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此一世就是你

    
    送走雷叔后，我挽着妈妈的手臂走回屋里。我偷瞄了妈妈两眼，也等待着她开口说说她和雷叔的事情。然而没有，妈妈只是安静的坐进了沙发里，拿起遥控，观看着她喜欢的电视节目。我真的很好奇，妈妈到底对雷叔是什么想法，也很好奇，他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我也想跟她说说我和潘扬的事情。
    “妈妈，您……”我犹豫要不要问出口。
    妈妈转头看向我，给我一个疑问的表情。
    “妈妈，您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嘛？”我问出了心里的话。
    妈妈微笑，这个笑很满足，又很……清爽，好像在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我确定妈妈是这个意思。但我依然希望这个确定由妈妈亲口告诉我。
    “我想听您亲口说。”
    妈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在她身边，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妈妈伸手搂过我，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搂在怀里，轻轻的摇动身体。良久后，才开口。
    “闻闻，我想你是和我一样的，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对嘛？”妈妈幽幽开口，但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继续说；“其实你想什么妈妈都知道，还有，因为你爸爸的事情，你受的苦，妈妈都知道。其实，怪妈妈，没有快速的从失去你爸爸的阴影里走出来，而让你失去了得到父爱的机会。这点妈妈很愧疚，甚至觉得欠你太多了。”
    她长出一口气，似叹息也似解脱。我抬头看她的脸，妈妈的双眼已经盈满泪水，我帮她轻轻擦拭。她按下我的手，轻握，用她的手撑开我的手。妈妈的手很美，而且一点也不粗糙，还很温暖。每次她握紧握我，我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流，流进我的身体里，很有安全感。
    “闻闻，关于你爸爸，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但你千万不要恨他，妈妈跟他的婚姻本就是父母包办的，我们都是不幸福的。不过，在新婚初期，我们还是恩爱过一段时间的，也就是那时候，妈妈爱上了你爸爸，并且有了你，但可悲的是，我却没有擒获他的心。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初恋。”
    我惊坐起来，爸爸妈妈有过恩爱的往事？可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是不断的吵架，还有妈妈的眼泪。妈妈复又将我拦进怀中，继续说。
    “那时候可能你太小了，你都不记得了，爸爸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遇到了一个跟他初恋极其相像的女人，起初他们只是很要好，你爸爸也曾跟我提起过她，还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也曾傻傻的问他，那他会不会爱上这个和他初恋很相像的女人？他很肯定的说不会，可时间一长，你爸爸的心就不自觉的飘到那女人的身上，那女人很漂亮，也很贴心，经常驱寒问暖，问长问短的。闻闻，要知道，这世界上什么都能阻止，可只有心是无法阻止的，一旦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头。就这样，他们私奔了。”
    说着，妈妈哽咽，一颗泪珠滚落进我的发间。这是她的旧事也是她心中的最伤处，我想如果不是雷叔的出现，妈妈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并且像今天这样语气平和、轻松的说出口。
    “可他们私奔后，没多久，你爸爸又跑了回来，请求我的原谅，妈妈那时候真的很傻很天真，真的把他的话当了真，现在回头看看，其实是自己在骗自己而已。就这样，我把之前的眼泪全部都咽掉，默默的承受了他出轨的事实，并且原谅了他。他回到家里之后，对我很好，对你更是宠爱有加，我以为他是真的回头了，之前的事儿就当他过去了。可……”妈妈顿了顿，捏了捏鼻梁，“可，谁能想到，他那个初恋，毫无预期的就这样出现了，那是在他们的一次同学会上，他们重逢了，那个女人本来已经留学去了加拿大，并且留在了那里发展，并且嫁了人，可谁能想到她回国了，还离了婚，就这样，他们又开始了约会，来往。”
    妈妈关上了电视，低头沉默，这次她停顿了好久，我只是默默的依偎着她，我知道痛苦的回忆已经爬回了她的心，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转化，将痛苦淡忘。
    良久后，妈妈复又开口。
    “闻闻，妈妈还是有一些不能释怀。因为她这个初恋对我来说，太可怕了，我恨她，但也因为对你爸爸的爱，我曾忍着不去恨她，可最后，她还是夺走了我的爱。”
    我摸摸她的脸，刚刚泪水划过的地方有一丝丝凉，我揉搓她的脸颊，想让她的脸颊恢复温暖。但我并没有开口，我不想打扰她，相反的，我希望她今天能把她所有的痛苦都向我道出。妈妈，不停的咽口水，似乎也在整理她的思绪。
    “这个女人起初是披着美丽的外衣的，对你爸爸的邀约和追求，都视若不见，还经常拒绝，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我……”妈妈开始回忆。
    ——
    那是一个午后，妈妈去外地做报道刚刚回到京市，还沉浸在修改新闻稿件工作中的妈妈，接到了同事递过来的电话，接线后，才知道是爸爸的初恋。
    爸爸的初恋叫邢佳柔，美丽、温婉，但却有一副蛇蝎心肠。在那个下午，她约见了妈妈。妈妈本以为只是一个友谊似的约见，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妈妈隐隐约约从爸爸那儿得知，这个女人并没有接受爸爸的追求， 还经常将爸爸拒之门外。然而见面后，却露出了她真正的嘴脸。
    妈妈清楚的记得，邢佳柔那个下午穿了一件咖色风衣，高筒靴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他们约见，是在妈妈单位后面的公园里。
    “你好，我是邢佳柔，作天的初恋。”邢佳柔的开口毫不客气。
    邢佳柔的自我介绍，让妈妈错愕，一股不祥的感觉。然而好修养的妈妈并没有发怒，依然伸出右手，开口道：“你好，我是林茹慧。”
    妈妈伸出的手，并没有被礼貌的还礼，而是被邢佳柔挡开了，这是她向妈妈开战的前兆。她扯出一抹艰涩的笑，怪声怪气的说：“我知道你叫林茹慧，不过，你可能很开就要被作天抛弃了，作天只能是我的。”
    “可，你不是根本不接受他嘛？”
    “现在的不接受，不代表一直不接受，欲擒故纵，你懂不懂？”邢佳柔邪笑，“男人都爱这调调儿，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金贵的不得了。”
    妈妈刚要开口，却被邢佳柔打断。
    “而你，只是他人生的短暂的存在，我才是他生命中最最珍视的女人。”邢佳柔傲慢且无礼。
    “可你结过婚啊，当初也是你抛弃了他，为什么如今又要回来缠上作天，你并不爱他，对嘛？”妈妈一连说出了自己的一问。
    “出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谁也无法阻拦，结婚？呵呵，这只是我拿到加拿大绿卡的一种手段而已。那个老头子我并不爱，我只爱她的加拿大国籍，和他的庄园。”邢佳柔挑高声音，“你错了，我并没有离婚，而是，我先生他老了……，我请了人照顾他，我想不久后，他就要去见上帝了。”
    “什么？！”妈妈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保姆每天三餐都会给老头子一碗稀米粥，其他的嘛？呵呵，只能看他的运气了，如果保姆跟他一起吃饭，可能会多一个面包可以吃。水呢，随便他喝。”邢佳柔奸笑。
    “什么？！”妈妈捂住嘴，不敢相信她说的。“你，你，你在杀人！”
    “杀人？哈哈，哪儿有，我是在帮他延续生命。如果他自己坚持不住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邢佳柔继续笑。
    “可，这些跟作天有什么关系？”
    “我和作天是青梅竹马，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吧？我们从小学一起读到高中，从来没有分开过。而他对我的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邢佳柔甩了甩头发，“可，如果和他在一起，就阻挡了我出国，这个我不能允许，于是我就离开了他。”
    “如今我回来，就是为了他。等加拿大的老头子一死，我就会接受他的追求，谁会拒绝一个年轻的寡妇呢？你说呢？哈哈！”她边说边笑。
    “老头子，有一片庄园，还会给我留下一大笔遗产，老头子只有一个女儿，可是早已经成家去了法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给我们创造机会。”
    “你，你，你太可怕了。作天怎会爱上你？”妈妈害怕的后退几步。
    邢佳柔逼近妈妈，单手抓起了妈妈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
    “我可怕？那你给我听好了，我希望你能自己主动离开作天，否则，我会让你和你的女儿，都痛不欲生！永远活在失去丈夫和失去父亲的痛苦里。”邢佳柔面目狰狞。
    可就在妈妈想要反驳她的时候，邢佳柔突然摊倒在地上，妈妈以为她生病了，忙去扶，谁想到却被她一把推开。
    “哎呀！我没有勾引作天，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同学而已！”说着邢佳柔突然哭起来。
    她这一哭，把妈妈看傻了，丝毫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就在妈妈一头雾水的时候，爸爸出现了，大步上前扶起了邢佳柔，一边扶起她，还一边责怪妈妈。
    “茹慧！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佳柔？！”爸爸的语气里满是怨怪。
    妈妈想要张口解释，却被邢佳柔堵住。
    “作天，不怪茹慧啦，今天是我主动来找茹慧，想要告诉她，我们之间只是清白的友情。可是，没想到，茹慧早就误会了。我们一个解释一个责怪，就有了点小争执。我也是自己不小心，没有拉住她的手，自己摔倒的。”那女人轻描淡写，却给妈妈加了两重罪。
    “我？我没有！”妈妈急急辩解。
    “你有没有我还不知道？我都看到了，明明就是你推倒了佳柔。茹慧，我可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爸爸并不听妈妈解释，而是扶着邢佳柔就往公园外走。那一晚，爸爸没有回家。也开启了妈妈的噩梦。邢佳柔三天两头的，在爸爸面前上演如此的戏码，有时爸爸为了维护邢佳柔，还会对妈妈动粗，而，日久天长，妈妈不再解释，爸爸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大概一年多以后，爸爸让律师带来了一纸离婚协议书，妈妈一怒之下撕毁了协议。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听说他跟着邢佳柔去了加拿大。直到，我记忆的那个午后，爸爸带着邢佳柔，和他们的孩子，回到了京市，并且定居在了京市，爸爸回来取走了他最后留在家里的衣服，和一半的财产证明等物品。
    八年了，爸爸就在京市，但是，却再也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来看望过我，而妈妈被邢佳柔设计陷害折磨的岁月，却给妈妈烙印了永久的痛，也给我留下了难以逾越的心结。
    ——
    妈妈讲完了她那段痛苦的经历，摸摸我的脸。她晶莹的泪珠，没有停止过掉落。掉吧，掉吧，掉吧，把妈妈的痛苦都带走吧，希望她和雷叔在一起能幸福终老。而我，能走出那段经历的阴霾，完全是因为潘扬，是他用爱和真心包裹了我，让我敞开心，放下了童年阴影留下的苦痛，我感谢，并大胆的爱上了他，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在一起，无论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哪怕千山万水，哪怕宇宙浮沉，都不能将我们分开！潘扬，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