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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笑蜀和李沪生几乎同时冲进了莱茵厅,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各自在七十六号的心腹,他们的面前一片狼藉,內野丰身中两枪,背靠着沙发,身子已经僵硬了。高竹村头朝门仰面躺倒,致命的一枪打在头部,而石川健一满身血污地站立在厅中央,他的脚下,是弯腰蜷缩的卢一珊。
医生们也抢了进来,尽职尽责的他们把特工们都拦在了身后。
余笑蜀放慢了脚步,好像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她。
他的身子好像和这栋建筑融为了一体,再也不能移动一分一毫。迎面是石川健一疲惫而复杂的目光,在余笑蜀看来,此刻的一切,都空洞而无意义,这小小的房间,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展,人们都在一片白亮中变成了穿梭来往的影子。
他看到医生在摇头,摇头,不断地摇头,许仕明的声音、李沪生的声音,很快,还有李再兴的声音、史秉南的声音、梁欣怡的声音、丁默邨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都交织掺杂在一起,好像在进行一场盛大华丽而毫无意义的歌唱。
他知道,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那个人,死了。
她被抬起来,盖上白色的布匹,她晃动的右手的无名指上,带着那枚心形的红宝石戒指。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一缕日光不知道怎么从重重叠叠的人的缝隙中透来,射到那颗小小的石头上,发出了一点晶亮的微光。
他走到门边,伸手摸出了一根烟,抖着手,却怎么也找不到火柴,他就那样叼着一根烟,沉默着。
李沪生的内心崩塌了,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内野丰和高竹村竟然一起死了!?
和预料的一样,余笑蜀果然放不下卢一珊,他是来了,但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带着许仕明和一票打手浩浩荡荡地开来乐乡饭店的。余笑蜀这头狮子已经张开了利齿,他手下的这些特务清场一样,到了地头,马上翻出了李沪生的人,毫无悬念地,在莱茵厅外,双方都拔了枪。
正是因为互不相让的对峙,双方谁也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
莱茵厅的四人中,上海日军宪兵司令部特高课少佐內野丰身中两枪,当场死亡;外务省谷恒公馆特务高竹村,被打穿劲动脉,当场死亡;上东银行法律顾问卢一珊,腹部中枪,在紧急抢救中死亡;谷恒公馆情报人员石川健一,毫发无伤。
一片血腥,十分混乱。
內野丰身上的两枪,一枪来自乐乡饭店对面,是大纶绸缎公司内的远距离狙击步枪,这个人日本军人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被击倒后,自己爬起、背靠沙发,然后又被射了一枪。这一枪的威力不大,来自卢一珊随身的勃朗宁微型小手枪,致命的一枪,还是第一枪。
奇怪的是,內野丰在中枪后转瞬即逝的最后机会中,却没有枪击共产党员卢一珊,而是打死了重要证人高竹村,而差不多同时,高竹村则开枪击中了卢一珊。
除了內野丰遭到的冷枪,三个人这三枪,打出了一团混乱的关系和一个天大的谜团,李沪生反复勘验了现场,实在不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笑蜀则和进门前急吼吼的冲动状态完全不同,表现得冷漠而奇怪,好像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他究竟为什么来这里,是收到消息赶来拯救卢一珊?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那个王八蛋高竹村是不是又骗了自己?!
高竹村、內野丰和卢一珊,这三个人的死亡,让这一次**案的所有线索,全部中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一次事件是一个神秘的转折,自己和家族在上海滩的一次命运转折。
他的预感是准确的,如果他能看到石川健一提交给外务省和梅机关的报告的话,就会更深刻地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直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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