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像是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他道:“我以为——以为你死了,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
禾曦忽然心生爱怜,心中甚至有一些愧疚,她缓缓的半俯下身子来,轻轻的擦着雨雪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有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耿耿于怀,除了小雪离世,小雨便从未这样痛哭过,引得旁人注目。
如意忙搀扶起禾曦,然后道:“小姐,您现在可哭不得,好了,这位小兄弟,有话咱们以后说,这里可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雨雪这才反应过来,禾曦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她现如今怀着孕,自己的确是有些不懂事了,随即他忙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吸着鼻子道:“公子——不对,是小姐——是雨雪不好,我——我只是——”
禾曦却缓缓的摇头,拉着他起身道:“你这孩子,来,我看看——”
她仔仔细细的好好地看了看雨雪,随即点头道:“高了,也壮实了许多,像是个男子汉了?”
雨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脸,下意识的道:“我从蜀中跟进了京城,一直都是王朗大哥照顾我,教我武功,后来,后来又安排我到御前做侍卫——”
御前——
禾曦自然知道雨雪指的御前是拓跋玥的身边,雨雪忽然偷眼看了看禾曦,见她神色有些恍惚,便住了嘴,此时,西太后已经着人来找禾曦了。
禾曦只得先行离去了。
雨雪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侧,神情还有些紧张,像是担心一转眼,禾曦便不见了一般。
此时,西太后正在和秦氏在厅中喝茶,秦氏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只不过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刚刚哭过。
禾曦只做是没看见,寻了一个位置便坐下来了。
而雨雪则乖巧的立在门前,能看的见禾曦的位置。
秦夫人吸了吸鼻子,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道:“这次,还是穆小姐当机立断,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发现我夫君——”
她忽然顿了顿,随即改口道:“发现秦昊竟然联合了宁宇,做出这样的事情。”
西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状似安抚的道:“秦昊这次犯下的是重罪,但是你却是有功之人,你可想过要护他周全?”
这是西太后最担心的事情,若是秦氏执意替秦昊求情,宁泓便会为难了。
哪知道,秦氏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会,这是他的事情,这件事,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替我考虑过,甚至——甚至——”
“甚至死去的星儿,或许知道的都要比我多,秦昊这是铁了心,要弃我于不顾,我又何必为他担忧?”说着,她的泪水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来,羽儿忙递上了帕子,小声的劝到:“夫人,您可不能在哭了,这怕是要伤了眼睛的。”
秦氏却只是不断的抽噎着,所有的情绪似乎是打开了一个闸口,她再也忍不住,拉着西太后的手,戚戚哀哀的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对他一心一意,可是他就为了一个狐媚子,就忍心抛下我,将我软禁在秦府,不管不顾!”
西太后哀叹一声,看了看禾曦,似乎是想禾曦说说话来劝慰几句。
禾曦会意,微微侧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忽然,腹部传来了一阵抽痛,她手下不稳,杯盏一斜,便摔在地上。
吓了众人一跳,只见到禾曦紧紧的捂着腹部,裙摆上沁出了水渍,如意惊得不知所错,只急道:“怎么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秦氏从未生产过,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惊得连哭声都哽住了,好在西太后在,见情形便知道,禾曦怕是要生产了。
她忙起身走到了禾曦的跟前,看了看裙摆上的水渍,好在不是血水,便道:“你们小姐怕是要生了,羽儿,找一间干净的房间,将人扶进去,着人准备热水,剪刀。门窗仔细关好,妇人生产最忌受寒——”
羽儿睁圆了眼睛,秦氏急了,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道:“愣着干嘛啊,快去啊,扶到——扶到我屋中去,就在这旁边,快去——”
羽儿这才回了神,赶紧的下去办了。
西太后又看了看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雨雪,道:“你是宁奕的人吧,这是哀家的手谕,你去找御医和稳婆——”
雨雪愣愣的接过了手谕,秦氏见状,忙道:“你对西凉不熟,还是我去吧,太后娘娘,府中一切有劳您照看了——”
她是极其豪爽的性子,说完便拉着雨雪一路朝着外面奔去。
见到西太后有条不紊的样子,如意心中也一定,此时禾曦已经阵痛过了,稍微能喘息一下,缓缓的朝着西太后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西太后却丝毫不敢放松,但是仍旧宽慰主仆二人道:“女人生产,便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不过你放心,有哀家在,定然护着你们,如意,扶着你们小姐去旁边的屋子躺下吧。”
禾曦艰难的缠着如意和西太后的手,朝着旁边的屋子去了,好在秦氏的屋子离得不远,就几步的距离,但是在禾曦看来,依旧是耗费了许多的力气。
羽儿已经提前将屋内打点好了,又在距离床榻远一些的地方燃了小小的炭盆,室内温暖如春,如意将禾曦的外衫褪下,只留了中衣,又取了温热的帕子来,一点一点的帮着禾曦擦拭着汗水。
西太后又命人下去准备了参汤和参片,特别叮嘱了,参汤要熬得浓浓的。
秦府上下一时忙碌了起来,禾曦盯着帐顶,手不自觉的抚着腹部,思绪却有些飘远了,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想起了拓跋玥,想起了他们在翠山行宫的时候,那片火红的枫树林,拓跋玥站在树下,手指抚着树干上的字,然后转头问她,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她又想起拓跋玥见到她有孕时,眼中的伤痛和不甘心。
过往的一幕幕,瞬间涌入脑海中,身体上的疼痛,让她不自觉的抓紧了旁边人的手臂。
如意吃痛,却也强忍着,禾曦已然有些意识模糊了,她费力的转头,看见伏在自己床头的人,忽然弱弱的开口:“阿娘,夏冬,我好疼啊——”
她语气软弱,带着浓重的鼻音,西太后神色一震,她眼眸不禁一热,转过身去,如意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她强忍着哽咽道:“小姐,没事,夏冬在,夏冬陪着你,夏冬永远都陪着你,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夫人也陪着你——”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好似巨浪,几乎要将禾曦浑身的骨头都碾碎了,羽儿急急忙忙的进来道:“好了,好了,参汤好了。”
西太后忙道:“趁热,灌下去,否则一会儿就没力气生产了,御医呢,稳婆呢!”
话音刚落,便见到秦氏带着一个脸色苍白,衣冠不整的老者进来了,而稳婆也战战兢兢的跟了进来。
那人一见到西太后,忙要行礼,西太后却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进去看看——”
那稳婆也忙跟进去了,一切准备就绪了,蒋安便小声的道:“太后娘娘,这御医和稳婆都到了,产房血腥,您看您是不是外面等着便好了?”
秦氏也劝道:“是啊,这里有妾身在,您去外面休息便好了。”
西太后便也出去了。
御医进来,先是给禾曦把了脉,只觉得她脉搏跳动的十分的奇怪,又伸手摸了摸禾曦的额头,竟发起热来。
他神色凝重的道:“产妇高热,这孩子,怕是要尽快的生下来,否则会胎死腹中的。”
那稳婆忙走下床脚的位置,掀开了被子一看,差点惊叫出声,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喃喃的道:“血——黑色的血——”
她也算的上是城中十分有名气的稳婆了,见过生产的妇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妇人生产留黑色的血液的。
如意三魂七魄都要吓散了,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不断地叩首道:“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小姐,求求你们了,我们小姐不能死,她千万不能出事啊——”
羽儿微微的侧首,那御医却也十分诚恳的道:“穆小姐的情况十分的特殊,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一切还是要看天意——”
“有劳——有劳御医了——”忽然躺在床上的禾曦轻轻的道。
因为喝了参汤,她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志,自然也将方才那御医的话听在耳中了。
她又转头看着如意,眼里都是恳求的道:“如意,记得淑妃么,若是我——我坚持不住——你要保住孩子——你知不知道?”
如意瞳孔倏地睁圆了,见到禾曦眼中的坚持,便也只能点头。
当年淑妃难产,是她和小姐在马车上破腹将那个死胎拿出来的,甚至到了今天,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手中的战栗。
羽儿将她拉起来,小声道:“没事的,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如意姑娘还是镇定一些,哦,不对,或许我该叫你夏冬姑娘?”
如意摇了摇头道:“我不叫夏冬,夏冬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
她顿了顿,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两巴掌,力道之大,吓了羽儿一跳,只听得道:“不过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小姐的。”
她松开羽儿的手,跪在禾曦的窗边,按照御医的指点,帮着禾曦按压穴位。
但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了,孩子却依旧要生下来的动静,参汤已经灌下去两大碗了,禾曦握着如意的手,越发的没力了。
稳婆早就已经慌了神,就连御医也急的团团转,道:“这可如何是好,在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坚持不下去。”
如意转头盯着桌上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剪子,眼中都是挣扎,禾曦口中喃喃的道:“如意——如意——”
如意紧咬着春,几乎是要是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她知道禾曦在催促什么,但是——但是淑妃那时,是有陆川在的啊,现在只有一个稳婆和御医,难道,难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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