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眉头一皱,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一群人立马心虚地低下头,他冷哼一声,却没有拒绝,接过解药便往皇上的寝宫走去。这会儿已经不是明哲保身的时候,里头那个人首先是他的父亲,其次才是皇帝,在知道太医不敢动手脚的情况下,他再疑神疑鬼就不合适了。
昭明帝躺在床上,看到秦王手上端着药,意外了一瞬,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那群太医,真是该杀。”说着他还瞪了秦王一眼,“你怎么任由那群人摆布,若是里面装的不是解药,岂不是陷你于不忠不孝?”
秦王任由他指责,手中动作却不停,直接把解药端到昭明帝跟前,“总要有人把解药给您的,您身上中了毒,多留一刻,对身子的危害就损害一层,儿臣不愿意让您受苦,即便是刀上火海,也得闯一闯。”
昭明帝愣了愣,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水光,但又不自在地别过眼,抢过他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声音硬邦邦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日后不许这样了。”
“是,儿臣领训。”秦王像是没有发现昭明帝的不自在一般,转头叫太医进来,并且问着他,“父皇喝了解药,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昭明帝捂着胸口,发现有些闷,脸色一变,立马就咳出一口黑血来,侍候的宫人齐齐变色,昭明帝看向秦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好在还未等父子决裂,太医就及时进来,满脸的喜色,“恭喜陛下,这是解药生效了,您吐出来的是毒血,等到您清了体内的毒血,就能彻底解毒了。”
原来是毒血。
包括昭明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拿着碗的手都有些颤抖,直到现在都恢复不过来,在吐血的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或许解药是假的,或许是废太子余孽暗中做了手脚,唯独不肯相信,是秦王端药进来时加了东西。
好在秦王没有让他失望。
他把药碗放下,看向一直都镇定得看不出异常的秦王,叹了口气,说道,“日后不许再吓朕了。”
再密切的关系都容不下猜忌,更别说天家父子情原本就脆弱,再多来几次,怕是连基本的情分也没有了。
秦王紧紧攥住的拳头缓缓松开,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儿臣知晓了。”
父子俩正在说话,外边忽然有宫人来报,叫进来一问,那太监就气喘吁吁地回着话,“陛下,大皇子妃、大皇子妃她难产了!”
昭明帝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大皇子妃难产,自有皇后做主,为何来找朕。”
太监立马低下头,“大皇子受伤昏迷,皇后娘娘正在照顾大皇子,根本顾不上大皇子妃,太医不敢做主,所以才派奴才来请旨,请旨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荒唐!”昭明帝气急了,直接拍着床榻,冷声道,“既然他们不愿要这个孩子,那就保大的!”
那逆子生下的血脉不要也罢,武安侯府世代忠勇,武安侯现在还在外边戍守边疆,他送进宫的女儿还是要看好的。
待太监离开了,昭明帝才疲惫地躺回床上,他拍了拍秦王的手,“朕要的孙子,就靠你给朕生了,你王妃的身孕已经有八个月了吧?”
秦王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了下来,“是的,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或许是受了大皇子妃的刺激,昭明帝心底生出对孙辈的喜爱和渴望,“朕还未见过你家的小郡主,改日把她带进宫让朕看看。”
秦王点头应了下来。
这一边父子温情,承乾宫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大皇子妃喝了催产药就腹痛不止,稳婆一看才知道是她身体太瘦弱,根本承受不止催产药的药性,想要安然把孩子生下来,怕是要受一番折磨。若是找太医诊看还能好一些,但是她们原本就做贼心虚,对外说法是大皇子妃早产,借机让大皇子回来,自然不敢让太医诊断,到时候落个欺君的下场。于是她们只是把太医叫过来,说太子妃生产不顺,让太医开一些太平药方,不温不火地拖着。
再后来,皇后终于带着大皇子回来了,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结果大皇子重伤昏迷不醒,这两位主子别说来看大皇子妃了,就连仅有的两位太医都被讨去一个,只剩下大皇子妃一个人在里面艰难地生产,大半天了连一指都没开,等熬到晚上,好不容易开了三指,稳婆才发现胎位不对,孩子的脚是向下的,这下就不得了了,连忙去请示皇后,然而皇后正在照顾大皇子,脾气出奇地恐怖,进去传话的宫女都被骂了出来,末了连个决定都没给,稳婆没办法,请太医拿主意,太医哪敢担责任,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稳婆和太医面面相觑,在皇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保大不保小的,皇家血脉何等尊贵,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还真是让人费解。但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他们不敢违抗,稳婆进去就与其他几位说,“陛下说了,保大的。”
颜舜英承受着一拨又一波的剧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她也知道自己难产了,隐约听到稳婆的谈话,立马就惊醒了过来,“不,保孩子,求求你们了,我出事也没关系,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我孩子。”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宫口竟是又被她打开两指,稳婆见她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大皇子妃,奴婢们尽力帮你,但是若是危急您的性命,奴婢们还是要采取手段的。”
颜舜英不知道稳婆的手段是什么,但是舍了孩子保大人,显然不是什么慈悲的事,只要想着她的孩子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世界,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把难受,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尽可能地把孩子往外推挤,只为替孩子博那一线生机。
她几近脱离,除了出力再也想不到其他,隐隐约约见听到稳婆的叫喊声,“大皇子妃,再使劲儿……已经看到孩子的脚了……出来了!脚都出来了,是个小世子……您再用力,对,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孩子……”
稳婆的声音突然消失,产房里安静得可怕,颜舜英茫然地看着她们,沙哑的声音微弱至极,她惶然的问道,“孩子呢,孩子为什么不哭?”
稳婆抱着血污的婴儿,怜悯地看着她,颜舜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身体先大脑一步有了反应,眼泪向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她歇斯底里,像个疯婆子一般大喊,“孩子!快把我的孩子给我!”
“大皇子妃,您请节哀,小世子生下来了,是个死胎。”稳婆如此说道。
颜舜英却觉得她的声音恍恍惚惚听得不真切,执拗地伸出手来,重复喊着,“孩子!快把我的孩子给我!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
稳婆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把孩子身上的血污清除干净,递给了颜舜英,颜舜英以接过孩子,就紧紧地抱住,目光贪婪的在他脸上逡巡,在看到青紫的小脸,和紧紧闭起的双眼时,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哽咽,“嬷嬷,你们快看,小世子多乖啊,他安静极了,他闭着眼,肯定是累极了,正在睡呢。嘘,你们不要吵,让小世子好好地睡着。”
她轻轻摇着手臂,一边流泪一边做出哄孩子状,看得稳婆们心中不忍,连自诩冷硬心肠的她们,也忍不住红了眼。但大皇子妃生下死胎的消息要报上去,夭折的孩子也要葬了,不能让大皇子妃这般自欺欺人下去,于是稳婆便道,“大皇子妃,小世子不是睡着,是夭折了。”
“不可能!你骗我!”颜舜英尖细的声音像是刀子般在产房内响起,双眼鼓胀充血,狰狞得恐怖,“今天早上,小世子还在我肚子里动了,怎么可能是死胎!你们居心不良,想要抢我的孩子!我告诉你们,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抢不走我的孩子!”
早上还好好的孩子,生下的却是死胎,显然与那碗催产汤有干系。催产汤药性原本就毒辣,大皇子妃身体不好,腹中孩子发育得也不怎么周全,一碗汤药下去,意外就发生了。
稳婆们心知肚明,却不敢明说,生怕大皇子妃发狂喊出来,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她们交流个眼神,觉得这事儿还是要禀告给主子做主才好。
待稳婆一个个离开,颜舜英才颤抖着手放在孩子的鼻子下,又摸了摸他的胸口,许久才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离开,脸色是一片漠然和麻木,只有眼眶的泪水像是无穷尽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
“孩子,我的孩子……”
没有心跳和气息的孩子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原本麻木的脸上渐渐生出狰狞和仇恨,声音一字一顿,宛若泣血,“你放心,娘亲一定,一定会替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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