城外的大山之下,然后开始下葬。接着便是一共三十六名小王爷生前仆人大哭大喊的被杨着魏刀的军士赶进了陵寝,仆人中阉官占了大多数。陵寝之内,高高在上的棺椁四周摆满了金玉冥器,一盏盏足可以燃烧百年的长明灯被点亮,有玉石做的座椅,有空棺两口,里面放着金玉做的女人,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坑,那就是用来殉葬仆人的地方。所有东西被可怜的仆人摆放整齐,陵寝的格局与小王爷生前的寝宫是一样的,他生前用的所有物件都被拿了过来,三十六人做着各自熟悉的工作,做完了事便都被赶在了坑口边集合。
    李芳走了进来,他一一看着他们每一张脸,不由的叹了口气,仿佛他此时也悲伤至极,“不要再哭了,昨天哭到现在,泪都哭干了。”
    他忽然也流下泪,“我们都是可怜人,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种田也好,要饭也好,只要饿不死,就不要再到王侯家做事,希望下辈子你们的父母不要把你们送去当阉人。”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身后哭声一片。
    “老祖宗,老祖宗,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老祖宗…”
    “…”
    李芳抹了抹眼泪,道:“求我有什么用,要求,你们去求刘王妃啊,下去吧,都下去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三十六人中,有人率先跳下大坑,接着便是已经死了心的人也跳了下去,其余死死不愿跳下的,被几个军士推了下去。三十六人乱成了一锅粥,在里面作最后的垂死挣扎,那个第一个跳下的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其他人将他撞来撞去。六个佩刀军士开始填土,人不多,所以很慢,一直到到土没过了他们的脚腕,好多人都还在叫喊,有些人已经晕厥,像是死了。那个第一个跳下的人,任由泥土在他脸上落下,没有动一丝一毫。
    李芳始终背对着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泥土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脖子,所有人便都安静起来。
    然后李芳转身,看向坑下,盯着那个第一个跳的年轻人,他指了指,“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人没有开口,更没有睁开眼睛。
    李芳又问,“你很想死吗?”
    他依旧沉默。
    李芳继续问道:“给你一刻时间考虑,不想死,就爬起来。”
    所有人又都乱哄哄起来,想努力网上爬。可是奈何土坑实在是太深,泥土又压着身体动弹不得,本来就开始认命的他们,便都没有心气求生了。
    李芳又一次转过身去。
    然后那个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似一头猎鹰看到羊羔的眼神,深邃,渴望,愤怒。他动了动肩膀,骤然发力,压在肩膀上的泥土四散开来,然后他开始扒土。
    他一边扒土,一边嘶吼着,一边欢笑着。
    然后他爬到了李芳的脚下,双手血肉模糊。
    李芳看着脚下大口喘气的年轻人,“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冯少保!”
    李芳闭了闭眼睛,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还可以我叫干爹。”
    “可是三十六个殉葬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怎么办呢?”
    冯少保沉默起身,走到一个魏兵身边,魏兵一脸茫然。
    然后他抽出魏刀,一刀插进了那个魏兵的胸膛。
    魏兵一脸匪夷所思,死的毫无征兆。
    李芳淡淡笑道:“刚才并不是这个人有意无意的将土甩向你,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跟我的身材刚好相符,我可以穿这套军服出去。”
    李芳看了一眼冯少保,眼神晦涩,“快点换了衣服,把活干完。”
    两个时辰后,有人关了陵寝大大的青铜门,接着便是一些工匠开始做善后工作。
    除了留下的三千骑兵,其余人返回。
    李芳高坐马上,一侧是眯眼看向天空的冯少保。李芳问道,“剩下的几个人怎么办?你就不怕有人说出去?”
    “他们已经死了。”冯少保张开双臂,猛吸了一口气。
    “哦?”李芳看向身后,接着便哈哈大笑,策马而去,身后的冯少保抬腿狂奔。
    熊昂和熊庆高坐马上,他们身后是一队长长的步兵,熊昂看了看四周,笑问道:“二弟,你说父王对那个没了儿子的刘紫萱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熊庆直视前方,“也许比以前更加宠爱了吧。不过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安分守己的好,父王丧子之疼,说不定脑袋一热,就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熊昂点点头,“是啊,千百年难遇的宵禁,还有今天的昼禁,实在是有些过分。”
    熊庆赶紧提示到:“大哥,言多必失!”
    熊昂笑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等以后我继承了王位,定会与二弟共享荣华富贵!二弟,我们一母同胞,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说着,他大笑策马飞驰,心中一片舒畅惬意。
    身后的熊庆,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熊曼之始终跟在熊醇的身后,他们没有骑马,熊曼之嘀咕道:“哥,你都这么大人了,连马都不会骑,真没用!”
    熊醇无动于衷,熊曼之只好叹了口气。她正要像平时那样摇头晃脑,跳跃着走上几步,熊醇一把揪着她的大辫子:“欠揍?”
    熊曼之嘟囔着小嘴,一脸的委屈伤心。
    齐王府在傍晚时分撤掉了府上的黑纱,太阳下山,禁足令撤销,百姓们憋了一天一夜,就都开始出门。不过百姓中传言一个事,那个作恶多端,嚣张跋扈的小王子死了,是被人打死的,凶手可能是个王府惹不起的山上大神仙,又可能是个顶尖的武道大宗师,甚至有人说是被一个末流的江湖武夫打死的,但最重要的是,爱民如子的齐王,放过了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