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广州城的老人们都还记得,十几年前,广州还是大明的广州,那年的某一天,广州城里多了三个乞讨的汉子,让广州人记住他们的原因不是他们够惨也不是因为他们够可怜。而是他们够凶够狠,初来广州便将广州城最好乞讨的地段给占了,那一年,广州城里死了不知道多少个流民乞丐,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的血战火拼,但是到了今天所有广州城的人都知道,那三个人就是三堂十六会的主人:柳刀、徐应、何让。
三堂十六会地处东城贫民区,这里的建筑破烂不堪,唯一算得上豪宅的也就是三堂十六会的总部所在了。这里从白昼到夜间都充斥着小摊小贩走街串巷的闲人,连清静都算不上,自然没有什么风雅可言。但今天的三堂十六会门口一带格外安静幽静,静到雨落的声音有若雷鸣,静到深夜里的凉风刮起巷子里那些店铺招牌的声音都有若松涛,从街头到街尾,今天看不到任何冒雨行走的路人,甚至连婴啼声都没有,仿佛除了风雨和被肃杀之意笼罩的街巷外,其余的都不存在,静到要死。
从破庙走到三堂十六会,距离其实并不是太远,林复就像是一个来这里散步的游客般慢悠悠走着,也没费多久时间便走进了这处让广州城百姓闻风丧胆的街道里。
前方不远的便是三堂十六会的府宅,从街头放眼望去,只能模糊看到门上牌匾用金漆写着:三堂十六会,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门外二十几个黑衣汉手提着刀,若是林复没有感觉错的话,这些人在看自己的眼神应该是带有一种讥讽和蔑视。
披着黑色披风、左手死死按住了腰间的长刀,右手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就这么在黑夜里慢慢的向前走着,仿若无人一般。
林复全然不管身后越来越多冒出来的黑衣汉子,只是一如既往目不旁顾向着前面走着,纵使黑色的披风已被油纸伞淌下来的雨水打湿大半,脸上却依然挂着淡淡笑意,将伞外风雨夜色都照亮了几分。
街道四周一片死寂。
埋伏在此间的人全都没有想到,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上百号兄弟,只有最近在广州城被传的心狠手辣的那个破庙首领,听说这人才双十的年纪,胆子便大到孤身一人就敢来闯今天这个杀阵。
长时间的沉默,确定只有林复一人,隐藏在夜色下的敌人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伴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靴底踏浅泊的啪嗒声,利刀缓缓抽出刀鞘的磨擦声,数十名脸色肃然的江湖汉子纷纷从街道里的小巷里走了出来。
在距离三堂十六会大门不远的地方林复终是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压压人群。林复微微一笑,将油纸伞慢慢的给收了起来,那小心的动作生怕弄坏了一般,待把油纸伞放在了街道边的一个摊子上,这才指着三堂十六会的门口说道:“在下林复,半边铜钱会的首领,你们可能听说过我也可能没听说过我,不过这都不在有关系,因为今天夜色很不错,而我觉得今天夜里是个杀人的好时候,所以你们要是去了下面,阎王问起来记得告诉他老人家,我,叫林复”
“哼,大言不惭,若是你今天夜里带了你那百十号人来,说不得你今天晚上还可以有点胜数,可谁知你却只是一个一味逞勇的匹夫,单枪匹马过来真以为我们三堂十六会的名号是白叫的嘛,那也是用人血染出来的!”
随着远处的回话,雨夜围击的人群骤然一阵骚动,纷纷让了开来,一个手持利刃的汉子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排,在他身后的黑衣汉子都下意识里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林复回头一看,却也不恼。
没有出言讥讽对方,说道:“不知道搭话的是三堂十六会的哪位好手呢?嗯,要不便让我这个在你们眼里今天必死无疑的人猜猜罢”
紧接着,他望向身后站成一小圈的人群,微微皱眉说道:“嗯,从你身后人的这些身形来看,必然平日里吃的都是极好的,若只是吃一些杂食可攒不了那么多肉,如此说来你们应该是何三爷的手下了,是极了,也只有刑堂的人才有这一身肉了。”
“算你小子有点眼力见,不错,老子便是何三爷手下,人称:大刀片,听说你年纪轻轻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就这份上你要有什么遗言快点交代了,老子还赶着回去喝两口温酒抱婆娘呢。”
春夜风雨之中,数十名广州城的打手聚集在三堂十六会,就为了围杀他这位才冒出头不到半月的新人。
林复不屑的声音反击道:“那你可说错了,就在前几天就有一个极温柔极漂亮的女子给我摸了她的手,我敢肯定,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哦?那倒是哪家的女子让你这个快死的人如此念念不忘?看你这样子若是你今天不死,肯定是要娶了她了”刀片子不急,他根本不急林复什么时候死,因为林复今天必定会死,说来他也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有胆识如此有趣的年轻人了。
林复按着刀柄,看着刀片子很认真地解释道:“你说对了,她我是娶定了,我今天不仅不会死,我还会活着,活得好好得,然后娶她和她生好多好多孩子,至于你们很遗憾,却是看不到我和她的那天了。”
林复总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终于让雨夜里的人群终于忍受不住对方这种视大家为无物的羞辱,
又一汉子站了出来冷冷看着林复说道:“刀片子我希望你别忘了刑堂是干什么的,至于林复你很有胆,不过可惜你得知了我们三堂十六会,而我们今天得到的命令是将你的人头拿回去,所以抱歉了。”
“你们若是下辈子投胎做了人,记得多读点书,不然就会像今天这样说了半天连句狠话都不会放。”
嘲笑完那人,林复左手大拇指已经开始把刀柄往上推,寒冷的刀刃慢慢出鞘。
那黑衣人见林复如此轻视自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重重一挥手里的利刃,冲旁边喝道:“还他妈的废什么话,都给我上,乱刀给我砍了,别忘了你们都是拿了安身银子的!”
“说的这句才像是出来混的,没有文化就不要学我文绉绉的,不然多让人耻笑,不过嘛你们的安身银子你们的家儿老小怕是享用不到了”
“林复你他妈的说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那黑衣汉子有点气急了。
“你们是不是傻的,真以为我林复当半边铜钱会的首领是个没脑子的蠢人?我只身一人来这里是我胆子比脑子大?在你们和我闲聊这么长时间的时候,哦,应该是自从你们离开家门口的那一刻起,我的兄弟们就已经控制住了你们的家人,呵呵,三堂十六会,真到了要卖命的时候除了刑堂我可想不到还有那个堂敢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所以今天我是吃定你们了!”
“祸不及妻儿家宅!”将林复团团包围的的黑衣汉子们厉声喝斥道:“林复你也是出来混的,你难道忘了道上的规矩?!”
听到这话林复面色顿时一寒,旋即摇头说道:“你们对我林复误解太大了,我并没有打算在复制出来一个三堂十六会,我的半边铜钱会可没打算和你们一样做阴沟里的耗子,所以祸不及妻儿对我来说没约束力,还有你们都要杀我了,我还和你们讲规矩,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复什么时候讲过别人的规矩!”
略一停顿,林复又平静说道:“不过没有关系,你们还可以选择,想保全家人的现在就走,我保证不事后追究。”
那为首的汉子脸再次抽搐,他寒声说道:“婆娘死了在娶过,儿子死了在生便是了,只要杀了你,广州城……就还是我们的,到时候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
“广州城从来都不是你们的或者是我的。”林复微嘲一笑,低头看了眼腰畔的佩刀,抬头展颜露出令人心折的一笑,说道:“说到杀我,你们真的可以吗?”
左手大拇指猛的一发力,将刀刃弹至半空,快速出鞘带起一道啸声,右手往空中一接,刀刃稳稳的便握在了手中。
“今天夜很黑,爷我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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