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看朝玉里睡了,为他掖好被子便悄悄地离开了。找到落景说想出府,落景爽快地答应了,将自己的主管令牌给了苏六。日后自己不在了,也是苏六管落梨园,这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苏六拿着令牌顺利地出了府,心中有丝不习惯,往日都是有枝落,或是......丰主管一起出门,现下一个人在人声鼎沸的集市里,倒显得孤独。
苏六叹了一口气,去御食阁买了几样糕点后,再去了杂货铺。
虽说来的频率不高,但店家老板记得苏六,热情的招呼着。
“老板,有灯吗?”
“灯,有,看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灯?”
“嗯......说不清,你带我看看吧?”
店家老板带着苏六往里走,一大堆灯具映入眼帘,看得苏六直花了眼。
苏六在一群灯面前看来看去,最终挑了一盏莲花灯。
由陶瓷制成,上窄下宽,顶立着一朵半开状的莲,由中心向外围染出红,瓣尖留着点点白,花瓣磨得很薄,点起烛火来,却未因花瓣的些许遮掩而显得昏暗,倒是可以遮一遮跳跃的火苗,不至于太易烫伤到人。
苏六将火苗吹灭,满意地拿着莲花灯。
“老板,就这个吧。”
“好,小姐,这边来付钱。”老板带着苏六去前面收钱。
“小姐,这是五两银子。”
“啧......”苏六有些心疼,她一个月工钱不过就二两银子,但之前姑姑就已把落梨园的钱给了她,原是觉得便宜就自己买给少爷,贵的话......那就用用院子的月供吧。
苏六给了钱后转身要走,只听身边有一个男声道:“老板,我来赎我的莲花灯了。”
“呀,小兄弟,真的不好意思,莲花灯已被那位小姐买走了。”
“小姐,请留步。”苏六往前走着,但有人把她拉住,她转头看那人,那人才讪讪地收回手。
“小姐,这是我家主人的莲花灯,我愿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盯着苏六手中的莲花灯道。
“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卖的意愿。”苏六歉意地笑了笑,复又往前走去,小伙子又把她拉住。
“小姐,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是我家主人的传家宝,求你了,还给我们好不好?”少年急了,多了几分恳求。
苏六许就是瞧不得人这样,心一下就软了。
竟然是传家宝,那就是很重要的东西,算了,就还给别人吧。
“好了,好了,我还你,但你要重新给我买盏灯作为交换。”
“好!”少年一口答应,露出明媚的笑容,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苏六只觉被骗了。
二人再进杂货铺左挑右选,苏六最后选了一盏古灯,两边较窄,底盘似是金做的,
中间突起,由琉璃制成,上有花卉暗纹,倒算是精巧。
苏六选了古灯后,又瞄到了一本书,拿起来翻阅一下,便也拿在手上了。
七两银子,少年乐呵呵地帮她把帐结了,苏六不知怎么地,看他这个样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古灯,心中莫名觉得还是莲花灯好看。但,已经答应了他,苏六摇着头叹了口气。
“小姐,真的谢谢你,日后再见!”少年冲苏六摆了摆手,一溜烟地遁入人群中去,不见踪影。
真的,好像骗子啊。
—————
苏六走在回落梨园的小径上,百无聊赖,拿着手中的古灯看来看去,还翻了翻手里的书。
“啧,那个苏六,就别想了......”
苏六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停下脚步,寻找声源。
只见几个丫鬟坐在一起,聊着天,有两个她还颇为眼熟,正是那天跟在梁佑民身旁的丫鬟。苏六躲在假山后听着。
“现下,表小姐正天天和丰主管在一起,有她苏六什么事?”
“啧,我听别人说,那苏六似是向丰主管表过心迹,但被拒了,真是笑人。”
苏六是给丰律修表过意,已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那时他们还未认识多久,谁知她脑子一热,给丰律修表了心迹。而丰律修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待那股冲劲过后,苏六方才缓了过来,只觉得尴尬,臊红了脸,也没去追问。后来苏六有些躲着丰律修了,可丰律修也像个没事人一样,两人亦像先前一般相处了。她以为,丰律修是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现下知道了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她道不明自己心中为何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会去跟别人炫耀。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哼,丰主管也不算差,在王府混得也是不错,听人说王爷有打算举荐他去皇上那,倘若是真的,前途自是一片坦荡。那苏六莫不是想攀龙附凤,同她那姐妹枝落一样,落梨园真没一个好东西,就连那的主子,据传也是个红面獠牙的怪物,那落梨园的女人怕不都是狐狸变的妖女!”梁佑民身边的一个丫鬟气愤地说道,还往外啐了一口。
“就是,那梁少爷也是个说变就变的主,那枝落红杏出墙,挨了罚,少爷一回去怕是又念起了这贱货的床上功夫,又叫我们去把人带回来。那贱货一醒便向少爷示弱,少爷就什么都忘了,呵。”梁佑民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也忿忿不平的说道。
“唉,谁叫那枝落的确生得好看,狐媚相......”
苏六听得实在是上火,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那几人所在的地方甩去,没看清甩中了吗,一扭头便跑了,后面传来女人谩骂的声音。
待到落梨园附近了,苏六才停下奔跑,慢慢地走回主院,开了门锁,推开门关上,院中一片寂静,想是少爷和雪儿在主房,苏六便整理整理了表情走进主房,把手中的糕点打开让朝玉里品尝。
朝玉里将糕点都尝了个遍。
“桂花糕好吃。”苏六脑子神游着,只听见朝玉里似是说了这句话,而后叫她将剩下的拿走吧。
苏六带着糕点回了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怀中的古灯与书不想掏出来,糕点也不想尝,心下全是委屈。
自己于丰律修的感情,被这般嘲弄,但也是,自己亦是不配......
想起丰律修与那小姐,当真是配,自己虽有难受,但不至于要命,许是自己未有那么喜欢吧,只是一时冲动。
苏六只觉疲倦,眼睛肿胀,不由得睡了过去。
待到她醒了之后,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她惊得从床上蹦起,还未给少爷准备晚膳。
靠着回忆摸黑擦了火,点燃了桌上的灯,苏六便往外疾步走去。
本是腿上有伤,现下又跑来跑去折腾,苏六的腿已是有些受不住,推开门,腿一软,便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一个狗吃屎。
苏六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灯,摔了,不知道为什么,像抽干了力气一样,干脆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雪儿被苏六在屋内的一番动作吵醒,跟着苏六出来,现下就在苏六旁边不停地“喵喵”叫唤。
“苏六,你这是在干什么?”苏六抬头,凭着屋里散出的微光,只见朝玉里蹙着眉头看着她。这是朝玉里一年来第一次喊她名字,之前皆是直接开口,院中别无二人,她自是知道在喊自己。而现下直呼她名,倒是有些怒气。
“少爷.....”从未见这小少年那么严肃过,苏六倒是被吓了一跳。
忽然,朝玉里伸出手,苏六马上悬空了起来,苏六饶是再不想动,也惊得挣扎起来,朝玉里转了一下手,苏六便仰躺着在空中,入了他的怀中。
苏六这是知事后第一次被男子这么抱着,况且还是少爷,虽他年十七了,但现下只是十二岁的身子,自己在心中把他视为弟弟,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少爷,你这是......妖......仙术吗?”
“少爷,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可以。”
“少爷,你放我下来给你做晚膳吧。”
朝玉里不回答他,反倒是问她:“你眼睛为什么肿了?”
苏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语,被朝玉里抱向主房,六心中忐忑,在朝玉里怀中不敢动,偷偷地瞄了一眼朝玉里,见他神态平常,未有异色,倒觉得时自己反应倒是过激。
苏六后知后觉才发现朝玉里将自己抱进了主房,他们走进之后,门便自己关上,雪儿委屈地在门外叫唤着。关了门后,当真是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知到了房里的哪个地方。
只听有门开动的声音,但苏六感觉得到朝玉里的手在抱着她,未做其他动作,但门就是开了。
“少爷......?”苏六有些怕了,她只能感受到他在抱他,却看不见他。
朝玉里缓缓地将苏六放下,苏六感受到一阵冰凉,她看不见东西,唯有接受,水流渗过她的衣裳,在她的肌肤上起伏。
她似是被放到了水池中。
朝玉里完全的将她放下,她坐到了水池里,水池不深,苏六坐下,那些水也只是到了她的肩上波动。
“少爷......”苏六揪住朝玉里的衣袖,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要如此依赖这小孩。
眼前皆是黑暗,水冰凉得瘆人。
“可不可以帮我点盏灯?”苏六一只手揪住朝玉里,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先前买的古灯。
古灯已是沾满了水,况且少爷室中都没有灯,他怎么点?苏六暗骂自己傻,刚想把古灯放到水池一旁。
没想到,古灯中突然跳出耀眼的火花,照亮了四周。
苏六只见朝玉里蹲着,收回了放在古灯上的手,浅蓝的眸中跳动着火花,看向苏六,对她道:“你在这池中洗,可以疗伤。”
“可我的衣服,少爷,你帮我去我的床上帮我拿套衣服吧。”既然如此,那便请少爷好人做到底吧,还好她有将准备下次换洗的衣服备好放在床一旁的习惯。
“好。”朝玉里便转身去取了。
苏六一人在水池里,一阵凉风吹过,倒是让苏六打了个喷嚏。
水中的小鱼儿游来游去,拱着苏六,苏六忍不住去捉,谁知那鱼竟跳起来咬了她的手一口,将她咬伤了,血滴在了池中,晕染开来。那些鱼皆向血聚来,将血吸了个干净,又散去。
苏六只觉身上疼痛,往那痛处看,便见是一条鱼正咬着自己的小腿。
“哗啦--”苏六猛打那鱼,将那鱼打掉,从水中起身,逃到水池旁。
只见几条鱼还奋力的跃出水池,到了青石板上,扑腾扑腾地挣扎着向苏六移过来,鱼眼死死地看着苏六。
苏六大叫着往外跑,便一下被拿着衣服回来的朝玉里拦下,随着朝玉里一同进来的雪儿几下便逮住一只鱼大快朵颐起来。
苏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朝玉里,比朝玉里高了半个头还怯怯地躲在了朝玉里身后。
不等朝玉里发问,苏六便向指着水池。
“少爷,你看!那鱼!”苏六惊得声音都变了。
朝玉里将衣服给了苏六,向前走进几步,苏六揪着朝玉里的袖子,跟着走进。
灯光下,那些鱼还在挣扎,许是因为离了水,挣扎得已不是那么激烈了,尾巴还在一摆一摆的。
朝玉里蹲下,一劈手直接向一只鱼打去,那鱼便不动弹了,朝玉里拿起鱼看,只见鱼的眼周萦绕了淡淡的紫气,朝玉里的眉头蹙得愈发的紧了,甩开鱼,站起身来,心中念了个决,院内铃铛摇动。
池边池中的鱼皆在空中聚成一团,“轰”的一下,变成了一个火球,一会火渐渐小了,那些鱼皆不见了踪影,空中什么都没有。
苏六睁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若不是空气中弥漫了烧焦的味道,她真的可能会以为空中本是什么都没有。
“少爷......”
“不要跟别人说。”朝玉里嘱咐完还将雪儿抱着来看了看,目光有些惊奇,这猫竟没受侵蚀。
“我不会说的。”苏六捏紧了手中的衣物。
“我不会伤害你的。”朝玉里瞥见她的小动作,眼神暗了暗。在她面前施展了法术,还以为她或许会对她有一点点小崇敬,没想到却是恐惧。本来有些得意的微扯嘴角,被她那小动作一下都给打了回去,收了笑。
“好......”
朝玉里伸手用手舀了一点水池的水,手在里面随意地搅了几下。
“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洗了。”
“少爷,我不想洗了,我、我我想今晚回侧院一下。”苏六低着头不敢看朝玉里的表情,活像个犯了错的小孩。
朝玉里没说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朝玉里便起身走了,苏六拿着古灯在后面跟着。
“你去吧。”朝玉里回到床上,纱帐落下,模模糊糊只看得出一个轮廓。
纱帐里的人一抬手,苏六身上原是湿的衣服一下子便变干了。
苏六不敢再说什么,拿着衣服,举着灯盏走了。
苏六一出主院门便是跑着出去,似是后面有什么恶鬼追赶。
朝玉里不知何时站在了大门口,看着那身影带着光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没有。他向门槛跨去一步,门便现出一道屏障,将他打到院中,他抬头便看到自己头上悬挂着的炉,眼中闪过狠戾。站起身来,去将大门关上。
这门的屏障,在几年前,他已是试了千百遍,今日倒是像忘了一样,想走出去,可笑。
朝玉里回到房内,但没有回到右边的卧室,而是左边那个昏暗的房间。
一人独自在黑暗中坐着,捏紧了拳。
几年来,自己抑制不住仇恨,便在水池旁运功平复,他其实去水池中平复更为的容易,但他不想脏了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没想到,这戾气太盛,蔓延到了池水里,让池水里的鱼吸食了。幸而水是活的,沾的戾气少,他尚能用法术去除。
得控控这戾气了,可自己一想到苏六那有些害怕自己的举动,心绪便稳不下来,这戾气在身体中翻涌得厉害。
朝玉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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