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沈梨过得很是轻松。
没事的就和长公主一块用用膳,赏赏花,闲暇时再办个美名其曰的:“赏花宴”,将金陵城中的姑娘都聚集在一块唠嗑唠嗑,累了蒙头在府中睡觉,任由卫砚在朝堂之上焦头烂额,和卫隅相争不下。
至于宫内,倒是听说太子妃唐子玉的产期近了。
她的产期是在寒风凛冽的冬日。
沈梨望着宫阙,听着身边的人儿传来消息。
同沈轻那一日一般,孩儿也夭折了,说是太子妃在怀孕期间,吃药太多,这才导致了胎儿早产夭折。
怨不得任何人。
唐子玉如木偶人一般的躺在床上,听着太医同卫隅交代,她的宫娥跪在她的身侧,哭得不成声调。
她向来充满了怨恨与嫉妒的脑中,暂且得了一霎的清明。
她拉住了瑶华的手,说得吞吞吐吐:“查……沈氏。”
说完,她整个人便彻底的昏了过去。
被她拉住手的瑶华,止了眼泪,抬头用一种很惋惜愧疚的目光看着她,她颤颤巍的从床脚起身,仔细的将她被角掖好。
抬头,望向了窗外一树梅花。
眼中悲凉莫名。
卫隅正好站在院中,一转头便与瑶华的眼神对了一个正着,他愣了愣,随即便若无其事的转了眼。
和一个死人计较,未免也显得他太小气了些。
倒是风荷殿的那位主,听说太子妃早产的孩子夭折之后,兴奋地将宫中伺候的奴婢全都打赏了一遍,生怕旁人不知她俩的恩怨一般。
沈梨听着东宫之中断断续续的传来的消息,又低头瞧着自己已经渐渐显怀的肚子,她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别怕,很快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爹爹。”
“对了,你将信送到了陌锁离手中了吗?”
沽酒颔首:“已经送去了。”
“希望他能尽快赶来吧,没准儿还能瞧着卫隅将瑶华害死了。当然,若是赶不来也没什么好强求的。”
“姑娘。”沽酒叹气,“您如今正怀着身孕,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操心了,交给属下们去办就可以了。”
沈梨笑了笑,慢慢的拒绝:“不行呀,有些事总得自己去做,给自己给阿阑一个交代的呀。”
七日之后,唐子玉这才算恢复了意识,能勉强下床行走了。
她如今不太愿见人,便将所有的宫娥都摒退了下去,自个慢慢的扶着墙,柜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窗边,将窗扇推开一条缝,让冷风呼啦啦的灌进来。
她被冷风吹得发抖,可也因为这份冷意,她比任何的时候都要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如今。
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源于自己曾经的执念。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月色正当好。
等着冷风吹够,唐子玉正要关上窗回去继续休息的时候,却见院子中某一处,正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想要出院子,唐子玉本想着喊住,可定睛一看,那人的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而且熟悉到了一种她隔着这般浓重的夜色,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瑶华。
唐子玉想了想,还是从一旁去了一件袍子来,扶着墙,一点点的跟在瑶华的身后走了出去。
瑶华走得很慢,一路上都在左顾右盼的,全身都笼在黑袍中,若非极熟悉之人,倒还真是认不出她是谁。
也正是因为她这般谨慎,倒是引起了唐子玉的注意。
宫墙深深,万般寂静。
冷风一阵一阵的刮来,激得她浑身打颤。
好在瑶华去的地儿不远,就在她的宫殿不远处的另一处废宫之中,那里面正挂着一小盏的灯笼,破破旧旧的,在眼檐角下晃荡。
瑶华拉了拉能遮住脸的黑袍,将倾颓的宫门推开,一阵尘灰落下,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埋头便走了进去,唐子玉如今是不敢上前,只能不顾冷风,蜷着身子缩在门口,努力地探头,侧耳听着。
因为如今四下无人,这又要比别处安静许些,是以他们说话,她就算是蹲在门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她便听见里面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瑶华,太子与你说过,叫你无事别找她,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瑶华的声音平稳在夜中响起:“奴婢记得,可奴婢记得的,不代表太子殿下也记得,所以故来此一问。”
内侍不耐烦道:“殿下日理万机,有些小事自然是不记得,可就算不记得,也有用不着你来提醒,瑶华你当做好自己的本分。”
“奴婢的本分自然是做好的,可明明殿下也答应过我,他想要的不过是太子妃肚子中的孩子,如今孩子已经没了,殿下难道还想逼死娘娘吗?”瑶华厉声责问。
这话一出,顿时便让躲在外面偷听的唐子玉遍体生寒。
她想过很多,甚至是觉得这个孩子也有可能是沈梨出的手,却独独忘了,孩子的父亲,她名义上的夫君,竟然也不想她有这个孩子。
为什么?
瑶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很想推门前去质问,但仅存的理智和久久蹲着已经便麻木了的双腿,制止了她上前。
她很想知道,除了这桩事外,到底她的这个枕边人,到底还做什么更加过分的事。
唐子玉颓然的闭眼,双目泛红。
内侍轻蔑的一笑:“她本就是鸠占鹊巢,若非宜姜郡主出了事,这太子妃的位置哪里轮得上她?哦,还有,这其中倒也有她兄长几分功劳。”
“瑶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般聪慧,应该择一个明主的。”
“明主是谁?”瑶华的声音尖利起来,“是杀了自己骨肉,准备在害死自己发妻的太子殿下吗?”
内侍不太满意瑶华这般说法,正要争辩时,突然就听见哐当一声,虚掩着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月色惨白。
如数的映在那人的身上,恍似又层薄纱覆身,面容纵是憔悴也动人。
瑶华瞬间就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来,她不安的背着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倒是那内侍气定神闲的一笑,拱手行礼:“原是太子妃。”
“娘娘。”就算是在不安,瑶华也还是唤了声,尔后身子就不断地后退,直到让内侍将她的整个身子都遮掩住。
瑶华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的倒退了几步,双瞳已经有些忍耐不住的泛起了红血丝,就像是索命的冤魂一般,盯着他们。
视线牢牢地,被他们的身影占满。
“你们……”唐子玉浑身发颤的用手指着他们,“就是害了我孩子的凶手……”
“不是咱们,许是太子妃刚才的话并没有听清。”内侍笑着,又朝着唐子玉行了一礼,声音尖细的喊着,“这全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内侍有些阴沉的眼睛一扬,吊着,显出了几分刻薄姿态。
唐子玉捂着心口,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行进了几步,如今她衣衫不整,发髻也散乱的厉害,瞧上去就像是刚才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一样。
内侍其实多少有些怕唐子玉的。
毕竟以前她那刁蛮任性的名声和手段,也是让他有些惧意的,可真的当他瞧着唐子玉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后,眼中立马就涌现出阴狠来。
毕竟他今儿若是能在这儿将这人给解决掉,在太子殿下面前岂不是大功一件。
唐子玉虽是有些神志不清,可到底也能瞧出内侍如今是目露凶光,并且还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既然太子妃娘娘都在这儿了,不如就先留下来同奴才好好说道说道?”内侍笑着,一步一步的又朝着唐子玉的走去。
瑶华本来是躲在内侍的身后的,谁知道他突然会朝着唐子玉走去,她站在原地一愣,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住了内侍的腰:“你要做什么?”
内侍低头看她,冷声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殿下的命令?”
“奴婢没忘,只是殿下说的只是要娘娘腹中的骨肉,并没说要娘娘的命啊!”瑶华一边哭喊着,一边乞求着。
内侍不悦的皱眉:“瑶华,看来你也是活腻了吧!竟然敢违抗殿下的命令?”
瑶华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内侍,那力道有些大,让内侍有些不适应的拧了眉,他如今做男人虽是少了一样物什,可到底也是半个男人,力气自然不是瑶华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比拟的。
他弯下腰去将瑶华的环在他腰间的手给掰开,瑶华哪里敌得过他,不过片刻她就被内侍折了手,恶狠狠地将她给推到了一旁去。
她是背朝着坚硬的地上倒下,当即便痛得龇牙咧嘴的,只恨不得能在地面上翻滚,消一消痛意。
内侍将她推到之后,便恶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小贱蹄子,你给我等着,等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说完,内侍便挽着袖子朝着唐子玉走去。
他步子故意迈得沉,每走一步,唐子玉就不由得就揪紧了衣裳,往后退一步。
可院子就这么一丁点的大,她就算是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她往后退了几步时,脚跟一下子就踩中了石子,没站稳,被绊到在地,她的手掌心触地,在有细碎小石子的地面划过一段距离。
内侍正一步一步的靠近,瞧着唐子玉跌倒的时候,他轻蔑的眯着眼一笑,正要弯下腰将人捉住的时候,唐子玉伸手揪着自个的衣领,身子畏缩着,目光也有些闪避,可还是色厉内荏的喝道:“放肆。”
“奴才是不是放肆,这就不劳烦太子妃过问了。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说着,内侍便一脸阴狠的朝着唐子玉扑了去。
唐子玉被吓着尖叫,毫无半分仪态的在地面上翻滚,想要避开内侍那有些肥重的身子,可她如今身子骨弱,又哪里真的能避开,不过眨眼间,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上被压着一个人,那人的双手还掐上了自己的脖子。
唐子玉又哭又喊,又抓又挠的,可却没有半分用处。
第一次,她感受了自己已经濒临绝地。
可她不想放弃。
她孩子的仇还没报,她怎么可以死在这儿?
唐子玉原先已经灰败的眼中,蓦地就迸发出了一阵亮光,带着无限的恨意。
这里的人儿,都是害死她孩子的刽子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在唐子玉想要奋起一搏时,一道纤弱的人影,蓦地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面目狰狞的举着一块石头,对准了内侍的后脑勺,狠狠地一砸。
口中还不断囔囔着:“我说了,不准欺负娘娘,不准欺负娘娘。”
一边说着,手中的石头毫不留情的就对着内侍头部砸了下去,她砸得狠,又快又狠,唐子玉躺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内侍身上的血,正一股股的喷涌在她的脸上。
唐子玉甚至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双目正被刺眼的鲜血充斥,满目的红。
内侍倒下之后,瑶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喘着气,手中拎着石头居高临下的瞧着唐子玉,瞧着瞧着,她那一双美眸不自觉得就流下两行清泪。
她身子不断地颤抖,蓦然她将手指一松,整个人几乎垮掉:“对不起,对不起。”
瑶华双手蒙面哭着,哭着跪在了地面上,不断地朝着唐子玉磕头谢罪。
唐子玉如今已经爬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将压在她身上的内侍推开,踉跄的走至瑶华的面前,她大力的握住了瑶华的手,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瑶华,本宫那么信任你,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你?”
“本宫想过很多人,甚至是想过要同沈宜姜她们几人同归于尽,替你找个好归处,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你?为什么!”
“奴婢不想的,奴婢真的不想的。”瑶华哭着抬脸看她,“娘娘,就当奴婢求您了,您快逃吧,这座皇宫真的不是您该呆的地儿。”
“没有太子爷的命令,奴婢们也是不敢动手。”
“你说,是殿下要让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唐子玉也没了先前疯魔的样,而是伸手摸住了瑶华哭花的脸颊,语气却奇异的温和下来,“殿下可是我还在的父亲,是我的夫君,你说他要害我们?”
瑶华依旧哭着:“事到如今,奴婢哪里敢瞒着您,不但是您的孩子,就连沈良娣的孩子,也是殿下授意弄死的,殿下心中只有一个宜姜郡主,他不愿意让你们诞下他的骨肉啊!”
“娘娘,您也是打小生在金陵城的人,应该知道宜姜郡主和殿下情谊深厚,殿下他这是想要为宜姜郡主铺路呀!”
“您这般聪慧,为什么就是瞧不明白了?”
“娘娘,殿下心里无你啊!”
这些哭喊,就像一把刀似的,一刀一刀的戳进她的心窝子中,无话可辨,也无路可逃。
她摸着瑶华的手倏然加大了力气,极快她的脸颊上便泛出一圈一圈的红痕,而唐子玉本人更是恐怖,在她几乎极致的忍耐中,那双眸子已经带上了猩红,隐隐约的含了血泪。
瑶华心中何尝不是对她愧疚万分。
可为人母,她自然是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给自己的孩子铺路。
这件事,并没什么对错,有的也不过是立场的不同。
瑶华闭了眼,任由泪水款款而下,浸湿了她的双手。
“瑶华,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唐子玉也有股崛劲,她狠狠地掐着她的脸,恶声道,“到底是谁,指使你杀了本宫的孩子。”
听着唐子玉依旧在蒙骗自己的话,瑶华戚戚然的一笑,嘴角边溢出了些血来:“娘娘,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奴婢了?”
“在这儿东宫之中,除了太子殿下,您觉得还会有其他人吗?”瑶华哽咽着,“娘娘,殿下不愿你生下他的孩子,甚至是瞧着您都觉得厌烦了,想要将您从这个位置上赶下来。”
“若您不信,您大可去奴婢的所住的屋子搜一搜,哪儿放着殿下交给奴婢的药,那药要奴婢每日都给娘娘喂下,令娘娘性情越发狂暴,从而便可以娘娘善妒为由,将您打入冷宫啊!娘娘。”瑶华用手扯着唐子玉的袖子,哭着说道。
“娘娘。”瑶华激愤高昂的声音,在瞬间也尽数收敛起来,她转而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瞧着她,“奴婢知道您对奴婢很好,奴婢也感念娘娘这份恩情,而今奴婢却无以为报。实在是有愧娘娘。”
“若有余生。”瑶华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宛若星子明灭,甚至是唐子玉还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癫狂,奋不顾身的癫狂。她被她的目光给愣住,当即抓着她脸颊的手便松了些,瑶华便趁着这个时机,一下子就挣扎着跑了出去,还不等唐子玉反应过来,她便一头撞在了石井边上。
她睁着眼,血不断地从她的头上流出,很快就将她白净的脸和泪痕全都掩盖住,她蠕动着嘴唇,上下翕动,最终也只能说出三个字来。
她说:“对不起。”
唐子玉死死地盯着瑶华满头是血的尸体,蓦然,一脸悲痛的闭了眼。
沈梨赶到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了瑶华自杀的这一幕。
她在倒地的瞬间,她也是瞧得真真切切,瑶华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愉悦而欢喜,纯粹的就像一张白纸。
沈梨没说话,只是耷拉着眼,瞧着侧卧在地面上的人儿,沽酒却小声道:“她许是不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事了,可要属下去重新找个人。”
“不用。”沈梨断然拒绝,“这样已经挺好的,只是可惜陌锁离没有瞧见。”
“罢了,一会儿唐子玉走了,你就去将瑶华身上的玉佩取来,我们去见陌锁离吧。”陌锁离说着,稍稍停顿了会儿,又问,“星辰已经遣人带去了吗?”
“已经在那候着了。”
没等多久,唐子玉便裹着那沾了血的大氅,踉踉跄跄的扶着宫墙,满怀怨恨的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她刚走,沈梨便与沽酒从屋檐上跳下来,挨近了瑶华。
她的东西很是好找,就藏在袖子中,沈梨几乎没费什么大力气,便将那玉佩给勾了出来,只是勾出来时,不免沾上了血迹。
一小块,黏在玉佩上。
沈梨也不在意,正要往怀中塞去时,就被沽酒一把夺过:“主子,您如今还有身孕,还是别闻着这些烦血腥味的东西,免得一会儿又要难受了。”
听见他这般说,沈梨倒是没有反驳,她将手收拢回了袖中后,才道:“走吧。”
许是有好一阵不曾与他见面的缘故,沈梨觉得这人又比原先冷淡了许多。
她坐过去的时候,那人就连眼都没有抬一下,而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尽了,这才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别摆出这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你以为我想见着你呀。”沈梨笑道,“我了,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陌锁离已经习惯了她这阴阳怪气的调子,语气依旧十分平和的问道:“嗯,何事?”
“给他。”
沽酒立马就从怀中勾出了一枚玉佩,搁到了陌锁离的跟前,陌锁离不耐的低头看了眼,立马就被惊住。他手忙脚乱的将玉佩拿了起来,手指正好压在那一块血渍上。
他拿着玉佩,厉声冲着沈梨道:“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
“为什么不能在我的手上?”沈梨笑,“我都说了,受人之托,自然是要忠人之事。”
“她……为什么不亲自拿给我?反而要委托你?我记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好吧。”陌锁离紧紧地攥着玉佩,两眼喷火的看着她。
沈梨云淡风轻的喝了一口茶,才道:“的确,我与她关系不算好,可说来我与你的关系,倒算是不错,既然她要转交东西给你,自然是我最合适。”
“毕竟,我会出卖她,却不会出卖你。”
陌锁离眼睛一眯,一下子就起了身:“她在哪?”
“她是东宫的宫女,自然是在东宫中,不过现在她是死是活,我就不敢说了。”沈梨气定神闲的一笑,“好了,你的脾气不要急,先坐。”
陌锁离如今哪里肯听她的话,他衣裳一拂,便抿着唇往外走去。
“姑娘。”沽酒担忧的喊了声。
“放心好了。”沈梨悠闲自得将头转过去,那边陌锁离正好走到了门边。
哗啦。
门被陌锁离大力拉开,刚要迈步离开,就见外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岁尚小的男童。
男童模样生得甚是斯文俊秀。
陌锁离一见着便有种难以言说的亲近感。
“这是……”陌锁离不确定的回头,望向坐在那言笑晏晏的沈梨。
沈梨抬手将星辰招到了身边,让他挨着自己坐着:“陌将军,要去哪?”
陌锁离太了解沈梨的性子,那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们今儿来这儿,她哪里会无缘无故的就带了一个小孩子过来,还是以这般亲昵的姿态,让他坐到自个的身侧。
不过是犹豫了片刻,陌锁离便重新走到了她的面前坐下。
他眼珠子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男童看,半响之后,才鼓起勇气问道:“他是谁?”
“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沈梨轻轻推搡了那个男童一下,他立马就识趣的起身,给陌锁离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陌锁离手发颤的接过,那男童眨着眼睛看他:“公子,你不喝吗?”
“我……”陌锁离刚开口,便又紧紧地闭着嘴,盯着男童上下打量了一圈后,才问道,“你叫什么?”
“星辰。”男童开口,“莫星辰。”
“他……”陌锁离激动地看着沈梨,事到如今他是真的非常想要确定一件事。
沈梨懒洋洋的开口:“嗯,她也是瑶华拜托我的,让我替她,将这孩子交给你抚养,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她人了?”
“人?”沈梨嗤笑,“陌将军,看来你是真的在军中呆久了,已经忘了,若是宫女有孕,罪该如何?”
“什么意思?”陌锁离发颤的问道。
沈梨眨眨眼,用手指了指宫阙的方向:“若你现在过去,可能还有机会替她收敛尸骨,不过我劝你了,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免得被禁军给捉住了,小命都难保。”
见着陌锁离跳起来要反驳,沈梨又接着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以前,你一个人死了倒也没什么打紧的,可如今这儿还有个小家伙了。你若去了,他可就真的无家可归,要流落街头了。”
“你可别指望我。”沈梨笑,“我对替别人养孩子,实在是没什么兴致。”
陌锁离又定定的看了沈梨好一会儿,倏然便用手捂着脸,弯下了腰:“是我……太没用了。”
星辰虽聪慧早熟,可倒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茫然地回头去看沈梨,就见她用眼神示意他过去,星辰听话的将身子挪动了过去,还不曾站稳,就被一双宽厚有力的手臂给抱在了怀中。
他回头张望,却感觉自己的颈子处,有冰凉的泪水一股股的流下。
沈梨瞧了眼,有些不忍的别了头,对着沽酒道:“走吧。”
沽酒取过大氅搭在了沈梨的身上,就在两人要跨过门槛时,便听见身后屋内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男声。
“姜嬛,谢谢。”
沈梨轻笑了下:“世上本无姜嬛。”
东宫。
唐子玉扶着宫墙步伐趔趄的走回了寝殿后,她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看森凉的月色,沉默了几番后,毫不犹豫的便朝着瑶华的屋子走了去。
她面无表情的在屋中一阵乱翻,最后在她的妆奁中发出了一只白底的蓝花的小瓷瓶。她用力地握在手中,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转身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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