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宫亦谣四人换了个地方，以防谈话被偷听。苏辰三人也得以来到春风楼从不对外开放的第三层，大感新奇。
    这里相比一楼二楼，倒显得朴素、清新了很多，四人在会客厅，有侍女奉上清茶，随后便下去了，不打扰他们。
    “太子要谈些什么？”宫亦谣问道。
    “其实有两件事，我们一件一件来说吧。”龙卿言道，“一件是关于这次异宝之争的，大致情况我已听族人讲过，所以我的目的是希望能与你、与长生殿结盟，进入最终争夺战后，彼此之间相互照应，共谋异宝。”
    宫亦谣沉吟道：“如此，长生殿能得到什么？或者说，我为何要答应同你们结盟。”
    龙卿言笑道：“自然是对长生殿有好处，我才会找上宫姑娘。你或许不知道，这两年的时间来，我们三个一直在独孤竹前辈那里修行。”
    “剑绝独孤竹？！”宫亦谣惊讶了。
    “是的，正是道门十绝中排名第三的独孤竹！”龙卿言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在异宝刚现世的时候曾近距离感受过异宝之威，发现在其中一件异宝上有种特殊的气息，而那种气息与苏辰体内的某种力量相近，或许通过苏辰，可以和异宝产生共鸣，进而谋得异宝之一。”
    此话说完，宫亦谣不由得多看了苏辰两眼，苏辰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宫亦谣继续问道：“我姑且相信太子殿下的话，请您继续说明。”
    龙卿尧便道：“依前辈推测，苏辰夺得异宝的可能性非常大，如若事成，我可代表龙族答应，请长生殿共同参悟皇道异宝。”
    这确实是得到了龙族方面的首肯，龙卿言才敢说出此话，而且曦月也随之许下了相同的承诺，想来也是有族中主事者的允许。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曦月三人修行时日不够，而参与争夺的都是这一代人中的佼佼者，几乎都比他们入道要早，加上个人资质和门派的培养，可以说都达到了元婴期，而他们三人不过初入炼神期，拿什么去和别人争？因此，两族主事为长远计，允许二人去寻找合适的人结盟，并且可以做出共享皇道异宝的承诺。
    说实话，关乎本族未来的异宝，谁愿与人共享？
    宫亦谣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与“皇”有关的宝物，长生殿自然也想得到，否则又怎么会派出年轻一代弟子中最杰出的几人前来？龙族、凰族，都是实力极为强大的圣族，此番即便不能得到异宝，但若能因此与这两大皇族交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长生殿也有着长远的好处。
    然而，她看向苏辰，多少还是有些忧虑，叹道：“想来苏兄也是和二位一起了，虽能与龙族、凰族共谋，但苏兄的身份实在是敏感，我教一直以来和道武宫和平共处，此番若是苏兄身份暴露，只怕李淳罡会因此记恨我教。”
    曦月道：“道武宫与长生殿分处南北，同出一个时代，据传在天地动乱之时更是并肩战斗过，我想道武宫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而破坏了两教长久以来的友谊。再说，我和太子殿下提出的结盟，不是暂时的，而是长久的，今日你是代表长生殿，我和太子也各自代表本族，你我都不是站在自身的立场上来商谈这一次的结盟的。”
    宫亦谣点了点头，道理如此，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而且即便只看眼前，多了龙族和凰族两大强援，加上长生殿本身的实力，成事的几率可谓极大。至于道武宫方面的态度，两者本就是同一级别，没有谁害怕谁一说，只是宫亦谣不想惹来无端的麻烦而已。
    苏辰默默叹了口气，他既是希望，也是拖累……
    见宫亦谣仍在思量，曦月便道：“此事宫姑娘可以不急着答复，不如先听听我们要与你谈的第二件事。”
    宫亦谣再次看了看苏辰，心中已有猜测，便道：“是与苏兄有关？”
    曦月点头道：“正是，和我这位挚友的遭遇有关。”
    宫亦谣道：“洗耳恭听。”
    曦月将于苏辰有关的事，有所选择地告知了宫亦谣，让她了解到“弑师”一事的真相，希望她能在为苏辰翻案一事上出力。
    宫亦谣听完后，不由得感慨：“苏兄当真命途多舛，不过此事我不能代表师门作出承诺，只能代表个人许诺，日后若有需要，亦谣义不容辞。”
    苏辰抱拳道：“多谢姑娘。”
    宫亦谣笑了笑，说道：“那么我就等三位的消息，当有需要之时，可以此信物到任何一地的春风楼找我。”说罢拿出一枚巴掌大的令牌，交于曦月，令牌正面是“长生”二字，北面则是一个“宫”字。
    此行目的达成一半，结盟之事尚可延后，而曦月和龙卿言的最大目的实际上是帮苏辰再拉一个帮手，这个目标顺利达成，他们两人也颇感惊喜。
    “宫姑娘为何这么轻易地相信了我们？”曦月问道。
    “一来，有天女殿下和太子殿下做担保，二来，就是自己的直觉了，直觉让我相信苏兄不是弑师逆徒。”宫亦谣说道。话虽如此，但最主要的原因只怕还是第一条，至于所谓的直觉，大概可以问问曦月，毕竟“女人的直觉”这种事，她应该很有发言权。
    总之，目的已经达成，苏辰三人也算是正式和宫亦谣认识了，作为东家，宫亦谣吩咐人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招待他们。
    曦月高兴坏了，虽然在外人面前保持了形象，但一桌子酒菜还是被她干掉了大半，让宫亦谣啧啧称奇。
    “她就是能吃，别管她，我们喝酒。”龙卿言筷子都还没动几下，此时只能望桌兴叹，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下去。
    说到酒，龙卿言问宫亦谣：“妹子，有百年醉花荫么？”
    宫亦谣愣了下，大概是对龙卿言如此称呼她很意外，之后才道：“百年醉花荫不轻易与人，让太子失望了。”
    “叫什么太子啊，咱们也是朋友了，叫我阿龙就好。”龙卿言笑道。
    宫亦谣无语，龙卿言又道：“这样来说，百年醉花荫是有的咯？”
    宫亦谣点了点头，答道：“确实还有，不过收藏在师门内，日后太子若上门造访，小女定用此酒招待太子。”
    龙卿言：“不是说了么，叫我阿龙！”
    宫亦谣：“……”
    另一边，曦月每吃一道菜，就让苏辰也一起吃一口，然后让他记下这些菜是怎么做的，口味是怎样的，以后好做给她吃。苏辰表面陪着笑，内心则极度崩溃。这十多道菜，每一道菜都各有特色，每一道菜都有一两种特殊食材，苏辰认都不认识，更别说以后给她做了。何况，这烹制之法也是春风楼的秘密，岂是他能轻易窥破的？
    可是，曦月拍了拍他的肩头：“想想当初我们在祁天山脉吃了多少苦，现在才能一起吃这么多美味……”
    苏辰立刻转头问宫亦谣：“宫姑娘，能否让我见见你们的厨子？”
    宫亦谣：“……”她必须得承认，谈完正事之后，北冥天女和东荒太子实在是太平易近人了！
    青空山，风云激荡。
    前去做最后试探的死士也平安回归，引发了轰动。异宝没有异常，说明夺宝之战可以正式开始了！
    修士大营之中，修者云集，最中央的大帐之内，各方势力的主事者聚首，听取最终结果。
    仙雾缭绕，仙威弥漫，众绝仙前，一个小小的修士跪倒在地，汇报此行结果，然而他说话都在打颤，勉强承受着仙人之威在无形之中带来的压力。
    他带来了众所希望的消息，预示着青空山将要开启一场只属于年轻修士之间的龙争虎斗！
    “好，三日之后，正式开启观星战场！”一位年纪稍老的绝仙开口，其声透过大帐，传遍青空，令所有修士都听到了，整个青空山都沸腾了，各派主事回己方营帐，去做最后准备。
    大帐之内，望舒长老和大司祭敖光走在最后，敖光问道：“天女殿下还未到么？”
    望舒答道：“她已传来消息，已经抵达观星城了。”
    敖光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我亲自去接他们吧，那个孩子的身份不宜暴露，你我前往迎接，最为稳妥。”
    望舒赞同道：“说的也是，那便走上一遭。”
    两人自大营中消失，无人察觉。
    观星城，东门百里之外，曦月和龙卿言一眼就看到了各自熟悉的人，凰族大长老望舒以及龙族大司祭敖光。
    苏辰立在原处，从好友的反应中猜出，眼前这两位深不可测的人定是两族的前辈高人。
    “曦儿，好久不见了。”望舒笑着对曦月打招呼。
    曦月脸红着跑到了望舒身边，略有些拘谨地说道：“大长老，好久不见了，小曦一直很想您呢。”
    望舒笑道：“光想着我，没想着你的云妈妈？”
    曦月立刻回道：“有！当然有！”
    ……
    另一边，龙卿言恭敬地对敖光施礼：“徒儿拜见师尊！”
    敖光欣慰地点了点头：“两年时间，从金丹期修入炼神期，不错，没有荒废时光。”
    龙卿言垂首道：“徒儿不敢辜负师尊的期望。”
    敖光却叹了口气：“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紧，为师更高兴你能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
    龙卿言沉默，他在龙族之内也有真朋友，但只是一两位，更多的都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的陌生族人。敖光看在眼里，却只能悉心教导龙卿言，不让他走上歪路。龙族，毕竟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远处的苏辰看着眼前截然相反的两幕，心中滋味莫名。
    寒暄完了，望舒与敖光将目光投向了苏辰，顿时让苏辰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而且来自两大绝仙于无意中散发的仙者气息，竟刺激到了苏辰体内的黑色剑魂。顿时，他体内黑白失衡，黑剑莫名暴动了起来，刹那间透体而出，竟是直刺望舒、敖光而去！
    变故突生，苏辰、曦月和龙卿言大惊失色，而敖光和望舒则神色凛然，黑剑在他们身前一尺处被阻住，但依然铮铮而鸣，黑光暴涨，竟透发处不弱于绝仙的威压，将要刺破拦住了它的无形气墙。两大绝仙眉头一皱，各展神威，立刻将黑剑压制，同时，那突然而来的绝仙威压又刹那间消失，黑光一闪，黑剑竟从敖光与望舒的联手压制中溜掉，重归苏辰体内！
    古怪至极的事，古怪至极的剑。
    “先带他们离开。”望舒说着，一拂袖，带着苏辰和曦月刹那消失，敖光也带着龙卿言同去。
    青空山转瞬即至，在北冥的驻地，大长老用于清修的营帐中，此时只有望舒、敖光，以及曦月三人组。
    “小友，你的体内有很大的古怪啊。”望舒看着苏辰，直言道。
    “可否让我和大长老为你诊视一番？”敖光严肃地问道。
    “请便。”苏辰回过神，就地盘坐了下来。
    望舒和敖光对视了一眼，联手施为，这一次他们刻意收敛了自身气息，各以一道神念探入苏辰体内，直接就进入了他的气海。
    在这里，两人见到了一黑一白两道剑魂，环绕一枚璀璨的金丹飞舞，而在黑白剑魂之外，有隐约可见的邪异之气缭绕，且在渐渐消失。
    然而，像是发现了外来者，黑剑剑锋直指两道绝仙神念，奔袭而来，白剑亦有所感，自发打出了一道剑气，威势竟不弱黑剑本体。
    这是在苏辰体内，望舒和敖光不敢动手，否则苏辰会当场毙命，死无全尸，便顺势而退，离开了苏辰体内。
    两道神念离开后，黑剑平静了下来，重回自己的轨迹，白剑发出的剑气也自行消散，未对苏辰造成损伤。
    “长老，大司祭，苏辰没事吧？”曦月急道，刚刚还没等她和龙卿言说什么，敖光和望舒就已经开始探查苏辰了，此刻两人回归，她自然最是关心苏辰的情况。
    “女大不中留啊。”敖光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望舒皱起了眉头，懒得理会敖光所言，苏辰自然是没什么事，反而是她和敖光差点着道。
    苏辰站了起来，神色迷茫，问道：“两位前辈可看出了什么？”
    望舒问道：“你的剑魂从何而来？”
    苏辰看了看曦月，见她点了点头，便如实说道：“我在入炼神期之前，体内便有两股奇怪的力量，一直在我体内争斗，害我无法正常修炼。后来得到天女殿下的帮助，我掌握了平衡两种力量的方法，因此又能修行。在我入炼神期时，锻造剑魂，又被这两股力量阻扰，屡屡毁我剑魂，后来我一气之下去炼这两股力量，没想到真把它们炼成了自己的剑魂。”
    “这……”敖光也好，望舒也罢，一时无语，怎么听都像是苏辰耍小孩脾气，结果还真办成了。
    “那你的剑魂以前有过异常么？”望舒又问。
    “不曾有过。”苏辰回答道。
    “看来，你的剑魂，或者说被锻造成剑魂的那两股力量，存在着很大的秘密啊。”敖光说道，“而且那黑色剑魂的气机确实与异宝之一相近，如此说来，这孩子与此宝的原主人会有因果。”
    “异宝的原主人，岂不是……”龙卿言惊道。
    皇道异宝的原主人，自然是一名皇者，苏辰与一位皇者有渊源，这种事龙卿言和曦月都不曾想到过，再看向苏辰时，表情甚是精彩。
    “看来剑绝所言不差。”望舒点了点头，“不过，此刻我更好奇，异宝的原主人究竟是修界历史上的哪一位。神州自古至今，仅有四十六位皇者，至今异宝也未露出真容，因此也无法去推测其来历。”
    “那苏辰体内为何有与异宝相近的气机？”曦月问道。
    “不清楚，也许他接触到过相关的人、事、物，也许他就是皇道传人，一切都难以说清，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相。”敖光说道。
    “那要如何得知真相？”龙卿言问。
    “归墟！”曦月忽然说道，“你们还记得要和我去一趟归墟的事么？”
    “记得。”苏辰和龙卿言点头。
    “归墟是轮回起止之地，魂入归墟，可在轮回之地映照出自己的三世三生，也许去一趟归墟，可以解开你身上的谜团。”曦月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望舒说道，“你们若能寻到琅寰阁，借琅寰阁镇教之器一用，亦可知今生一切。”
    “你说的可是三大神镜中的渡世镜？”敖光问道。
    “没错。”望舒说道，“琅寰阁记载历史从无差错，皆是因为渡世镜可观遍天下事，知晓世间一切真相。可惜的是涉及到皇者，渡世镜就无用了，而且琅寰阁虽有史书流传于世，但其根基所在一直无人得知，他们的人也几乎从不现世，因此世间从来只知其名。”
    “此事暂且按下，苏辰你大可放心，那两股力量在你体内不会对你造成妨碍，相反，若是运用得当，这可以成为你的杀手锏。”望舒说道。
    苏辰点了点头，望舒又拿出一副面具，交给苏辰：“此物赠你，将面具戴上后可以自由变换模样，同时能遮掩你的本源气息，别人查探不到你的真身，除非修为能够超越绝仙境界。”
    “多谢大长老。”苏辰收下了面具，向望舒行了大礼，这实在是一份天大的恩情，有了这张面具，苏辰只要不显露真身，就真的可以不用躲躲藏藏，瞻前顾后了。只不过，他所修习的与道武宫有关的道法和战技还是不能轻易使用，否则必引起别人的怀疑。
    “三天之后，大战开启，你们先去好好休整。”敖光说道，随后龙卿言和曦月、苏辰一起离开，敖光和望舒还有事需要商议。
    “你怎么看？”敖光问道。
    “如果史书记载无物，苏辰这孩子必然与那位‘皇’有关。可惜，不知道这是他的福还是祸。”望舒长长一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是有传说么，那位皇者始终在世间轮回，不知真假与否。”敖光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所以，龙族大司祭有何打算？”望舒平静地问道。
    “那么，凰族大长老又如何计划？”敖光带着笑，反问道。
    两人互视，营帐中一时寂静，俄而，两人同时一笑，已有默契，何须多言，只需践行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