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流火阁不巧,这下又要调转回头,往百里断崖去了。
年纪不大,又博学多识,那就是成局子了。去的路上夏浦玉还在担心,不管怎么样,成局子已经在崖下生活那么多年,愿不愿意出来到江湖上来。虽然内心有些不安忐忑,但两只脚还是往百里断崖去了。
其实走在这条路上的,不只有两只脚,当然也不是四只。
易君果然被柔山六剑士追杀了。这次柔山六剑士的命令很特殊,不是杀,而是追。逼他往夏浦玉身上捅刀子。
易君好像不愿意这么做一样,一直领着这六个人四处跑。等把星汉平原,墨草河畔,归往河的风景转个遍以后,他来到了百里断崖,这是曾经他最想杀的人死的地方,又似乎是他死的地方。
他没有料到夏浦玉会在这,却也庆幸,夏浦玉在这。
易君好像没有能力似过去一样斩杀六剑士了。他认为不是自己弱了,而是新一代六剑士年轻,而强大。可他又不承认自己苍老,只说他们比老一辈的武功高点算了。
他要找个帮手,切掉这六个毒瘤。
夏浦玉果然意识到了身后渐渐而来的声音。不是朋友,一定不是。
他看着易君披着头发,衣衫褴褛,胡子满腮的跑过来,身后六个头戴斗笠,身穿浅色衣袍的人拿着剑向他出招,直直的朝自己冲来!
夏浦玉与则袖立刻作势,预备迎敌。
就见柔山六剑士把易君逼到夏浦玉身边后,立刻把三人围了起来。
易君拔出断剑,利刃撕开空气就往夏浦玉身上钻。夏浦玉立刻多闪开,横腰一劈,躲过剑去,这时天上的鸟雀振臂一鸣,划过天穹。
易君的剑再次断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剑,双眸燃起了火光,如同充满了鲜血,此刻就要流出来一样。他怒吼一声,他不得不这么做了。他将手里的剑往草丛里一丢,一把抓住夏浦玉腰上佩剑的剑柄,夏浦玉还未来得及阻挡,他依然拔出剑来,割住了夏浦玉要去阻拦的手。夏浦玉往后踉跄一退,就看着易君举剑往腹上捅去。
就见他鲜血从伤口处流出,这个人仰面倒下。
六剑士相顾一应,收起剑,运轻功而去。
“这就是他们雇主的目的。”夏浦玉攥着拳头,看着六剑士远去。
春天去的很快,闷潮的雨从天上落下,打湿了屋檐上的干草,雨滴顺着草杆往下流淌,轻轻的滴落,重重的破碎。
浦玉与则袖来到了一家客舍,此刻正坐在窗下沉思。
门外的雨下的急,偶尔还有两声闷雷。春雨润物,只是这雨,太迟了些,迟到初夏就要到了。
推门进来的,是林念。
则袖看了看门外,是十几个风雨阁喽啰。不由得冷冷一笑:“恭喜林念先生,又做了新辅佐。”
林念一拱手,并未有任何动怒。他道:“林念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夏浦玉站起身,看着林念。
林念站直身子,然后说:“听说易君死了。”
“风雨阁还用听说?”则袖小声嘟囔着一句,冷冷翻个白眼。
林念看了则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眼,又看向夏浦玉:“此事,与风雨阁无关。”
“他可是你们的人。”夏浦玉皱皱眉头。
“他是林琰的人。”林念回答。
“你也是林琰的人。”夏浦玉揣起胳膊,饶有兴趣的看着林念。
“我是风雨阁的人。”林念依旧不露声色,淡淡的讲完之后,转身正要离去,又听夏浦玉说:“风雨阁是谁的?”
“风雨阁是江湖的。”
“江湖是谁的?”夏浦玉不由被自己的追问逗笑。
“江湖……”林念歪歪头,思考了一下,凄惨一笑:“江湖是你们的。”门外的雨如同被风吹进他的心底,一下凉到深渊。
“那你呢?”夏浦玉被林念的回答振的心下一顿。
“我只是在推着江湖转。
放心,我比你们谁都活的久。”林念轻轻一勾嘴角,刚走出两步,又问:“易君坟在哪?他妹妹的死,我也有错。”
“没有坟。”
林念回头,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紧接着就不再说话,往门外走去了。
之后的夏浦玉就很少见过林念了。他确实很长寿,但确实很可怜。他的确只是个奴下,因为他一直都不愿施展自己屈于人下之外的能力。而这类能力又是他能长寿的关键。
江湖是他们的。他根本不想掺和,他现在巴不得去深山里吧?把那缕紫烟找回来,把快乐找回来。
他已经够透彻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的人了。林琰被杀那夜,他站在林琰与林宁旁边,并未出手阻拦时,他业已代表了风雨阁,代表了的,甚至还是林商。他比风雨阁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尊贵,如今的林念,就算是林宁,也要敬他。
他可代表着风雨阁,而让林琰下了地狱。林宁代表了什么,不过是个门面。林宁代表了权力,而林念的可是信仰,可是忠义,能把风雨阁撑起来的力量。
他不会告诉林宁或者任何一个人易君为什么没有坟,这是他欠易君的,此刻还清了。
他站在门前,远处山头上烟雨蒙蒙,一缕紫纱飘过,还似当年她飞檐影下,惊鸿一瞥。
他依旧能含着泪,笑着说一声,他叫林念。
只是时隔那么久,才又一次见到,会不会心海澎湃的伤感一言:好久不见,你终于回来了。
莽莽田野上,风把草浪吹的一层一层的飞舞,易君拔下腹上的剑,踉跄的站起身,捂着伤口,将夏浦玉的剑丢在地上,绕过夏浦玉与则袖,往前面走去,嘴里还嘟囔着:“以后没有易君了……
只有个潇洒快活的疯子……易君总算死了……”
夏浦玉看着易君的背影,喊道:“要不要帮我个忙?”
“你可是害了我的。”夏浦玉见易君转过头来,就指了指地上的剑。
见易君不说话,就说:“这附近有个流火阁,是记事先生的去处。”
“可是记事先生死了。”易君咧开嘴一笑,牙齿之间血丝渗透。
“我想叫你接替他。”
“我?”
“他?!”则袖惊讶的喊。
夏浦玉点点头,往易君走去:“你可是个客闻,什么都知道的人。”
“流火阁好去处,人人尊敬你,还见不到你,还能吃风雨阁的钱。”夏浦玉轻轻一笑,看着易君。
没错,易君已经死了,听说夏浦玉找到了下一任记事先生,现在就在流火阁奋笔疾书,他不会再被认出来,不会再被追杀,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赎罪,不积罪。
“你看得懂光天书对不对?”夏浦玉坐在易君对面。
“怎讲。”
“你拿着光天书时,既没有找记事先生,有没有找风卫。”夏浦玉喝了口茶,说。
“是的。”
“为什么要把光天书弄丢?”
“你不该问光天书内容吗?”易君轻轻一冷笑,看向夏浦玉。
“你会说吗?”
“那东西不能练。”易君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光天书,被篡改了。原名是灌殄术,以运功成魔而斩杀无数。”
“练成,就会成了妖怪,一个没人能杀死的妖怪。”
夏浦玉一皱眉:“谁篡改?”
“不知道,但知道篡改者一定是不愿让人们修炼,否则,当真是惨绝人寰。”
易君,此后就真的死了。有一个记事先生,很年轻,又恨讨厌啸梅山庄的竹子名缀的夏庄主,他也是一个客闻,虽然学问不是特别大,但知道很多。年纪轻,但很老成。
夏浦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我们往哪去?”则袖看着夏浦玉。
“玲门没得逞。”夏浦玉歪歪头。
“高荀会干嘛?”则袖问。
“她料想不到风雨阁来的那么快,还不承认易君。”夏浦玉笑笑。
“万一她预料到了呢?”
“哪又能怎样?这次的手腕耍的明显没有过去高明,她已经开始措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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