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帝者,从来心思深沉,若叫人给揣透了,那便不是帝了。
一时大殿里没有谁说话,倒是如贵妃和梅妃小声的聊起‘私’密话来,‘花’九还是那般站在中央,似乎被人给忘了,站的久了身子有些受不住,但她好似没有感觉般,只脑子里在有无数的念头在百转千回。
‘私’卖军需之事,大过太后薨毙,从始至终她就未在皇帝的脸上看到半分的哀‘色’,对于这个德行有亏的母亲,如今真正死了,对皇帝来说反倒是解脱。
他不会去追究澜封殿走水的真相,但心里肯定是清如明镜的,自然也会将这些暗账给记在心里边,为今最迫切的还是‘私’卖军需这种事,毕竟连闵王都在奏表里说了,边漠蛮夷那边可是出现了大殷打制的武器。
大皇子几乎是小跑着进来,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液,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跑的急了。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大皇子景隶应该也是心中有数了,可他半点不慌,恍若平常的问安。
他要比二皇子年长四五岁,脸沿线条刻画有成熟的气质,双眸很亮,晃眼看去坦‘荡’一片,这种人却是最具有欺骗‘性’。
‘花’九一见之下,便觉得大皇子要比二皇子来的城府更深,人更善隐忍。
京城三方势力,也唯有闵王她还未见过。
皇帝面‘色’‘阴’冷地看着大皇子景隶,倏地将闵王那奏表一下扔到他脚边道,“你自己看看!”
大皇子不慌不忙地弯腰捡起那奏表,他躬身的间隙,发丝衣衫遮掩间,就视线尖锐地盯了‘花’九一眼,‘花’九自然是看到了的,她‘唇’角扬起一丝,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竟有这等事,六弟可是送了确切地证据回来?”大皇子看完奏表,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皇帝‘唇’抿地紧紧的,他看着大皇子半晌,眼也不眨,似乎想确认他是否在伪装。
“若此事是真,那定是儿臣驭下不严,请父皇降罪。”虎毒不食子,纵使天家在无情,那血脉中的舐犊情分总是还有的,大皇子心里清楚,便自发的先承认自己错误,且他只说治下不严,将自己的罪责撇的干干净净。
‘花’九有无声的冷笑,可是反驳大皇子这种事,在这重华大殿上还轮不到她来做,果然她才这么想着,就听二皇子出声道——
“父皇,儿臣也这么觉得,所以从大哥手里截下被扣的东西之后,儿臣迟迟未上报。”什么叫蜜里藏毒,笑里藏刀,二皇子景谦玩的来娴熟无比。
听闻这话,大皇子笑了声,他眯着眼看向二皇子,“我昨晚才听下边的人说起这事,二弟可是‘私’自调动禁军。”
大皇子避重就轻,半点不说被截之物。
“那是,我查到……”
“够了!”皇帝一声怒吼,打断两人的争锋相对,他眼神‘阴’鸷的很,有仄人的气场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就压得大殿之中的每个人呼吸困难,不敢直视。
“皇上,您息怒,龙体重要。”敢在这当说话的人,也只有旁边站的九千岁了,他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背脊,又倒了杯茶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不想喝,拂了下手,九千岁翘着兰‘花’指端的茶盏才放下,见此,他又小退半步,隐入角落之中,不惹人注意。
‘花’九将九千岁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眼眸之下越发的冰寒,她可是清楚的记得出嫁那日,这人受了杨家的委托,可是要杀她为杨氏报仇的,如今她明显对付杨家,不知他是否又会‘插’上一脚。
大殿中又静了下来,良久,许是怒意被压了下去,皇帝正‘欲’开口,就有太监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报……”
紧接着就是小太监惊慌地进到大殿来,脚下不稳,还差点摔了一跤,“启禀皇上,边漠失利,闵王重伤,有急奏。”
边漠失利,闵王重伤!
这八字在重华殿内‘激’起千层的巨‘浪’,如贵妃更是失态的尖叫道,“不可能,小六不会有事的……”
那急奏,皇帝等不及,他几步到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面‘色’就暴怒地骇人,当即他转身一耳光就扇在了大皇子脸上,“若小六有损,边漠战事,你给朕上!”
“隶儿!”皇后大喊了声,奔到景隶身边,心疼的不得了,需知景隶就是她心头‘肉’,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刚才皇帝那一耳光实打实的,顷刻就能看到大皇子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景隶一手推开皇后,他只看着皇帝,然后一撩衣袍就深深地跪了下去,“儿臣请战!”
“不可以,隶儿,母后是绝不会让你去边漠战场的!”皇后有些失态了,她脸上有决绝的神‘色’。
她的儿,天生尊贵,生来便是要继任大统,她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策马杀敌去,“皇上,六皇子也只说是伤,边漠离京路途遥远,这么数日过去,指不定已经伤愈了。”
皇后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如贵妃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冷哼了声,“皇后,你别忘了,小六也是皇上的儿子,十六岁就征战边漠,数十年过去,就没回过一次京,这功劳又有哪个皇子比得上!”
“那可不一样。”皇后只这么幽幽道了句,有哪点不一样,在殿中的人皆都心里清楚。
‘花’九面上隐藏起的讥诮笑意更甚,她瞅了眼面无表情的皇帝,心中却有悲凉,这便是有娘亲和没娘亲的区别,纵使皇后外戚势力不如闵王,但在皇帝面前,闵王仍然是比不上大皇子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皇帝舍得让闵王去边漠上战场杀敌,而将自己亲生血脉的儿子留在身边。
从心底深处来说,皇帝,那是也想闵王有朝一日战死沙场,回不来京城才好,毕竟血脉不同,而帝王自古便是天下间最无情的人。
“这急奏,皇后你自己看。”皇帝声音还带着冷意,却已无‘波’澜。
皇后接过奏表,当场念了出来,“边漠一战,损军数万,折敌不足一万,蛮夷多用我朝利刃,军需外流,致使战败……”
念道军需外流,大殿之中皆响起此起彼伏地‘抽’冷气声,‘花’九眼底有一丝了然,这突然出现的第三份奏表,定是息子霄昨晚便知她情况不好,连夜布置,给大皇子下的猛‘药’。
“军需外流?”如贵妃重复了句,她猛地就蹿到大皇子面前,质问道,“大皇子,还是不知军需之事么?小六就要被你给害死了!”
按理,后宫妃嫔是不能参政,现在这种情况下,如贵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皇帝也没追究,他也想彻查军需之事,但心头又有隐隐恻隐担心,这查出来的真相会让他难受。
“景隶,你作何解释?”皇帝问。
大皇子眼中浮起狠厉,他心一横,当即道,“儿臣确实不知此事,儿臣手下之事,都‘交’由兵部库部司的杨屾在管着。”
‘花’九一直在等的,便是要大皇子亲口说出这句话。
二皇子也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皇帝到现在都未召见任何大臣清查这事,便是不想闹开了,他遂道,“儿臣也是在库部司杨屾手里截获的东西。”
皇帝沉‘吟’片刻,他特意多看了大皇子一眼才道,“‘私’卖军需之事,‘交’由刑部会审,不得有误,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花’九知道,杨家和杨屾是彻底的完了,大皇子自断一臂弃车保帅,他定会妥妥的让杨屾将这罪名给背了,皇帝为了以示惩戒,杀‘鸡’儆猴给众皇子警告,也定会重处这件事,杨家那就是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大皇子总归是他的亲生骨‘肉’,能摘除了出去最好,所以杨屾当这个替罪羊是在合适不过了。
“‘花’氏,”蓦地,皇帝喊了‘花’九一声,“你生母姓‘玉’?”
‘花’九将头压的更低了点,应道,“是,‘花’氏生母确为‘玉’姓。”
听闻这回答,皇帝良久的没有说话,‘花’九偷瞄了一眼,就正好和皇帝带审视的目光撞上,她怔了一下,没惊慌,反倒大方的抬头了。
“你还真有胆子,哼!”皇帝冷哼了一声。
‘花’九便在他脸上看出了然的神‘色’,想必这一转念,皇帝便已清楚‘私’卖军需这件事,自己在里面也‘插’了手,并小小的利用了皇帝一把,‘逼’得大皇子不得不放弃杨屾。
“皇上谬赞了,‘花’氏担当不起。”‘花’九‘唇’边有浅笑,权当赞美,还朝皇帝行了一礼。
“朕还不能杀你了,但若不杀你,又实有不妥,你说朕当如何处置于你?”皇帝幽幽地问道。
‘花’九心头一凉,她确认皇帝这话说的再是认真不过,自己在虎口拔须,须是拔了下来,但老虎也是要发怒的,“‘花’氏一深闺弱‘女’子,见识浅薄,任凭皇上处置。”
‘花’九将自己摆在最低处,那话里的意思好似在说,你一堂堂九五之尊,处置地过重了,那便是在欺负弱‘女’子。
品出这话里头暗藏的锋芒,如贵妃和梅妃就想当场呵斥‘花’九大胆。
皇帝却笑了,虽只‘唇’角上翘,“好个弱‘女’子。”
‘花’九手心又渗出了冷汗,她只觉自己又走在生和死的一线边缘,稍不注意,便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那朕便罚你,一月之后,番邦节度使朝贡,你若不能调制出奇香,‘玉’氏之名,还是继续湮灭的好。”恍若冰刀刺骨,皇帝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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