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无论再如何淡然和冷静,但是她心理还是怨恨的,她怨恨宁宇的谋反,怨恨的秦昊的背叛,她这段时间应该是受了不少的苦。
以至于她想不顾一切的,将这些人全都斩杀在城下。
当然,这个想法,宁奕自然也不赞同,他忽然后退了半步,跪倒诚恳道:“太后娘娘三思——”
西太后下意识的回头,想训斥宁奕,但是见到宁奕浑身是血的瞬间她便顿住了。
宁奕低垂着眉眼,一如既往地恭敬的道:“太后娘娘,他们当中,很多人并不知道真相的,换言之,他们也只是以为自己是为了西凉诛杀反贼,他们并没有错——”
西太后忽然梗住,是啊,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她自己么,她忽然意识道。若是,若是宁宇和老王妃并没有谋反,也依旧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场景。
但是他们会是截然不同的结局吧,那时她会趾高气昂的站在这里,看着城下被人围困的宁奕,而宁奕,显然是知道这一切的。
西太后忽然不解的问道:“宁奕,哀家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皇帝现被困在宫中,只要你此时杀了哀家,再除掉皇帝,将这一切嫁祸于康亲王府,你再依法捉拿康亲王府一脉,你便能登上那个位置,可是你为什么?”
她紧紧的盯着宁奕,几乎不想错过宁奕的任何一个表情。
只见到宁奕沉吟了许久,忽然笑道:“是啊,当真是天衣无缝,太后娘娘也想臣这么做,这般说是不是?”
西太后眉间闪过不悦的神色,忽然道:“宁奕!”
宁奕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无论太后娘娘信与不信,臣都要再说一遍,从始至终,臣都没有想过要谋权篡位,臣父辅佐先帝,臣的使命也是辅佐陛下,这是对臣父的交代,也是对先帝的交代。或许,这一路走来,臣的意见和太后娘娘的意见相左,但是臣问心无愧。即便是今日,臣也一样,下面的这些人,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希望太后娘娘能格外开恩。”
西太后胸膛不断起伏着,她似乎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问过已经病重的先帝,为何独独选了宁奕,那时的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听她问起,仍旧强撑着一口气道:“你可知道贡禹弹冠的典故?”
西太后点了点头,温声道:“《汉书·王吉传》记载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
先帝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赞许的道:“鸿儿便是吉,宁奕便是贡禹,他会好好的辅佐的鸿儿的,朕信他。”
然而,她也不知道为何,先帝竟然会这般相信宁奕,那种坚定,是她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也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她对宁奕一直都抱有怀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奕,她忽然信了。
原来一直都是她疑心作祟,想到这里,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竟然隐隐有些笑意道:“今日是你差点死在他们手上,你若替他们求情,把你便做主便是,只不过,宫中那位现在怕还不知晓,你可想好如何做了?”
宁奕轻轻嗯了一声,他道:“太后娘娘,您是否同臣一起——”
西太后摆了摆手,自嘲的道:“算了,哀家好不容易脱险,可不想再去冒险了,你定然早有打算,哀家去秦府看看——”
她转身便想离开,忽然又定住了脚步,缓缓的道:“哀家问你一句,从头至尾,鸿儿可知道?”
宁奕不敢怠慢,点头道:“知道。”
“好——好——好哇——”禾曦看着西太后眼眶微微的红了,但是眉眼仍是笑着的,忽然心中一酸,许是马上就要为人母了,这样的体会她甚至有一些感同身受。
那是一个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彻底成长的那一刻,心中的欣慰和失落。
西太后看了看禾曦,和缓的道:“走吧,你如今腹中还有孩子,兵荒马乱的,让他们男人出头去。”
她嫌少有遮掩和颜悦色的时候,禾曦自然是应允,为了防止城中还有逆贼,宁奕派了齐霄和一队精兵护送他们去秦府。
齐霄忙领了命,而城外的那些人早就没了士气,加之听说,只要投降便可得到宽大处理,一个个便主动缴械了。
秦昊见到大势已去,自己即便是挣扎,也只是困兽而已。
另一边,西太后和禾曦撑着车碾,城中安静极了,百姓们都沉浸在睡梦中,丝毫不知道城中的动荡,只有马车滚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
西太后闭目靠在车壁上养神,禾曦和如意便透过不断飘飞的车帘看着宁静的夜色,忽然西太后沉声道:“你和宁奕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是吧。”
禾曦见西太后戳穿了自己,也不掩饰,道:“太后娘娘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呢?”
西太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哀家也是才看出来的,那个时候宁奕身陷险境,千钧一发,你眼中却没有半分焦急,哀家才猜到了。只不过哀家不明白,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能让宁奕如此信任你?你在宫里又是如何脱身的?”
禾曦早知道西太后会问起此事,便也直言道:“真真假假,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生活,许是王爷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而且我与王爷,互相利用罢了。”
西太后见她并没有想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问了,虽然她对禾曦还不是十分的了解,但是至少她现在知道,只要是禾曦不想说的话,怕是没人能问出什么来,她想起来方才禾曦说的那句,真真假假来,也不由得感叹道:“有时候,我们在假象里隐藏自己的时候,渐渐的我们连真的都分不清了,什么是真的,什么的假的,你可真的分得清楚么?”
禾曦忽然梗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西太后的这个问题。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不自觉的伸手扶着自己的腹部,她甚至能感受到,孩子隐隐约约的心跳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便有些安心,她冷清的唇角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道:“从前真真假假,都过去了,只要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真的就行了。”
西太后叹息一声,不知道是感叹禾曦的话,还是感叹什么。
马车缓缓的停住了,齐霄恭敬的搀扶了西太后和禾曦下马车,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禾曦的脸,他恍然想起来。这张脸他见过,就在几个月前,在一辆驶离大历的马车上。
见齐霄有些怔楞的看着禾曦,如意有些不满的重重的咳了一声,齐霄忙回过神,脸颊微红,好在在夜色的映衬下,并不是十分的明显。
秦氏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府中的下人候在府门外了。
见了西太后,众人哗啦啦得跪了一地。
西太后见到秦氏还是那一身干练的骑装打扮,便有些心疼的拉起她道:“委屈你了——”
秦氏眼眶一红,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像是从前一样,在西太后面前撒娇告状,而是强忍着泪水,低声道:“妾身是罪人,太后娘娘难道不怪罪妾身么?”
西太后这么多年宠爱秦氏,也并非单单因为秦氏是太尉夫人,更多的是喜欢她那直爽的性子,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她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对宫人,她是尊贵无比的太后,后宫之主,对于江怜儿和宁泓来说,她是他们的依靠,是一个母亲,对于朝臣和天下子民来说,她是先帝的遗孀,母仪天下。
她不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对于江怜儿,她自问已经给了她够多的宠爱,但是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便懂事的让人心疼,她体谅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小性子,没有脾气,像是一个天生圆润的玉,精致而又没有棱角。
但是秦氏不是,她又自己的性格,爱恨分明,西太后却觉得这样的秦氏是真实的,所以她宠爱她,是带了真心的,现如今见到她这般疏离自己,如何能不心疼。
她本想说什么,但是见到满院子跪着的仆人,便摆了摆手道:“好了,都先进去吧,有话咱们进去再说。”
禾曦走在后面,在走到秦府门前的时候,禾曦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刀剑落地的声音,她寻声望去,正见到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站在高墙下。
那身影忽然动了,但是极其的缓慢,一步两步,好像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一般,禾曦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起来。
那人走出了阴影,还未等到禾曦看清他的脸孔,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是哭喊着:“公子——公子——”
禾曦心中一惊,已经顾不得其他,两步上前,伸手捧起那少年的脸,是小雨。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呢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有很多话想问,但是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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