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蜂的蜂蜡是一种很好的燃料,熬化了以后装在铜盏中,浸透了乳黄色蜡液的麻布灯芯点燃后就会燃起黄亮的光芒。半拳大的一块蜂蜡在小碗样的铜盏中不仅能烧很多天,让人欢喜的是还没有什么烟火气。这样一盏盏的小铜灯间隔着丈长的距离布满了整条石山堡矿洞,黄亮的一条光带蜿蜒、曲折着延伸开,一眼望不到尽头,经年累月的驱散着矿洞中的阴暗。
一人多高的矿洞中现在静的出奇,能够不时隐约的听到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叶不凡习惯性的微微弓着腰向着矿洞深处走去,背后苍翠的景致渐行渐远的消失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中。
三天前,“柳扒皮”已经知会了全村的男人们,石山堡矿洞马上就要封洞。今天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条22年前出了第一块灵石的矿洞将彻底断了石山堡村500多口人最主要的生计来源。
其实用不着“柳扒皮”扬着那张焦眉鼠目的黄狼子脸知会全村的男人们,叶不凡这样的老“挖手”们早就知道这条矿洞再也不能为自家的米缸里添上哪怕一把米,饭桌上加上一块肉。
村里的“挖手”们三天前都已经不来矿洞了,这时候不是在家歇着常年劳累的身子骨,就是三五成堆的聚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商议着接下来要操持的生计。
唯有叶不凡不甘心,打骨子里透着的不甘心啊。
扬起左手一巴掌拍在坚硬的洞壁上,生着厚茧的五指抠了抠阴凉的青岩石,紧了紧右手攥着的精铁钎子,叶不凡觉得2天来身上积下的疲劳似乎消散了不少,迈开腿紧走了几步后,小跑着一头扎进了似乎没有尽头的矿洞。
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矿洞的中间位置,这里正好是石山的腹心位置,50多丈的半圆形大矿洞中,又依着当初发现的矿脉,分出了7条小的矿洞。
中间最宽阔的主矿洞就差一层薄薄的石皮就能将石山打出一个对穿,根本就不值得浪费一点点力气。左侧的四条矿洞叶不凡费了两天的时间已经挨着个的凿了个遍,只是重温了一下过去发现“金线”时的美妙心情。
右面紧靠主矿洞的一条矿脉也差不了多远就能将石山打成对穿,叶不凡最后迟疑着将目光转向最右侧那条黑漆漆的矿洞,又黑又浓的双眉皱了皱后很快舒展开,不再迟疑的顺手抠下身边的一个铜盏,决然的钻进了最后那条被全村“挖手”们都厌恶的“死人洞”。
整个石山有矿脉存在的地方都是深青色的青岩石,有灵石的地方就会在青岩石的表面浮现出一条淡金色砾石形成的金线。唯独这条“死人洞”在十多丈之后就变成了酱红色的不知名岩层,至于这条“死人洞”的由来,一是这种岩石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心里直扑腾——怎么看都像是还没有干透的死人血。二来也确实死了人,村里老张头家的两个儿子就被酱红色的碎石压死在矿洞中。
虽然叶不凡总是觉得这条矿洞不寻常,但是在一直能挖出灵石的这些年景里,也从没生出冒死去探一探“死人洞”的念头。
可是这节骨眼上,又赶上这么个机会。哪还顾得上眼前的是不是能埋了第三条人命的“死人洞”。
借着能照亮身前一丈左右的黄亮光芒,叶不凡看着头顶一块块撑着洞顶的厚木板向前慢慢的挪动着,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身周酱红色的岩石时,总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泡在了一大池子腥臭的人血中,头皮一阵阵的发凉。
一脚紧着一脚的又慢慢挪动了二十多丈,头顶的木板变的越来越稀疏,腰弯曲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大,最终叶不凡只能半蹲着向前挪动时,手里的铜盏照到了面前一层叠着一层像厚厚书页一样的酱红色岩壁,“死人洞”已经到了洞底。
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幽暗和深邃,身周逼迫的环境和连成片的酱红色压得铜盏的火苗突突直跳。头顶的岩层细耳听过去,似乎总有细微却尖锐的断裂声响。
叶不凡盘腿坐下来稳了稳自己的呼吸,真正地置于死地了,心里反倒没了什么慌乱。一口气顺过来以后,把铜盏举在身前细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岩壁,没有发现一粒淡金色的砾石,又照了照洞底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用力揉了揉两夜没怎么合上过的眼皮,叶不凡举起铜盏再一次凑近了岩壁,粗粝的手掌随着黄亮的光芒开始一寸一寸的摩挲过整个岩壁,时间不长后,还是同样让人失望的结果。
叶不凡一直没去碰放在身边的精铁钎子,当了20多年的“挖手”,能挖到全村最多的灵石,有时候靠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面前的岩壁没有让他心里颤悠悠的念想。“看起来还是要回到边上的那条矿洞碰碰运气”。心里有些失望的叨咕着,叶不凡将铜盏放在洞底,手掌贴着地面想要撑起沉重了很多的身体时,微微向前拱起的身子却猛然之间绷紧了一动不动。
手掌下的地面不像洞壁一样阴凉又潮腻的像摸着一条死蛇,掌心很清晰的能感觉到传出来的阵阵温热。
双手相交的用力搓了搓手掌,感觉着手掌中残留的余温,叶不凡压下马上动手的冲动。缓缓展平了身体趴在洞底,一寸一寸的试过了头前所有的地面后,手掌摁在了头右侧的位置,那个巴掌大小的部位热劲最大,已经像是手里端着一碗半烫的老叶茶。
家里有一本太爷留下来的《石间集》,书里记着很多种玉石和灵石的出产地,叶不凡这时清楚的记起这本书开篇的第一句,“天下间奇妙之物,必出于奇异之地”。
来来回回的又摸遍了洞底丈长的地面,唯有洞壁处有一小片让人惊喜的温热。
还真是老天眷顾啊,虽然不知道要挖多深,也不知道能挖出来什么,好在这点希望不是出现在洞顶,只要能动手,浪费多少力气叶不凡打心底都透着兴奋。
把铜盏放在洞底奇异的位置,叶不凡转身摸着黑又返回了大矿洞,抠下蜂蜡最满的几个铜盏,来回几次运回了“死人洞”底后,在亮堂堂的光芒下,跪在那一小片奇异的洞底前,两手攥紧了精铁钎子,压上半身的力量将钎子的尖头慢慢的捅进了岩层。
岩层不软不硬,精铁的钎子插上去像是捅着放的久了有些酥的大青砖,看起来像是个轻松活,可是麻烦的是叶不凡不敢弄出一点稍大的声响,只能将第一把半粉的碎石小心翼翼的摊在自己的身边。
力道稳稳的一点一点抠开了酱红色的岩层,拳头大小的一个浅坑慢慢的开始扩大,随着时间不知不觉的流失着,当挖出来的碎石占了半面矿洞向后延伸出接近十丈的距离时,洞底被叶不凡挖出了一个一人高,能站满四五个人的大深坑。
矿洞里的空气中能够嗅到凉丝丝的寒意,多年的经验让叶不凡知道现在外面的天已经见了黑,半天没有停歇的劳累让沾满了一头一脸的酱红色粉末被流淌的汗水冲成了一条条瘆人的血浆。
叶不凡不知道自己现在蹲在坑底就像刚从血池子中爬出来的一只恶鬼,就是有面铮亮的大铜镜立在面前,他也不想抬手抹一抹一头一脸的“血浆”,一盏茶的时间里,叶不凡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心脏“砰——砰”像擂鼓一样的跳动会惊到脚前面这个奇异的物件。
猛的一眼看过去,面前的只是一个尺把见方的血色圆球,看不出来是金?是石?是玉?映着满眼的都是浑然一体的血红色。细细的再看过去,血红色的圆球又像是一个活物,那扎眼的颜色像一股子被微风吹动的血色烟霞,一直在极慢极慢的缓缓流动着。
瞪圆了眼珠看了好一会,叶不凡的脑子里已经翻遍了整本《石间集》,找不到一点能和这血色圆球靠的上的地方。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最初手掌为什么能感觉到洞底半烫的热量,这个圆球不仅看着扎眼,热的还能烫死人。
叶不凡翻转右手看了看,指头上多年磨出的厚茧已经被烫的惨白,这还只是不经意间碰了一下血红色的圆球。想要把这东西整个的抱回家?这么长的矿洞,身上这么单薄的一件短衫,叶不凡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就断了这个相当于寻死的念头。
眼前这东西既不是自己最需要的灵石,就这么放在这里难免的夜长梦多。就算它是个再好的东西,落不进自己的夹袋里也是废物。叶不凡抬眼看了看洞顶后,牙关紧咬,死死攥住身边的精铁钎子,攒足了两膀子力气后,猛的向着血红色的圆球捅了下去。
“咔”
一声脆响,洞顶悉悉索索的飘落下一些石粉,惊的叶不凡屏住了呼吸。
小半埋在岩层中的血红色圆球在这声脆响过后表面布满了曲曲弯弯的细长裂纹,精铁钎子捅过的地方,指头大小的窟窿中缓缓的挤出来一些黏稠的血红色液体,随即一股奇香铺面而来,香气冲的叶不凡脑子有些昏昏涨涨,身体里的三魂七魄都猛的一荡。
又是紧随着“咔”的一声脆响,血红色的圆球碎成了几片,一大团黏稠的液体像是一条骤然挣脱出枷锁的血红色的小蛇,一粘到洞底的酱红色岩石就如水浸黄沙般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坑底还残留着淡淡的奇香,血红色的圆球已经成了一地青蒙蒙的碎片,叶不凡目瞪口呆的看着碎片间散落的三颗指节大小的火红晶石和一颗漆黑如墨的浑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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