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蹉跎到现在还不结婚吗?又知道我这几年在国外是怎么过的吗?你不过就是旭东哥找来当借口的一个棋子而已,你以为你了解多少事?!”郭于晴口沸目赤地瞪着我,那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默默地打了个寒颤,倒不是被她眼里的恨意吓到了,只是觉得如果她说的都是事实,那她其实也蛮可怜的。
公公不顾路旭东的意愿妄图操纵他的人生,就惹得父子反目,僵持了这么多年,又何况当初相当于被父母同时抛弃的郭于晴,她在到路家之后,肯定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真的把公公婆婆当成了亲生父母,而有哪个正常姑娘,能够接受得了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做那样的事呢?
偏偏公公又有喝醉酒这一层缘由在,只怕当初郭于晴也是左右为难十分痛苦吧?
看着眼前濒临疯狂的郭于晴,我心底隐约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怜悯。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爸……他……你也说了他是喝多了,也有一直很努力地在弥补你……是,他是说过如果旭东愿意,就让旭东娶你的话,可前提是旭东一直拿你当妹妹不是吗?你就因为这一点没有顺了你的心,就做出这么多残忍的事,你就不怕将来后悔吗?”
“后悔?”郭于晴冷笑了一下,“我只后悔自己干嘛要提早半年通知旭东哥我想回国,甚至还提醒他关于约定的事!你以为路启山肯让我嫁到路家真是为了弥补我啊?还不是因为我爸,何况他自己娶不到我妈,让他儿子来娶我就好就填补了他内心的遗憾缺失!我不就是举报他违规贷款而已你们就说我残忍,可当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搞不清楚孩子究竟是我男朋友的还是那个被我喊作伯伯的男人的的时候,谁又明白我当时心里的痛?”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原本瘫在沙发上的婆婆也因为这番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晴晴,你没有骗我吧?这些都是……真的吗?”
“又不是什么光彩和值得炫耀的事情,我有必要胡乱编造出来骗你吗?”郭于晴朝婆婆竭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看她瑟缩了一下,又神情悲戚地勾了勾唇角:“你们根本就不会懂,我和当时的男朋友交往了三年,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约好了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可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实在没有脸面再跟他继续,我跟他分了手,出国打掉孩子之后,我也想过要努力正常生活,可是我根本就做不到……你们说我残忍,可是我活成这样,又是拜谁所赐?”
我突然就想起路旭东曾经说的,郭于晴受过情伤,她心里其实是有人的,我一直以为是他在搪塞我,对此将信将疑,并没有怎么当回事,然而这一刻,我不仅信了,连郭于晴晚上的这些话也信了个七七八八。
郭于晴目光灼灼地瞪着我,恨意浓烈,好像一点理智都没有了一样:“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国吗?因为我听说他结婚了,我突然就想通了,与其我自己这么折磨我自己,我不如就直接嫁给旭东哥,我甚至想着,如果有一天旭东哥知道他的老婆曾经怀过他父亲的孩子,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你简直就是疯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算是受过伤害,可也用不着心理扭曲成这样吧?!
“我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她咬牙切齿地冷笑了几声,讥讽地对我说:“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和旭东哥打算彻底脱离路家吗?我让路启山用断绝关系来威胁你们你们都不妥协,怎么现在又跳出来多事了?我就等着看你和旭东哥怎么心安理得地过你们的小日子呢,你们这样多让我失望!不过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要不是路启山当初那样对我,我也不至于蹉跎到现在,要不是他跟旭东哥闹翻,他也不至于一时赌气娶了你,你们毁了我的幸福人生还连承诺过我的弥补都做不到,就休想我会让你们好过!”
她说完又目光凌厉地转向神情恍惚的婆婆:“还有你,你别做出这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来,等着你伤心的事在后头呢,你可撑着点,慢慢来!”
“郭于晴,你别太过份!”我以为她是要说公公的事了,心里一震,正打算出言阻止,郭于晴却猛地提高了音量反问我:“我过份?我就是要过份怎么样?”
她紧接着对正一脸失望地看着她的婆婆说:“别用这种眼神来看我,你入戏也太深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妈啦?你扪心问问自己,你真有那么伟大吗?你不就是把我当成了你死去女儿的替代品吗?是你们一家应该感激我填补了你们的情感空缺!还有麻烦你搞搞清楚,我姓郭,不是你们家那个没福的短命鬼!”
她话音才落,婆婆就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往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婆婆大概被她气得够呛,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啪”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语气微颤:“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郭于晴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很快就浮起一片红云,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良久才十分讥讽地笑出声:“怎么?被我说破了心思就恼羞成怒?”
“你……你……”婆婆气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好一会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就摔倒了,被我及时扶住了。
郭于晴缓缓的正过脸,她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摸一摸刚才挨打的脸颊,嘴角带着冷冷的笑,逐字逐句地说:“我想说的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了!”
她顿了顿,目光森冷地扫视了一圈屋子,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婆婆说:“哦,对了,你不是问我路启山万一知道是我举报了他,他会多伤心吗?我晚上其实最主要就是来告诉你,他确实是知道了,伤不伤心我就不知道,不过听说进了医院,应该是蛮伤心的吧!”
刚被我扶着坐下来的婆婆浑身一震,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万分惊恐地拉住我才要抽回来的手,瞪大了双眼望着我,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她……说的……是真……真的……吗?”
我心里翻腾得厉害,看到婆婆这副样子,又着实心慌,只好改口安慰道:“妈,没事的,爸确实去了医院,但是问题不大,旭东就在那边陪着……”
“他最好问题小一点,可别就这么死了!”郭于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神情却十分阴狠,“否则等启胜关门大吉的那一天,我该少掉多少乐趣?”
看起来公公进医院之后的事她应该是不知道,我微微放下心,又咬牙朝她怒道:“郭于晴你够了!就算你是受过伤害,可你也已经报复过了不是吗?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还不能抵消你心里的恨吗?”
我恨不得学婆婆那样一巴掌甩过去,看能不能把她从仇恨的深渊里打醒。
“不够,当然不够!你不是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痛苦!我一辈子就毁在了路启山的手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郭于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语气突然又变得温和:“你可怜他啊?那不如你和旭东哥离婚,让他娶我呀,我保证就不继续报复了,我爸也一定会看在我的份上拉启胜一把,公司也不用倒闭了,旭东哥也不用忙得脚不沾地了,怎么样?”
“你放心,就算公司真的倒闭,我弟弟也一定不会娶你!”没等我开口,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从楼梯那传了过来:“现在请你马不停蹄地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抬起头看向站在楼梯转角处的路嫚兮,心里又是一紧。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想必是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的,只是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久,神情冷得像冰一样,极其冷漠地看着郭于晴。
郭于晴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她不以为然地朝路嫚兮灿然一笑,语调嘲讽地说:“你当我很愿意待在这里吗?”
她说完这句话,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紧紧抓着我的手的婆婆,然后才优雅地转身走了。
路嫚兮一直看着她的身影从门后消失,然后又一直盯着被郭于晴用力甩上的大门看,直到外面汽车的声音渐渐变远,她才慢慢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
我想起上次在医院见到她时,她闹得竭斯底里的样子,不由得目光一颤,重新回到抓着我手的婆婆身上。
婆婆一直目光悲切地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样。
我知道她一定是心里起了怀疑,毕竟我刚才一过来就撒谎了,看着婆婆现在的样子,我一边小心提防着路嫚兮,一边努力圆谎:“妈,您别着急,爸他真的没事,我刚才没有跟您说实话主要是因为郭于晴在,我担心她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你不用骗我……”婆婆哆嗦着说完这五个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松开我的手,神色颓然地靠着沙发,像喃喃自语一样轻声说:“如果真的没什么事,小东会直接打电话过来说,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让你跑过来?”
我本来想说是我自作主张要过来的,可才一张口,眼角余光却瞟到路嫚兮已经下了楼梯,正朝我走过来,顿时就不自觉地结巴起来:“妈……是我自己……是我非要过来的……”
路嫚兮在婆婆坐着的沙发后面站定,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并没有那次在医院里毫无理智的样子。
我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闭了闭眼,索性也不管路嫚兮了,一鼓作气地对婆婆瞎编到底:“您身体不好,医生再三交待过让您不能再情绪激动,我怕您接过电话会胡思乱想,所以才坚持亲自过来跟您说的!”
婆婆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似乎能从我脸上看出真假一般,我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再来一句“不信您现在跟我去医院看看”,包里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我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唬了一大跳,婆婆显然也受惊不小,在我手忙脚乱掏手机的时候,她挺直了腰背神情紧张地看着我:“是不是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是不是你爸又出事了?”
我无暇回答婆婆,只能朝她扔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有些忐忑地摁了接听:“喂?”
“怎么这么久?”路旭东夹杂着担忧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出事了?”
“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随即语速很快地说:“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郭于晴,就没跟妈说实话,郭于晴走之前说爸知道她举报的事之后进了医院,现在妈以为我在骗她,可明明爸真的没事啊,要不你自己跟妈说?”
路旭东怔了一下,随即领悟了我的意思,低低地应了声:“好!”
我把手机递给婆婆,又不自觉地瞟了路嫚兮一眼,正好迎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一时又有些心虚。
路旭东不知道跟婆婆说了什么,婆婆脸色明显舒缓了很多,我微微定了定神,心想只要能先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到医院去就阿弥陀佛了,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接完电话,婆婆一边把手机递给我,一边说:“我们这就去医院。”她缓缓站了起来,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身对路嫚兮说:“吴妈呢?你是不是又偷偷把药吐了?”
我听路旭东讲过,因为路嫚兮总是失眠,所以一直有在看医生吃安眠药,上次的事情之后,药都被婆婆控制了起来,每天晚上才拿出来盯着她吃。
“我本来睡得很沉,只是楼下动静太大,我和吴妈都被吵醒了,在楼梯口听了一会,我就让她回房里去了。”路嫚兮依然一脸淡漠,要不是她的话正好暗示着家丑总不好外扬的意思,我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自杀过一回之后就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婆婆叹了口气,张了张嘴,终究只是颓然地说:“你回去睡吧,我跟瑟瑟去医院看你爸就行了。”
“我送你们过去,这个点不好打车,她又不会开车。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路嫚兮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楼梯那走。
婆婆看着她的背影,再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像是跟我解释又像跟我抱怨似地说:“自从出院之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好像整个人都死掉一半了。”
我咬了咬嘴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路嫚兮很快就换好衣服下来,吴妈也跟着下了楼。
等路嫚兮从车库开车出来的功夫,婆婆又交待着吴妈天亮之后去买只鸡回来炖炖,然后送去医院。
她神色淡淡地对吴妈说:“他在里面待了那么多天,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得好好给他补补!”好像一点也没有被郭于晴说的那些“真相”影响。
我实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上了车之后也一直沉默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婆婆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不知道叹了多少声气,而我则坐在她后面,心情沉重地望着车窗外面。
几次等红绿灯的时候,我都发现路嫚兮一直透过后视镜在打量我,我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总觉得她好像看穿了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医院,路嫚兮看着我们下车,丝毫没有也要顺便去看看她父亲的样子,神情冷淡地对婆婆说:“那我先回去了!”
婆婆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说既然到了,不如进去看一眼再说,但她最终只是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说:“回去路上小心点!”
路嫚兮一声不吭地关上车窗,随即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疾而去,我看着她的车尾灯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莫名就觉得十分不安。
我给路旭东打了通电话,告诉他我们到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领着婆婆往医院里面走。
婆婆一路念叨着让我别把郭于晴说的那些事讲给路旭东听,说是怕他们原本就有点僵持的父子关系更加紧张。
我心里惦记着一会真相揭露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只是胡乱地点着头。
婆婆叹息着,语气低沉地感慨道:“其实我嫁给你爸的时候就知道他不爱我,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哪里讲究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啊,都是细水长流的过日子。在一起过了三十几年,他对我是真的不错……不管他犯过什么糊涂,心里装着什么人,可他至少还是我的丈夫!都说老来伴老来伴,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他就是我将来唯一的陪伴了!”
婆婆的这些话让我心里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好在我是和婆婆并排走的,她又只顾着感慨,没有转过头来看我,自然也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旭东挺拨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精神一震,似乎松了好大一口气。
婆婆也看到了路旭东,脚下的步子也随即迈得更快更急,没等人走近就已经急着追问:“怎么样怎么样?你爸还好吗?”
路旭东神情凝重,走过来先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才柔声对婆婆说:“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带您过去看他……不过妈,您得先答应我,不管待会情况怎么样您都不能慌不能急,您有高血压,要是不注意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也倒下给你们添乱!”婆婆的的眉心又紧紧拧了起来,神色不安地盯着路旭东:“你爸情况是不是不太好?其实我心里有数的,你们没有直接用电话通知我,肯定是你爸状况不太乐观,不过也好,至少他生病就可以申请保外就医,怎么样也比关在看守所里强!”
听着婆婆苦中作乐的乐观想法,我胸口一阵堵得慌,却又连叹气都不敢。
路旭东没有说话,只是格外牵强地扬了扬嘴角,温声说了句:“那走吧!”随即扶着婆婆的肩膀往他刚才过来的方向走。
路旭东转身时,沉重地目光在我身上略顿了顿,带着些许安抚。
我慢慢跟在他们后面往里走,一路沉默地走到之前停放公公遗体的房间外面才停了下来。
之前的那些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像是留下来值班的民/警,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婆婆显然有些不安,她看了看旁边的手术室,犹疑地问道:“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爸去做手术了?”
路旭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她,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轻声说:“已经手术完了,在这里面。”
“哦!”婆婆放松了一些,抬走就准备去推门,路旭东拦下了她伸出去的手,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对她说:“妈,您一定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瞬间明白了路旭东的意思,趁着婆婆注意力都在路旭东和房间里的公公的身上,一个转身就往护士站溜去。
不管怎么样,总得先以防万一,婆婆本身就高血压,晚上也受了够多刺激了,就算她做了再多心理准备,可公公没了这么大的事,难保她血压不会又蹭地一下居高不下,先找个医生或者护士过来做准备总是没错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家里没有说实话的原因,在医院知道真相,有个万一也好及时救治,在家里难免会有所延误。
我从护士站找了个值班护士,她一听说有个高血压病人晕过去了,就立刻用呼叫机帮我喊了值班医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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