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金光大道一直延展入星空，苏辰在上面迈步，脚下星河倒退如飞，一步踏出，就好似跨越了无垠的宇宙。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抵达宇宙的尽头。
    苏辰明白，这条金光大道是因为自己脱离梦魇、战胜心魔而出现的，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世界是帝器设下的关卡，专门考验想要染指帝器之人。只不过考验的对象也是有针对性的，恐怕一定境界以上的人不在这个范围内。
    还好，金光大道不是无穷的，它在抵达某处后就停了下来。
    苏辰很快就来到了终点，他再次被震撼了，心情就像刚刚进入这个小世界见到无垠星空时那般。
    金光大道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祭坛，其大小堪比半个观星城，以不明材质的玉石砌成，整体却呈现出灰色。祭坛分为三层，高耸在星空之中，苏辰仰头望去，都见不到最上一层。而在祭坛的四角处，分别立有一根通天石柱，在石柱顶端，皆悬着一颗恒星，只不过这四颗恒星应该是被缩小了，没有那么大。
    他站在祭坛前，就像蚂蚁站在一座高塔跟前。
    “我勒个去！”苏辰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祭坛实在是太高太大了。
    难道下一关就是爬这座祭坛？爬上去了就算过关？苏辰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这座匪夷所思的祭坛。
    这里就他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商量，必须自己拿主意。而且既然都到了这里，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在他跟前有一道石梯，通往祭坛的第一层，光是这第一层的阶梯，就能让苏辰爬断腿。第一层的阶梯分为了九段，苏辰数了一下，第一段就有总共八十一级，第二段也是密密麻麻一片，苏辰都懒得去数了，估计也是这个数字。
    “一级一级的爬太费事了，还是飞上去算了。”苏辰打起了懒主意，人族修士在金丹期就可以短暂飞行，进入炼神期后就能够长时间滞空了。
    想到这里，苏辰为自己的机智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就纵身而起，准备一举飞越九段七百二十九级台阶，直达祭坛第一层。
    “哎哟！”
    然而，他刚刚飞起半丈高，脑袋就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时间头痛不已，跌坐在了地上。
    “你大爷的！还不让人飞！”苏辰一边跳脚大骂，一边揉了揉脑袋。
    叉着腰瞪了这祭坛半天，苏辰决定退一步了，爬就爬吧，谁怕谁啊！总不能在这时候退却吧？
    于是，苏辰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了。
    感觉很奇怪，按理说只是爬楼梯，对于灵力可以做到源源不绝的炼神期修士而言，不应该是太费劲的事。但苏辰在爬楼梯的过程中，刚开始还好，当徒步爬上三段之后，就觉得不妙了。
    他发现自己久违地在出汗，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脚步也变得沉重了。三段就是二百多级阶梯，而这只是整个第一层阶梯的三分之一。
    苏辰觉得有些古怪，尝试运转灵力，忽然发现体内空空如也，他感受不到经脉中的灵力，也与气海中的剑魂断了联系。苏辰心中一沉，暂时停在了原地，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凡人，没有一点神通法力。
    “难道是这阶梯有古怪？”苏辰思忖着，“不能飞行，必须一步一步往上，而且还会疲惫、感到劳累。”他觉得这应该是这个地方有古怪，把修者生生地变成了凡人。
    “这混蛋帝器，脑子坏掉了？”苏辰不禁低骂了一声。
    就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身子一沉，两腿弯屈，差点跪在了地上，这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千钧重物一下子砸在了身上。
    “@#￥%……”苏辰几乎是趴在了阶梯上，他怎么都觉得是自己“口出狂言”惹的祸，因为这种情况是在自己抱怨之后就立刻发生了，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身子越来越沉重，苏辰双手撑地，苦苦撑着就是不让膝盖触地，然而那种沉重的感觉压在了他身上，丝毫不见消减。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苏辰耳边突然响起：“啧啧，小家伙挺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那种沉重感就消失了。
    苏辰像是虚脱了一般，仰躺在了台阶上，而他内心极度震惊，不断转着脑袋，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不用找了，本尊在顶层，有那个能耐就爬上来吧。”那个声音又响起，“不过，你应该对本尊保持敬畏，再听到你出言侮辱，小心本尊让你屁股开花！”
    苏辰目瞪口呆，连忙爬了起来，望向祭坛最顶层，嗫嚅道：“我……我……我去！是帝器？！”他的震惊无以复加，刚刚果然是帝器在搞鬼，听到他骂帝器而故意收拾他呢！
    不过，听这口气，苏辰丝毫生不起敬畏之心。
    “你有本事耍阴招，有种直接跟小爷刚正面啊！”苏辰手舞足蹈地嚷嚷了起来，“这么高，你想累死小爷啊！爬你大爷的！”他这纯粹是发泄心中的不满，以及进入小世界后积攒在心里的火气。
    “哼！”果然，帝器有了回应。
    然后，苏辰悲剧了。
    他的脚上、手上莫名缠上了一圈铁链，手腕上的铁链刚出现时，差点把他给拽到地上，两条手臂几乎被扯断。他想挪动一下脚步，发现自己的脚像是原地生根了一般动也不动。
    “爬吧，爬上来见你大爷。”那帝器得意洋洋的声音传入苏辰耳中，哪有一点身为皇者法器的风范？
    苏辰气得想吐血，还想在语言上施以还击，但身体的情况由不得他了，因为这铁链太沉重，他的手已经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前倾，几乎要倒在地上，苏辰知道这么下去，肯定会导致身体受伤，索性主动倒下去，整个人呈大字形趴在阶梯上，虽然硌得慌，但也好过断手断脚。
    “帝器应该是封了我一身修为，然后故意整我。”苏辰一边休息，一边思考着对策，“手上脚上这么重的铁链，我根本动都动不了，别说往上爬了，就是想往下滚都困难，该怎么办？”
    铁链看着不粗，甚至还很轻巧，但却意外地沉重，将苏辰完全束缚在此，上不得也下不得。
    “我现在这个样子和凡人无异，既然动不得，也不能就这么耗着。”苏辰心念如电转，“总得做点什么，肯定不能指望帝器放过我。”
    不过，这种状态下，他能做的事不多，想了一会儿，他决定修炼！
    既然原本修为被封印了，想要摆脱铁链的束缚，就只能重新强大自身，而唯一的方法就是修炼！
    好在整个小世界都不缺少灵气，他回忆着初入修行界时学到的基础修行之法，开始从头修行。
    凡境初三阶，开光、辟谷、聚灵，是一切生物修行的起点，任何强大的生物都必然会经历这三个基础阶段，完成从普通生灵到修士的蜕变。开启灵光，感应天地之精华；战胜生物本能的欲念，强化对自己的掌控；聚纳天地间的灵气，奠定一切术法、战技的基础。
    这就是凡境初三阶的意义所在。
    修行之起点，亦是问鼎终极境界的基础。
    苏辰就像当初在竹剑谷反思剑修之道那样，又重新思考起修行来。
    而后，他不禁想起了还在竹剑谷的时候，在目睹了小紫渡劫之后，他和龙卿言谈到了“道之初心”。
    世间生灵千千万，都是在一颗“道之初心”的驱使下入了道。
    世人亦知，保持“道之初心”有多难，无论刚开始修道时这颗“心”有多么的纯粹、多么的无暇，在经历了人情世故、红尘变迁之后，“心”终究会蒙尘，被掩去了曾经的明净清澈。
    所以修界一直都盛传，“赤子之心”是多么多么的可贵。
    苏辰自问，自己是否还保持着入修道界时那颗“初心”，也许已经没有了，因为他经历了人生所不能承受之痛，亲眼见识了人性的黑暗与可怕，也真正体会过何为“世态炎凉”。
    兰煜君，这个名字浮现在他心间，曾经带给他美好的回忆与憧憬。此时，他竟然不太能记起她的容貌，只记得曾经在天府城，她在离别之时曾说：“我以后要成为兰家的当家，你也加油，一定要走到前人没能走到的地方。”
    那时候，兰煜君的话，曾是他修行最大的动力，鼓舞着他不断向前。
    可惜，时至今日，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苏辰都没有再见过她。
    “想来，你已经嫁入虞家了吧。”
    有过遗憾，有过心痛，他曾一度失去方向，在祁天山脉中东躲西藏，不知前路在何方。
    直到那一天，一只小凤凰闯入了他的生命。
    “曦月……”苏辰猛然惊醒，一个蓝衣白裙、巧笑嫣然的人儿出现，让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了出来。他扭了扭头，茫然四顾，自己仍然趴在阶梯上，四肢被沉重的铁链所束缚。
    “铁链锁住肉身，而回忆锁住了灵魂。”苏辰轻轻一叹。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总觉得有些怪异，自进入小世界后，他发现在某些时候，心里总是会冒出一大堆感慨，还总是很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而平日里他还不如龙卿言话多。
    “这个小世界中的古怪太多了，防不胜防。”苏辰自语道，“总觉得自己被人扒光了一样，什么秘密都没了。”
    尤其是在山林中时，他的心魔居然离体而出，还给他制造了一场真实到可怕的梦魇。如今又被铁链束缚在祭坛的台阶上，心里不自觉地去回想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
    “唉，如今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苏辰有些无力，一边感慨着一边再次内视己身。
    这一次，他有了新发现。
    身体内终于不是空空如也了，人体之气海中，有些微灵气，呈雾状盘旋，正在散发的轻微的光华。
    修行是有用的！这让苏辰惊喜，既然能够重新汇聚灵气，那就能够继续修行，获得足够的力量。但也有个严峻的问题，他究竟要修行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被铁链所束缚？而要达到那个程度，又得花费多长时间？
    他哪有这个时间啊！
    在小世界之外，还有等着他回归的挚友，而小世界内还有失散的商泣云，连生死都不知道。
    苏辰恨欲狂，恨不得扯断这该死的铁链，去他娘的帝器，他越发不待见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了。
    “混账帝器，老子对你没兴趣，你放开老子！”苏辰忍不住大吼。
    “小子，不是告诉你，要对本尊持有敬畏之心么？”意外的是，苏辰立刻就得到了帝器的回应。
    “你不就是仗着自己强大故意整我么？”苏辰怒道，“我没兴趣也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你快放了老子！”
    “哼，不知好歹。”帝器回应道，“本尊好心磨砺你一番，你不思感恩，反而屡屡出言羞辱本尊，该当何罪？”
    “罪你个头！”苏辰回敬道，“我又没求你怎样怎样，明明是你上赶着来倒贴我！”
    “住口！”帝器似乎怒了，“你这狂妄无知的小子，本尊要将你屁股打成八十八瓣！”
    苏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愕然无语，这个帝器是个什么鬼，脾气大也就罢了，怎么说个话跟小屁孩似的。
    然后，苏辰今生都不愿回忆起的耻辱发生了。
    “哎哟！你还真打！”苏辰屁股一阵剧痛，仿佛无形之中真的有只手在打他的屁股，而且抽得“啪啪”作响，别提有多痛了。
    凄厉的惨嚎简直能穿金裂石，整个祭坛都是苏辰绝望的呼号，以及帝器那幸灾乐祸地大笑声。
    “你个老变态快住手！”苏辰大叫，马上又惨嚎出声。
    “哼，一点不懂尊敬长辈，屡屡出言侮辱本尊，真不知吾皇看中了你哪一点。唉，悲哀啊悲哀……”帝器一边叹气，一边隔空抽苏辰抽得更狠了。
    “等等，老变态你说什么？”苏辰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连屁股上传来的痛楚都暂时忽略了。
    “你再叫我一声老变态试试？！”帝器恼怒，继续抽苏辰。
    “求求你别打了，你是我二大爷行了吧！”苏辰干脆求饶，因为他心里着实不平静，他如果没听错，那个老变态……不，是他二大爷，似乎透露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混账小子，找打！”然而，帝器并不打算放过他。
    打了许久，苏辰真的觉得自己屁股快变成八十八瓣的时候，帝器终于停手了，随后他感觉手脚一松，铁链消失了，苏辰正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出现，将他卷起，直接飞向祭坛顶端。
    “嗯？终于要见到老……二大爷了？”苏辰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