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10-3

    
    10-3
    “我今天一定要去南洋医院!”
    “你迈出这个门槛一步,以后就都不要回来!”
    梁成杰大发雷霆,对于梁欣怡来说,这是母亲去世以来从未有过的!
    “先是有人刺杀你!现在余笑蜀又负了伤,汪精卫也投降了日本人,这个国家没有希望了!”
    梁欣怡也失控地大喊起来。
    “小姐,老爷刚刚出院,你不要和他争,小心气坏你父亲的身子!”
    梁衡急了,他看着梁欣怡长大,知道她的性子,这是个顺毛驴,如果戗着毛去说她,只会闹得更加不可收拾。
    “少爷,你到是说两句话呀。”
    “欣怡,你也是太不懂事,爸爸刚出院,你就在家里闹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左右这世界上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人反对的,你看爸爸和余笑蜀像是坏人吗?”
    梁欣怡赌气摇摇头。
    “这就是了,是非对错本来就说不清,你干嘛叫这个劲呢?”
    “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这件事!七十六号突袭申报馆,死一人,伤十八人!还掳走了职员的家属作为人质!这是什么性质!从哪个角度说,枪杀记者、绑票家属也说不上是做好事吧!”
    梁利群随手抄起桌上的《大美晚报》,“瞧瞧,我给你念念啊,当时慷慨歌燕市,曾羡从容作楚囚,恨未引刀成一快,终惭不负少年头!”
    “你知道这是改的谁的诗吧?汪兆铭!一个行刺满清摄政王失败,准备以死谢天下的大英雄,不怕死吧!民国元老,如今都投降了日本人!你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可能有苦衷呢?这里面是是非非,是你我能够说得清的?骂人总是痛快,大义凛然总是容易,这也不合作,那也不合作,到处暗杀破坏,照你这样讲,上海沦陷,大家以死相抗,干脆三百五十万人集体自杀算了!”
    “宁死不做亡国奴!”
    “你!”
    梁利群原地兜了一个圈子,道,“日本人是居心叵测,蒋介石又好到哪里去?共产党又好到哪里去?事到临头,民族大义一顶顶帽子给你罩得严严实实,谁管你是死是活?”
    他气呼呼地,“笑蜀是受了伤,但我觉得和这件事全无关系!现在的七十六号和重庆当局针锋相对,那边杀一个,这边一定要杀回来,听说周佛海已经发了话,国府杀掉一个和平人士,他们就要杀掉三个重庆特工!我看都是一群混账王八,既然是军人,大家战场上见胜负,这样你杀我我杀你,何时是个尽头!”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束手就擒、都入了日本国籍,改了日本姓好了!”
    “你,你这是抬杠!”
    “好了不要再吵了,我已经推荐笑蜀顶替我,以金融界国大代表身份,参加汪先生召集的六届国大,你知道这件事吧?”
    “什么?”梁欣怡愣住了。
    “他为什么要参加这个会?他什么时候成了金融界人士?”
    “糊涂!爸爸的意思,是认可你们的关系了!娶了你!他余笑蜀不就名正言顺加入上东了吗?”
    “啊?”梁欣怡愣住了,脸颊染上一抹绯红,这个消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今天闹着要出去,一是担心余笑蜀的伤势,还有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去当面问问,为什么这许久以来,一直对她躲躲闪闪。
    她这短时间以来一直坐卧不宁,实在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反对日本人,她义无反顾,然而当她需要反对的对象变成了自己的父亲、哥哥和爱人的时候,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欣怡,和日本人有关联的事情,以后你就不要再参与了,唐开诚的案子你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梁成杰叹了一口气,好像老了十岁。
    “且不说唐开诚是不是真的要落水做了汉奸,你想想,你小的时候,唐家爷爷哪次路过香港,不给你带点心!如果我们梁家遭了为难,他会不会袖手旁观?你去配合的那些杀手、特务,认识你又有多久?他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暴露,会被梁家带来灭顶之灾?谍报人员之间,朝云暮雨,有的只是利益权衡,你又是他们的什么人?!”
    梁欣怡闷声不语,赌气跌坐在沙发上。
    “你那个青浦训练班的教官,李再兴,为人倒是还算有骨气,没有把你交给七十六号,但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职吗?就在七十六号!情报处处长!”
    “啊?”
    “你这一幅画盗得好,连我都不知道,你爱国没有错,但是你想过这个家吗?想过这件事如果被发现,我和你哥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最不济,你也应该想过,兰亭图不见了,我怎么面对你妈妈?!”
    梁欣怡的头彻底低下去了。
    父亲是白手起家的青年学子,母亲却是来自前清的世家大族,父亲一生收集了不少中国古字画,和母亲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她从家里偷拿出去的钱榖的画,正是母亲央求父亲花钱购下的,是她爱不释手的宝贝,也是梁成杰常常展卷摩挲,睹物思人的寄托。
    “我拿错了,我本来不是想拿这一幅的。”
    梁欣怡的声音越来越低。
    “无论你拿哪一幅,人家都不会领情,人杀了,画就留在现场,你想想看,李再兴他们为了完成任务,会在乎这一幅画吗?”
    梁成杰的声音,也近乎伤感了。
    “爸爸,是我错了,”梁欣怡坐到梁成杰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她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和父亲这样相处了,他昔日温厚的大手上青筋隐现,已经浮出了几块孤零零的老年斑。
    “我知道那副画在哪里,我去要回来!”
    “日本领事馆,你要得出来?”梁利群忍不住插嘴。
    “我去找石忠义!他会给我想办法的!”
    “你说什么?你找他做什么?”梁利群瞪圆了眼睛。
    “要你管,”梁欣怡没好气,“他一个日本人,就算再像中国人,也改不了骨血!”
    “你!你早就知道,还要撩拨人家!他要追求你,我还跟他翻了脸!”
    “我也没答应他啊!”
    “好了欣怡,不要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画就在谷恒公馆,他喜欢我,我去要,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不要去!”
    梁成杰气到咳嗽,梁欣怡终于闭了嘴。
    “比起画来,你们两个人才是我梁家的无价之宝,如果你们有了什么差池,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和你们去世的母亲交代了。”
    梁成杰叹了一口气,“晚清以来,中国乱了几十年了,什么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俄国人!国民党、共产党、汪先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今天有几个钱又如何,只算民国成立以来,有多少世家巨族都破落了?”
    “去吧,你去看看笑蜀吧,希望过几日的国大,可以一切顺利。”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