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之时,山林已经开始起了雾。阿梨和元凩之在越走越不明显的路上逐渐深入,身旁还跟着变大了身形的傅白蛮。
阿梨本来打算让她化作人形跟着的,但元凩之却制止了,说是变成人形在雾里不太好找,于是又在旁边的众多植物里找了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她抹了满身,随着天色渐暗,那东西逐渐泛起莹莹的光,在山林中甚是显眼。
一只正在移动的……大猫。呀呀显然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不住地在她身上乱蹭,把自己也染成了一个发光的小纸人。
像是一朵荒山飘荡的幽幽鬼火。
脚下踩在厚厚堆积的枯叶和干枝上,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在格外寂静的树林之中显得尤为恐怖渗人。阿梨一边随着元凩之走,一边注意着周边的状况。
“先在这歇下吧。”夜里寒气重,纵然外面已经是临夏,但这山林深处的晚上还是冷的紧,元凩之自然不会让她连夜赶路。放下背上的行李便开始生火,还不忘将厚厚的毯子把她裹起来,甚是体贴。
阿梨看着那忙碌的男人,嘴角不自觉染上笑意。一直都是这样。
当初背着自己行军打仗夜宿郊外的时候,他总是能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不受冷不觉热,还能一路平安跟着他到边疆再回京,知情的人都说他这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媳妇。
也确是如此。
总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从半大少年到弱冠有余,从未变过。
元凩之一回头便看见她一双鹿眸滴溜溜地跟着自己转,心下一片柔意:“饿不饿?”
阿梨摇摇头。刚才被他喂饱。
走过去轻轻松松将她捞进怀里,忍不住亲了一口柔柔的笑颜,问道:“刚在想什么?”
“唔,在想你当初捡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自回忆猝不及防地充盈脑海后,她一直在想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连元凩之都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闻言笑了笑,目光倏而变得幽深,似在回忆:“当初啊,捡到你的第一反应是扔了。长这么大什么东西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嫩的孩子。”
能不嫩吗?刚剪了脐带就被马不停蹄地丢到护城河,身上的皮肤红红的,因为寒冷和一直嚎哭的原因还显得有些青紫,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气息渐弱了。
不过说来也怪,就在那瞬间她突然停了小猫样的哭声,人生第一次睁开眼睛,然后开始打量他。
后来元凩之想着,这大概就是注定的缘分,注定他此后余生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丫头。
两人正沉浸在回忆的温暖中,傅白蛮已经支撑不住地睡过去了,就呀呀八卦兮兮地凑近了听,还一边细细哼着似是点评。
“沙——”树叶的摩擦声突然响起,呀呀被风吹得飘起来,阿梨眼疾手快地将它捞住藏进兜里,眉目瞬间沉下来,警惕地环视周围,元凩之亦是眼底染上戾气,浑身煞气毕现。
风里有味道,似是土腥,却又夹杂着几丝诡异的香味。未等两人细想,头顶突然掉下一根细长的……小蛇?
那蛇还在扭动着,翻来翻去还是个黑肚皮,摇头晃脑半天,却没找到刚才的两人,以为被它吓得落荒而逃了,心下得意,朝着空气甚是神气地吐了吐红信子。
这蛇看上去这么有灵性,为什么脑子是个不行的?
阿梨默。
元凩之没好气地在后面踢了它一脚,吓得它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地窜进一片温暖之中。
有意思了,这玩意不仅怂,还会叫。傅白蛮睡的正香,软软的肚皮下面却陡然刺进来一股凉意,冰的她狠狠一个激灵,睡意全消,跳起来看着那缩成一小坨的东西,诧异无比。
温暖没了,小蛇甫一抬头,就看见一双莹绿莹绿的还发着光的猫,浑身一僵正准备逃跑,却被傅白蛮狠狠按在脚下动弹不得,看着旁边面色怪异的两人问道:“这什么东西?这么丑。”
呀呀探出脑袋,甚是好奇地踱步靠近,大概是看它没了攻击性,心下得意至极,狠狠一脚踹在小蛇的脑袋上。
让你丫吓唬我!什么玩意儿!!
小蛇甚是羞恼,它在这山中作威作福这么久,还没谁这么胆大妄为把它踩在脚下肆意妄为动手动脚的!还踢它脑袋!!!
当下嘶吼着便要去咬呀呀,红信子吐了许久,却连人半点都没碰到。于是呀呀便更得意了。
阿梨走上前去,用树枝戳了戳小黑蛇,惹得它一阵嘶叫。
啧,真凶。
“我知道你能听懂话。你哪来的?”
哼,本大人才不要告诉你。
阿梨不生气,只是面无表情地弄了弄旁边烧得正旺的火堆,心情甚好地朝元凩之笑了笑:“你会烤蛇肉吗?”
元凩之勾起嘴角:“当然,先把脑袋砍了,扒皮,串在树枝上就可以了。”顿了顿,看着那一动也不敢动的小黑色强调道:“很香。”
于是它怂了,十分狗腿地往阿梨脚边蹭了蹭。英雄有话好说,动手不好,不好。
阿梨挑眉,示意傅白蛮放开它。它倒也是识趣,知道逃跑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于是便抛却刚坚持了几分钟的节操,在阿梨身边打滚撒娇。
阿梨:“……”所以你就是特意出来吓唬我们的?
元凩之把它毫不犹豫地丢给傅白蛮,抱着阿梨进了帐篷:“夜深了,阿梨明日再审吧。”
“……”
于是这个晚上,傅白蛮没能睡觉,和小黑蛇大眼瞪小眼地坚持了一晚上。直到山林中亮光渐起时,小黑蛇像是死了一般逐渐变得僵直。她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十分忐忑地把阿梨叫来:“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昨晚没能看清楚,现下细细观察,这哪是什么小黑蛇,这分明就是一根树枝!上面还散发着浓郁的异香,正是昨晚风动之时闻到的香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元凩之也没想明白,只是将它好生收在行李之中,把一脸困倦的傅白蛮随手挂在行李旁的口袋中拉着阿梨便朝着山里更深处继续前进了。
昨天日落之时已经找好了方向,现在必须趁着白天好好赶路,不然到了晚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
树林里依旧寂静无声,只是沿路的粗大树藤变得越来越多了,刚开始还能偶尔见到透过树叶缝隙投下来的日光,现在却是半点都见不到了。两人走走停停,倒是也没遇见什么异常。不过温度越来越低了,空气中偶有点点湿意,阿梨想着,大概是附近有水域才会如此。
但有水的地方应该是一片繁茂之景才对,阿梨和元凩之走了许久,空气中的湿意越是浓重,周围的树木却显得越是荒凉,多为被树藤攀附缠死的高大树木,无叶的光秃枝丫像是鬼爪一般骇人,干枯暗灰的树皮像是八十老妪的皮肤,诉说着无尽苦楚,又像是在控诉那些长势繁茂的树藤。
脚下的草已呈现一片颓败之象,生机勃勃的绿意不知不觉中已经不见踪影,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黄。
阿梨心里奇怪。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这边的水出现了什么问题?
傅白蛮还没醒。都快睡了一天了……阿梨忍不住捏了捏她毛茸茸的耳朵,却是陡然一惊!
怎么这么凉!
“凩之!”阿梨的声音有些抖,元凩之心里一凛便急忙把傅白蛮放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傅白蛮!蛮蛮!”
折腾了好一会,她却还是毫无反应,眼皮耷拉着像是在熟睡,然身上那逐渐变冷的温度却是让人难以忽视!
这片林子真是怪异的很,明明一路上都没有出过什么意外,为什么傅白蛮现在却是变成这副模样?更重要的是她和元凩之都没事!
阿梨紧紧抱着她,元凩之生了火堆,然渐明的暖意却没能让傅白蛮的情况好一点。反而是开始颤抖,嘴里呢喃着冷,身上光洁的毛发好似也黯淡了不少,看得阿梨一阵心疼,要是奴舟在这里,还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呢。
诶,果然只有奴舟能照顾好她。
阿梨还没看出她身上到底是什么毛病,行李包的一侧却突然鼓起一个小包。昨晚的那小蛇满脸朦胧地探出了头,似是还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元凩之拿了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在傅白蛮的小肉垫上划了一刀,伤口处缓缓流出黑色的血液,还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情况不妙。
小蛇在旁边“嘶嘶”叫着,然现在的两人却是分不出半点心思管它。
小蛇身上的香味突然浓郁起来。正在两人未反应之时,它却是毫无预兆地咬上了傅白蛮的伤口!
“哎!”阿梨惊叫一声,手一扬准备把它甩出去,元凩之却是及时拦下:“你快看!”
看什么?看傅白蛮肿的老高的爪子么?
不对!
血的颜色变了!
虽然还是黑色,但比之前已经是淡了不少。脸色怪异地看着那一副邀功模样的小蛇:“这玩意还能解毒?”
奇了怪了,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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