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芳华

第二百八十二章:赵子悦10

    
    余大郎为着叫几个孩子开心一点,特特还掏了几个钱出来好叫他们去吃碗外头卖的扁食,虽不是甚个贵价的东西,可几个孩子俱都开心得不得了。
    赵子悦裹着春桃给他坐的厚披风也咧着嘴笑得一回,那粗瓷碗里头装着满满一碗扁食,热滚滚的撒着几颗葱花瞧着甚是有食欲。
    李岩同虎子早已经拿着调羹狼吞虎咽的吃几个下肚了,春桃夏荷倒是小口,可瞧那眼里的笑意也觉得这份扁食格外可口的。
    “趁热吃吧,天儿冷,放得会子就凉了。”余大郎瞧赵子悦并不动,还当他不喜欢又多问得一句:“你不喜欢吃这个?”
    赵子悦忙摇头,拿起调羹慢条斯理的舀了一个塞进口中,顿时满口生香好吃得不得了。他出身富贵什么样好吃的没吃过,似这等菜多肉少的扁食以往是上不得膳桌的,可今日同他们这些共患难的人一块吃,倒也觉得滋味非常。
    他低着头又舀了一个放到唇边吹了吹,正要送进口中,便听到邻桌两位吃客叙起了闲话,赵子悦听得一句“皇帝皇后”顿时便没了食欲,竖起耳朵听上一回。
    说话那人口气十分不好,啐得一口就骂起来:“什么狗皇帝,还为天下苍生着想呢,如今边城打起战来,吃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又道:“那个皇后娘娘就是个祸国的妖孽,要不是为着她,那狗皇帝如何会这番不顾一切的攻打西凉,闹得民不聊生。”
    与那人同行之人许是胆子小,忙捂着他的嘴小声骂道:“狗东西,你不要命了,皇上皇后也是你能骂的。”说着又在自个脖子上头比划道:“这可是杀头的死罪,殃及九族的,你想死可别连累家人。”
    说得这两句这才叫方才那说话的人泄得气来,嘴上却还不服气的嘟囔道:“我就在你跟前说说罢了,日后不说就是了。”
    另外一人还瞪他一眼,又叹得一回:“说来咱们皇上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又丧子又丧妻,换做谁都受不了。”说着一双眼儿左右瞟了瞟特特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了,咱们皇上那独子可是叫那西凉公主给害死了,皇后娘娘的死也跟那西凉脱不了干系,是以咱们皇上才会这样不计一切代价的要攻打西凉。”
    他鼻孔里哼哼两声还颇为得意的说:“咱们皇上啊,平日里头就是太纵容西凉国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叫他们三番五次的作死,我看这仗啊,打得好,一举把西凉拿下这才好。”
    ……
    那边的两个人依旧压低着声音细细叙着闲话,赵子悦却已经面无血色,脸色苍白难看起来了,心里脑里反反复复的只一句话:娘亲死了,娘亲死了,娘亲死了……
    那股子强烈的悲伤压得他周身动弹不得,心口只觉得堵得万分难受,连吐口气都不得,那种感觉很难受,难受得他恨不得拿刀子捅上一个口子,好叫有个地儿出气儿,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棉披风,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李岩感觉到不对劲,才一抬头就见赵子悦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两眼一翻直往后头倒去,要不是他手快接住了,赵子悦这一摔定然脑袋开花。
    余大郎同几个儿女听见动静纷纷抬眸看过来,见赵子悦昏迷不醒的倒在李岩怀里,嘴角边衣襟上还沾染着血迹顿时吓得乱了起来。
    “怎么了?”余大郎忙搁下碗筷,起身就将赵子悦单薄的身子搂了起来,好叫李岩好生摸一回脉。
    李岩也不晓得赵子悦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吐血就吐血说晕倒就晕倒,他的手搭在赵子悦的腕上,细细探得一回脉,眉头却是越蹙越深,起初他还当是旧疾复发,这会子瞧着却似悲从中来的急火攻心。
    因着吃不准赵子悦到底为何这般,李岩也不好说,只道是:“旧疾复发了。”又道:“今儿这集市只怕是逛不成了,阿悦这病拖不得。”
    这一家子人都将赵子悦当作自家人,晓得他身子不适谁还有心思继续逛下去,赶紧的一路跟着又回了蛇山村。
    一进院子余大郎便脚步匆匆的将赵子悦往屋里头抱,李岩却是钻进药房里头配药去了,也幸得这蛇山上头有那许多草药,不然就赵子悦那身子,别说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五百两也不够他吃的。
    赵子悦在床上躺得会子便幽幽醒来了,可一双眼儿却空洞无神,只望着盖瓦的屋顶出神。
    春桃将李岩配得药先煎了一碗出来递到他跟前,见他这副模样还当他又想起了家里人,心里暗叹一声便劝道:“你乖乖点,早些将身子将养好,咱们就能早点出发去寻你父母了。”
    又道:“你在这儿想着他们,他们定然也在远方想着你呢,便是为着他们你也更要将身子养好才是。”
    赵子悦依旧盯着屋顶,鼻子却酸酸的,过得半响却是落得泪来,声音沙哑的道:“姐姐,我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头下着大雪,我却老远就瞧见我娘亲的墓碑了,上头覆着厚厚的积雪冰凉冰凉的一片,不停的有声音告诉我,我娘死了,早就死了……”
    他伸手抹得一把眼泪却是哭得越发厉害起来:“我出事的时候我娘亲还好好的,她贪饮了几杯果酒闹得面颊红通通的,我还叫丫鬟给她住醒酒汤的,也不晓得她喝了没有……”
    他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带着咽哽的哭泣声,越发惹人心疼。
    春桃闻言却是眉头一跳,忙将药碗放好,将赵子悦搂在怀里细细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不过是个梦罢了,梦都是反的,算不得数的,你不要自个吓自个,你,你娘亲定然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见赵子悦不说话,她又继续道:“平日里头总听得你提起自个的爹娘,想来他们定然是十分疼爱你的,又怎么会舍了你这样去了呢。”
    赵子悦窝在春桃怀里,感受到她身上传过来的丝丝温暖,心里却越发忍不住,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仿似要将心里所有的难受都发泄出来。
    春桃心疼得不得了,搂着赵子悦轻抚他的后背,嘴里反反复复的道:“梦都是反的不真实的,你莫要乱想……”
    赵子悦将心里那股子堵得难受的气总算哭出来了,却还红着眼儿问她:“若是真的呢?若我娘亲真个死了呢?”一想起生他养他的娘亲就这样葬入冰冷的陵墓里头,赵子悦便忍不住眼泪。
    他娘虽然身子一向不太好,却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一次他不晓得她的死是不是跟自个有关,可他却打心里的觉得愧疚,只觉得自家娘亲的死定然是跟自个有关的。
    春桃没有要敷衍赵子悦的意思,她将这话细细品得一回,这才一脸正色道:“倘若你娘亲真的不幸去了,那你更要养好身子早日回到你阿爹身边。”顿了顿又道:“他没有了妻子应该很难过吧,若是你在身边或许会好些呢。”
    她不晓得这世间的男子是否都这样的,可她却记得自个阿娘当年难产而死时,自家阿爹哭得比她还厉害,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便瘦的不成人形,她甚至听到他半夜里头给阿娘烧纸钱的时候还说过若不是为着他们姐弟几个,他也不想活了。
    所以她也觉得似赵子悦阿爹阿娘那般好,若是他阿娘真个死了的话,他阿爹应该很伤心很伤心吧。
    赵子悦也想起了往日种种来,又想起西凉这一场战争的由来,不由得又红了眼,这一回却是没有哭,他打心底觉得春桃说得没错,似他爹爹那样的男子,若是没了娘亲只怕真个觉得生不如死吧。
    “我要喝药,我要早日将身子养好,我要回家……”赵子悦到底是穆明舒的儿子,便是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却还沉得住气,这会子将事儿想通了,便离开春桃的怀抱,又成了一个小男子汉。
    纵然如今归心似箭,赵子悦还是忍着了,他晓得自个是个病体,若是不好生将养继续赶路的话,或许他爹爹就真个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赵子悦迫切的想要身子好起来,是以喝起药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吃饭的时候便是再无胃口是使劲的塞进去。
    李岩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到得春桃跟前问一回,春桃把晓得的都说了,还叹得一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能有法子叫他早点好起来你便帮帮他吧。”又道:“他年纪这般小,受了这样的大难又离父母那般远,定然是心里难受的。”
    同样离了父母的李岩很是感同身受,赵子悦好歹是晓得自个父母在哪,可他连自个父母在哪儿都不晓得,为着这份感同身受,李岩还特特寻了赵子悦一回:“你要不写封信我叫人给你先送回去报个平安,也好叫你家里人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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