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引

    
    夜，静谧而黑暗。
    这一天晚上，天空始终阴云密布，满天繁星皆不可见，月亮也消失无踪。
    “今天天气很不好。”小鼎悠悠自语道，它飘在半空中，浑身发光，成为了这个山谷中唯一的光源。
    离山谷足够远的一个山头上，苏辰静坐，正在进行炼神期的最后一次炼神，不过放在剑修身上，应该称之为“铸剑”。两年静修和参悟，再加上帝器的指点、解惑，让苏辰理清了自己要走的路，当初的权宜之计，如今却要成为他进军全新境界的方式，说来也是巧。
    将自身视作金丹，以此来铸造、温养剑魂，原本他仍是按照古法进行修炼，但小鼎进行过推演，认为以身为丹却仍旧依照古法修行，最终结果就是自身被化掉，如同金丹破碎融入元婴之中，苏辰的结局便是成为剑魂的一部分，那时他是否保有灵识、是否还是自己都是两说。
    如果是最糟糕的结果，那就是身死道消，连双剑魂都得烟消云散，化归为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若是苏辰还保有自我意识，那就还有机会再现，但那时候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二大爷推演后，认为苏辰和剑魂同时消亡的可能性是九成九，这让苏辰一阵后怕，修行路上按部就班很难出现意外，但一步行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小鼎还协助他进行其他推演，但无论哪种方式都避不过“碎丹”这一步，根据二大爷的分析，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苏辰的根基是以古法打下的，提前碎丹不过是个意外，依古法而言，这就是错误的一步。
    要避开这个结果，最好的办法是从头修炼，舍弃已有的修为，重新成为凡人，然后重新筑基、辟谷、驭灵，重新炼丹、炼神。
    这样做就万无一失，可以避开提前碎丹那个意外。而小鼎可以帮助苏辰以最小的代价从头开始，为他寻来逆天的灵物为他打下最坚实的道基。甚至，小鼎可以帮助苏辰直接从金丹期开始重修，免去前三个境界所花费的时间。
    思来想去，苏辰觉得没那个必要。
    因为他想到了非人族类的情况，有些非人族类在从炼神期进入元婴期时，也会保留下“丹”，也就是俗称的“内丹”。这也就是说，对这些非人族类来说，碎丹要么不是必经之路，要么就是他们有别的方式可以免去这一步。
    小鼎听后，泼了他一盆冷水。
    二大爷说道：“你小子是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非人族的修行之法与人族的修行之法系出同源，出自同一部古经，大体上的路线和体系都是一模一样，只在部分细节上有所不同。碎丹成婴这一步，无论人族的法还是非人族的法都避不过，那些保留了丹的人，只不过是做出了和剑祖类似的选择，剑祖单修剑魂，以剑为婴；而非人族来了个颠倒，将元婴化入了内丹，以内丹为婴。然而无论是哪种法，最终都是在有金丹的基础上进行的，和你的情况不同。”
    苏辰顿时郁闷了，难道只能从头来一次？
    看他愁眉不展，百思不解，二大爷开导道：“你何必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把自己都给吓到了。回归到碎丹成婴的本质来看，我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复杂，更不是无解。”
    苏辰愣了下，恭敬地问道：“请二大爷明示。”
    二大爷哼了一声，说道：“碎丹成婴的本质，在于将金丹最后的价值榨取干净，金丹本身就是灵气的集合，是无形力量的一种有形体现。金丹如同一个茧，元婴就是茧中的蝶，炼神化婴本质上就是一个破茧化蝶的过程。”
    苏辰皱眉听着，在理解二大爷所说的话。
    二大爷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你用什么东西来代替那个茧不就行了。而且我不是早就给你出过主意了么，吾皇送你的先天道纹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苏辰恍然，说道：“可是双剑魂上次吸收融汇了一部分先天道纹后，就开始排斥先天道纹了。”
    小鼎解释道：“金丹本质上就是一团灵气，只不过其中有你的一缕灵识在内，因此金丹可以持续吸收天地灵气并加以炼化。我的意思并非是让剑魂吸收先天道纹，而是以先天道纹来模拟出那种环境，你自己需要不断灌注灵气来锻造剑魂，直至剑魂大成。那时，先天道纹会代替你的肉身来进行“碎丹”，但剑魂对道纹的融合已经达到了上限，故此剑魂只能吞噬灵气，不能再吸收先天道纹，而你的肉身因为被先天道纹隔绝，故此不会出现问题。”
    苏辰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此时他理解了二大爷的提议。
    先天道纹不光是道之雏形，它还有先天灵物皆有的一个特性，那就是蒙蔽天机。自古以来，先天灵物可遇而不可求，没有非凡手段得之不到，便是因为先天灵物的这一特性。
    而作为道之雏形，带给了先天道纹另一特性，那就是极强的可塑性。不光是用于铭刻大道，若是有足够的手段，还能以先天道纹模拟出真正的“先天环境”，那是天地初开时的状态，以此进行演化，甚至能重现大道本质以及世界的演变过程，对于探索天地大道诞生之秘和修行的终极都有着非常一般的意义。
    如今，苏辰还没有那个本事来重现“先天环境”，但在二大爷的指导下，以先天道纹模拟出一枚“金丹”来隔绝肉身还是可以的。
    有了这一系列准备，苏辰才敢进行突破。
    .苏辰体内，先天道纹已经化茧，如同当初破碎的金丹一样，将剑魂包裹了起来，苏辰不断吸收天地灵气入体，点燃心之神火，以灵气继续锻造剑魂。
    剑魂安静地承受苏辰的锻造，剑身上先天道纹熠熠发光，玄奥无比。
    灵气不断融入剑魂之中，而苏辰的“神”有一部分融汇在剑魂中，并且在苏辰的引导下，不断铭刻下自己的“道痕”，这只不过是苏辰修行所悟，显得很稚嫩，也算不上什么无上之道，却是一个小修士一路行来的所得所感，是他自己关于修行、关于“道”的理解，也许有一朝日，这些稚嫩的“道痕”就是他问鼎极境的基础。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那些惊艳了一个时代的人物，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皇者，也是从一点一滴的修行开始的，从来没有天生的皇者，只有一步步勤修苦练，日积月累而达到巅峰的“平凡”。
    灵气让剑魂的形态更加丰满，更加凝实，而“神”的融入让剑魂拥有了灵性、拥有了道韵。
    一连数日，苏辰静坐“铸剑”，一动不动，小鼎一直在旁守护。
    而天空中，那阴云始终没有散去。
    一共七日之后，小鼎忽然轻咦了一声，鼎内飞出几株灵药，悬浮在苏辰身边，让他周围的灵气前所未有地浓郁了起来。
    此时苏辰额头见汗，身子都有些摇晃了，铸剑进入了最后阶段，双魂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苏辰提供的灵气，很快就让苏辰体内的灵气枯竭了，而苏辰即使拼命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也抵不过这恐怖的消耗。
    先天道纹化成的“金丹”已经出现了裂痕，代表着苏辰正式进入了“碎丹成婴”这一步。
    苏辰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他拥有两个剑魂，意味着要消耗两倍的灵气来铸剑！
    还好二大爷早有准备，让这几株品阶不低的灵药来提供灵气，让苏辰得以喘息，否则苏辰铸剑不成，反而会损了自己的根基。
    不过，这几株灵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让二大爷也始料未及，于是乎它抛出了更高品阶的灵药，一株能抵得上两三株。
    如此又过去了两天，已经整整九天了。
    这一日，小鼎忽然有感，周身腾起了雾气，变得虚幻朦胧了起来，仿佛跳出了三界五行之外，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天穹上，有闷雷之声响起，黑云压城，就汇聚在苏辰上空，随着时间推移，云层也越来越厚、越来越沉重，闷雷声愈发密集，开始有电蛇在云层中穿行，不时将昏暗的天地照亮。
    “是化婴劫。”小鼎自语，略感欣慰，化婴劫降临，代表苏辰将要突破至元婴境界。
    雷声轰响，电蛇乱舞，但奇怪的是，天劫始终不真正降临，小鼎观察了一会儿，不禁自问道：“怎么回事？天劫为何还不落下？”
    的确，这天劫酝酿的时间未免有点太久，超出常理了。
    “哎呀，莫非是因为先天道纹的缘故？”小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先天道纹能蒙蔽天机，也许是它让天劫失去了目标。
    小鼎忽然冒冷汗，想到这个可能，它也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结果：苍天一击！
    天劫迟迟不降临，的确是暂时失去了目标。而结果无非两个，一个是天劫在一段时间内找不到目标，最终自行消散；而另一种结果，就是一直不散，一直酝酿，将力量累积起来，直到目标出现，最后发动毁天灭地的一击，将目标直接摧毁，谓之“苍天一击”！
    “苍天一击”的威力，在于累积的天劫重数，累积的越多，自然越可怕，最可怕的苍天一击，甚至足以让天地重归混沌！
    就苏辰这个境界，真要引动了“苍天一击”，那就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妈的，不会真是苍天一击吧？”小鼎大叫，非常地不安，希望苏辰赶紧正常渡劫，不要真等到苍天一击。而且它没法现身相助，否则自身会牵连上因果，引来皇道级别的天劫。
    此刻，苏辰体内的铸剑到了最后关头，得二大爷灵药相助，他终于逆转了铸剑的消耗，身体避免了枯竭。
    先天道纹已经快维持不住金丹的形态了，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苏辰全神贯注，盯着体内的每一处变化，尤其是“金丹”和剑魂。终于，他感应到双魂吞噬灵气的速度开始降低了，而剑魂本身愈发璀璨，他的气海中仿佛升起了两个不同颜色的太阳，一纯白、一纯黑，诡异又充满了美感。
    双剑发出了清鸣，当灵气的吸收停止后，仅仅一瞬，又如同鲸吸牛饮一般，将周围环绕的灵气吸纳一空，让苏辰都感觉到了窒息。
    然而，这只是开始，短暂地静谧之后，他的体内如同发生了大爆炸，以双剑魂为中心，灵气爆发开来，冲击着先天道纹所模拟的金丹。
    看上去要破碎的“金丹”，在此刻展现出了异样的柔韧，尽管被冲击得变形了，但始终禁锢着那股力量，不让其在苏辰体内扩散。
    “原来如此，金丹的作用不光是养婴那么简单！”苏辰心有所感，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为何人族与非人族的法，在炼神化婴的过程中都必须要有金丹，因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否则婴成之时所爆发出的这种力量，绝对能摧毁一个生命。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而当这股力量到达临界点时，“金丹”也承受不足了，片片破碎，飘零在气海中。
    中心处的力量急速衰减，那璀璨的黑白光芒也在回缩。
    苏辰感觉到了剑魂力量的衰弱，立刻调动体内、体外的灵气向气海汇聚，去补充剑魂大成所需。同时，似乎受到某种牵引，那破碎的“丹”也在向着剑魂飘去。
    得到补充的剑魂，力量恢复如初，并且在吸收“金丹碎片”。
    不过，此金丹非彼金丹，而是先天道纹，一如二大爷所料，剑魂中的先天道纹早已饱和，无法再吸收多余的道纹，这些道纹碎片刚刚融入剑魂，又重新浮现而出，向着苏辰身体的其他地方飘去，重新融入他的血肉、经脉之中。
    剑魂大成！而最后一片先天道纹也融入了苏辰的身体，归于沉寂。
    这时，小鼎想骂娘了，天劫真的一直没有散去，一直酝酿着，可以想象，已经累积了不知多少重的雷劫威力有多可怕。
    小鼎觉得苏辰多半得死翘翘，没得救了！
    终于，就在苏辰体内剑魂大成、先天道纹归于沉寂之时，苍天发动了毁天灭地的一击！
    “去你娘的苍天一击！给条活路不行啊！”小鼎大骂，奈何他无法插手，除非它主人在此，或者某位特殊的皇者出手。
    苏辰刚刚功行圆满，浑身汗毛就立了起来，他猛然一抬头，一道炽盛的电光轰落，劈中了他。
    这倒劫光声势浩大，威力更是恐怖，苏辰有渡劫的准备，但他也没想到会遭遇苍天一击，就在雷劫降临的一瞬间，他拼尽浑身解数，先天剑罡、黑白双魂尽数施展，但苍天一击本就是为毁灭而存在的极致之力，他的一切阻挡都在顷刻失效。
    先天剑罡破碎，双魂哀鸣、光泽暗淡，两者连稍微挡一挡都做不到落败，接着就是苏辰以肉身来承受这极致的毁灭之力了。
    苍天一击，也仅仅一击，代表的却是毁灭的极致，一切毁灭，皆在一击之中完成。
    等到劫云散去，天空中重新投下日晖，苏辰所盘坐的那个山头都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深坑，宽不知几千里，深亦不知几百里。幸好苏辰修为尚低，引来的苍天一击威力还是有限，而且这里曾经是一位皇者的清修之地，苏辰这个境界的天劫所造成的破坏终究有限。
    天劫过后，小鼎显化，赶忙去寻找苏辰。然而，苏辰如同消失了一般，强大如它，竟也探寻不到！
    “这小子……不会没熬过去吧？”小鼎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