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天朗声高呼着,体内无量的本源之力,肆意汹涌而出。
“西凰劫数,乃是由魔头引发,所有的百姓和修士,都是无辜的。希望诸位不要被魔头利用,继续自相残杀。一切的仇恨,源头不在于我们,而在于魔界!放下手中的刀剑吧,再强的神兵,也不能用来对付我们道界的同胞。”梦幻天劝慰着。
“复活吧,所有惨死之人!复活吧,一切有情众生!”
此时的梦幻天,点燃了自身本源,周身透出返本还源之力,已然引动了天道,从天道之中借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在飞速燃烧着庞大的本源之力,每过一刻,她身上的光芒愈发璀璨,而仙躯则愈发虚弱。
皓月当空,那蕴含起死回生之力的神通就依托着皎洁的月光照耀至整个西凰国,一草一木,概莫能外。
这一刻,只要肉身大致完好,灵魂尚未彻底消散的生灵,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甚至是野兽蝼蚁,但凡在西凰国中死亡未久,沐浴月光之后,都能重新复活。
“爹,你……活了!?”少女感受到亡父胸中那颗再度跳动起来的心脏,先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继而狂喜万分道。
“师姐,师妹,长老……你们……都活了?莫非,是有某位仙圣大能,耗费本源,起死回生?”修士激动道,毕竟是修道之士,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此时此刻,西凰国各处都上演着类似奇妙的异象。
死者复生,亡者归来。
一曲挽歌,起死回生。
本已彻底死亡的修士、凡人,复活之后,都有些错愕,不知身在何处,路在何方。
而他们的耳边则又悄然响起了“梦幻法”的歌声,指引着他们,举头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远在天都的梦幻天,此刻面容惨白,气息若有若无,原本充满无尽力量的仙圣之躯,如今变得空虚无比,甚至变得如虚如幻,逐渐透明起来。
起死回生,乃是逆天之举,违背了自然法则,为上苍所不容。
救一人是如此,何况是拯救千千万万人?
耗尽了本源之力的梦幻天,已经感受到自己被上苍所厌弃,失去了天道一直以来对她的眷顾、对她的垂爱。
她曾经掌握的诸多无上神通,领悟的三千大道,都一一离她而去,被削弱,被剥离,唯一不离不弃的,只有她自己亲手所创的“梦幻法”,与她相依相伴,苦苦抵御着天道反噬。
失去一切法则之力,这是对她逆天行事的惩罚,是上苍之怒,是天罚!
她无比强大的仙圣之体,正在一点一滴慢慢消散着。以目前的状态计算,纵然有梦幻法护持,最多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梦幻天就要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归宿吗?逆天而行,果然是有代价的。不过,以我一人之身,能救得无数生灵复活,并不为亏。天道至公,确然不假。”梦幻天微微笑道,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后悔之意。
千年前论道法会的第一人,道界第一绝色,集天地气运于一身,短短千年就被群仙公认为希夷大陆第一仙圣的梦幻天,难道就要如此落幕了吗?
众人心中都有些伤感和黯然,尤其是观天殿的长老弟子,一个个都泪流满面,低声啜泣,见证着当代传奇梦幻天的逝去。
魔界,玄天国度。
端坐在至高神座之上,一名原本沉静如渊,厚重如山的男子,此刻陡然神色大变,口中惊呼一声:“梦幻儿……你……”
“世上亿万生灵,来日纪元大劫都得化作飞灰,你眼下救与不救,结果都是一样,何苦如此!你的一缕发丝,便胜过漫天星辰,你的性命,重逾三千大道,凌驾于诸天万界之上,何至于此!梦幻儿,你还未成就至尊,为何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男子魔目微沉,泛起莫名的光彩,眼角处隐隐有一丝晶莹滴落而下。
只是那一滴晶莹刚一离开他的身体,就透出诸法无常的意味,紧接着化作无形,融入天道之中,失去了一切痕迹,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神凰比翼肝肠断,希夷何处觅知音。”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永远智珠在握,镇静自若的男子,一时间追思过往,心中泛起层层波澜。
他想起千年前,自己第一次踏足天都,游览天都十胜景的场景。
神凰比翼,正是十胜景之一,乃是由古代两头陨落的凤凰骸骨所化。
他与少女,正是在此地初遇。
那时的少女,青丝如瀑,一袭黑袍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宛如天上之仙,口中吟唱着不知名的空灵曲调,而青年则高歌一首魔界古谣。
两人以高山流水作答,以云海风雷赋曲,天地宇宙间的一切,都被两人用来互相应和。歌谣之外,两人还暗中斗法一番,结果竟不分轩轾,不由得令双方深感惊奇。
两人都是孤傲自负之辈,行止由心,所过之处,举世无敌,可谓无双无对,未料到能在神凰比翼处遇到不弱于自己的青年强者,实在是超乎预计,一时间,心中都泛起莫名的感觉。
一番对歌后,这一对男女于歌谣中相识相知,颇有知音之感,于是结伴同行。
少女以此间主人自居,引着青年游览天都十景。
那些日子,他们一同走过云竹梦径,赏过断桥残雪,听过晨钟暮鼓,看过千溪竞渡。破晓黎明,仰观万鸟凌天,黄昏之时,遥见天风流霞,夜晚时分,守候九潭隐月,最后一同见识十二金人,直至天门九柱现世,论道法会召开。
“人生若只如初见,千载回首一少年。”男子忆起往事,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绝色少女,也同样见到了昔日雄姿英发的自己,顿时思绪万千,遐想无穷。
对于他这等修为的存在来说,心境从来都是古井无波的状态,能够令他产生情绪起伏的事情,实在是罕见得很。
下一刻,男子霍然起身,正欲施展究极魔功,打破一切限制,横跨道魔界限,降临希夷大陆之时,神座一侧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劝阻之音。
这劝阻之音,语气虽淡,可其中透着几分不容回绝的意味。
“陛下,哪怕您现在不顾一切赶过去,依然太迟了。她施展返本还源,起死回生之术,救活的生灵太多太多,劫数太重太重,已耗尽本源,必死无疑。即便以陛下您的伟力,也无法把她再度复活。”那个声音说道。
“莫邪,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去见她最后一面,让她也见见如今的我是何模样。”男子蓦然回首,语意黯然道,他想要给自己、给她都不留遗憾。
莫邪感受到男子厚重的情感后,微微停滞了一个刹那的时间,不过依然开口劝道:“人之一生,无论贫富贵贱,身份高低,总是充满着各种遗憾和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哪怕您动用最大的底牌,仍旧不能在十个呼吸的时间内跨越道魔界限。如今风波已起,局势难明,为了大业,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万万不可暴露您的秘密,望您三思。”
男子闻言后,略作思量,便知道莫邪所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不能亲身降临道界,只是,若不能与梦幻天见最后一面,这叫他情何以堪?心何以安?
“呵,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为了所谓的大局,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奈何……为了大局,我只能如此。”男子将坚逾金刚的神座扶手捏成粉碎后,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情绪起伏,缓缓平复着如飞的思绪。
这位威名震慑道魔两界的绝世帝皇,似乎与凡俗一样,也曾有过许许多多遗憾之事,强如他,也曾有过无能为力之时。
莫邪则话锋一转,淡淡道:“况且,有些事情未必已成定局。世间万事,本就变化不定,难以捉摸,充满无穷变数。”
“你是说?”听莫邪语气有变,男子顿时眉目一动,开口问道。
莫邪微微一笑,接着道:“陛下智慧,不弱于我。怎么眼下关心则乱,失了分寸。梦幻天的确必死无疑,可她是为西凰国苍生而死。天无绝人之路,何况立下如此功德的她,那位传说中的希夷先生遗留的后手,势必不会对众生愿力视而不见。”
男子听莫邪如此一说,当即魔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脑中想到了道魔两界若干隐秘之事,继而面容稍缓,逐渐恢复镇定,口中喃喃道:“众生愿力吗?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啊。”
……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梦幻天的身影终于彻底黯淡,被天道所吞噬。
她的元神,她的肉身,她的神通,她的法力……她曾经在天道中吸取的一切法则,都重新回归天地之间,成为世间大道的养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时常由她吟唱而出的“梦幻法”。
墨道人和诸位仙圣都以沉重的心情,见证着一代天骄梦幻天的逝去,内心都百感交集。
即使强如梦幻天,强如这位希夷大陆第一仙圣,也无法永恒不灭,终究有消失的那一天,他们这些仙圣,将来亦不知会以何种方式落幕。
“来日,我等落幕之后,不知千万年后,是否能有人会念起我等之名号。”诸多仙圣心中都如此想着。
墨道人在空中踏出一步,遥遥注视着梦幻天消散之处,此刻,这位无上大能的眼中亦有几分寂寥、几分感伤,深感佳人难再得,口中也吟唱起来:
佳人一曲梦幻法,此后希夷再难寻。
执天之人葬道中,返本还源逆死生。
梦幻天故去之后,这世间纵然还有人传唱着她的“梦幻法”,却已不再是她。
哪怕是妙法天,亦不能将梦幻法衍化至绝巅境界。
梦幻法,终究独属于那个梦幻般的女子,独属于一代传奇——观天殿主。
而在她消散之时,所有被她救活的生灵,都心有所感,纷纷起身,遥遥望向了天都的方向,望向了观天殿主回归天道的地方,似乎察觉到那位施展起死回生之术的伟大存在代民受罪、惨遭天罚。
这些生灵,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此刻竟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遥遥参拜起来,口中则一遍又一遍地念诵起之前刚刚听到的不知名的咒语。
“众生皆有情,苦厄自来寻。世间如一梦,虚度又何妨?我有梦幻天,遍照诸世间。接引迷途人,常驻此重天。”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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