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莲生于厚土城,长于厚土城,见过厚土城里无数条街角巷弄,见过老人,见过稚童,见过男人为了一家吃苦耐劳,见过女人为了持家守业的省吃俭用,见过美,也见过丑,见过良善,也见过跋扈。不管如何,在静莲的心中,都是鲜活生动的市井风情,厚土城亿万的凡人,生老病死,都应该各自有各自的轮回命数。
修士对天道的追寻无可厚非,静莲只是看到眼前这一片由精神力生化的梦心幽蓝的花海,才真正的感受到修士的强大存在。
强大的力量没有什么对错,但是人心却分善恶。
静莲没有心怀天下,拯救亿民的决心,但是厚土城却容不得任何强大力量的破坏。
安安静静,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十多年后,静莲一朝之间,才知道禅宗的密法金刚意味着什么,才知道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压着什么。
静莲的禅念,亦慈,亦悲,亦喜,亦舍,头顶的四瓣净莲,莲瓣现出琉璃的宝光。
心中响起的不动明王心经,声如金钟,疾如战鼓。
禅心中的金刚转轮,七色的光芒流光溢彩,蒸腾的怒焰熊熊燃烧,金刚转轮的中央厚土位,不动明王的法相虚显其身。
七鬓童子,坐盘石座,左眼细闭,下齿噬上唇,面现忿怒,被负猛火,完全显象的右手持握着驱烦的利剑,左手缠着断恼的罥索。
“以智慧之光明,驾驭一切,誓愿慈悲之心坚若磐石,无可撼动。”
静莲此刻心舍妄念,身系轮回,以瞬间的顿悟,驱禅念,动禅心,第一次将本尊的不动明王法相在金刚转轮上虚显其身。
不动明王心经在心海之中禅音阵阵,静莲跌伽盘坐在草坡上,身后出现的一片禅光,如同山间的青霞一般蔚然升腾,一股淡淡的清香无风自散,这股清香闻着像雨后被濯洗的白莲,又像云后湛蓝的天空。
清香久久不散,草坡上的众人闻着这股不妖不媚却又沁人心脾的清香,个个双眼圆睁的紧盯着静莲,没有一个人敢稍稍发出一点点动静,甚至都在一时之间放细了自己的呼吸。
林灵不知道禅宗的密法金刚怎么修行,但是大道至繁却殊途同归,修士从炼气到筑基,不仅需要丹田之内的灵气质变紧密,而且更重要的是对天道的一丝感悟,对精神的一次提升。
林灵在静莲刚刚显出异样的时候,就意识到静莲此刻就如同修士在感悟天道的玄机,他在第一时间就束音传声,警告草坡上的众人不得轻举妄动后 ,还生怕会发生什么突然的意外,神识一动,又将一张幽蓝的法符捏持在右手之中。
这张法符叫“地老天荒”,一符之下,能够以万年玄冰形成一道坚如精金的高大冰墙,境不上元婴的修士,想要攻破这道冰墙无异于就像是凡人想要凿穿破云峰一样,除了痴心妄想,不做他想。
林灵做了完全的准备,坡上的其他修士大多数都不喜欢静莲,一来是大家都是弱冠的年岁,虽然修士不靠着长相追寻天道,但是被静莲清秀之极的面容比的像山野的村夫,由不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爽,二来静莲虽然看着平和,但是总有种清冷的感觉让人难以亲近。
不管喜欢不喜欢,现在也能看出来这位禅宗的密法金刚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谁都能看出来静莲的重要,也都看得见林灵掌中那抹幽蓝的光芒。
就算稍稍生出些别样心思的,现在也都是老老实实的像是泥塑木雕一样,看着静莲的背后,如同青霞一般的禅光,蔚然升腾至三丈高的空中后,慢慢的开始凝结收缩,一只大手朦朦胧胧的出现后,逐渐在禅光中凝结出第一根青黑色的手指。
草坡之上寂静无声,太阳逐渐向西又偏了偏之后,静莲背后的禅光才完全的消失,他又静待了片刻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看着身边不远处的林灵,眼神无悲无喜的点了点头,又翻身而起,对着身后的修士,双手合十,浅施了一礼。
自始至终,他神情都异常的平静,眼神之中依旧是无悲无喜,只有看到角落里的叶不凡时,眼中才有晶亮的光芒一闪而逝。
明明就是一番感激,看起来却云淡风轻的孑然而立,不仅如此,静莲浅施一礼后,又自顾自的坐在了草坡上,懒洋洋的佝偻着腰背,不言不语的从手腕的迦南木戒珠中掏出水囊,小口含咽着无根的净水,看着眼前深蓝色的花海,像春娇野游的小小少年,以山河的美景佐为美食,怡然的品尝着囊中的美酒。
他身后的天苍宗弟子一片鼻息粗重的喘息之声,无数道白眼撇过静莲后就投向明亮的天空。
叶不凡眼底里有浓浓的笑意,投向静莲的视线中又有些带着回忆的伤痛,他想起儿子叶天在第一次被村子里的孩子欺负了之后,偷偷跑到村后的草坡上,窝着身子望着远处的小小背影。
林灵心中一声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禅宗的法僧,想想,大概也只有自己那位大师兄,才能和眼前这位较量一下什么叫做特立独行。
收起掌中的“地老天荒”,林灵脸上的一丝无奈消失不见,看了看天苍宗的门下弟子安静的继续再盘膝打坐,他的脸色冷了冷,神识一动,右手中捏着另一张“西来之剑”的幽蓝法符,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的潮音宗修士。
他承认这梦心幽蓝,或者叫腐骨蛇草的生化之株切实有些奇异和歹毒,如果没有静莲的见识,假如一步踏入眼前的这片深蓝色花海,眼中所看到的,除了一片深蓝的颜色以外,就是再无一物,这一众修士,说不好就是尽数都被迷幻神魂。
就算是侥幸神魂清明的,以炼气期的修为,即没有御空飞行的能力,也不会警觉到进入一片花海还要随时维持护体的灵罡,一脚踏下去后,花落叶展,能够腐蚀白骨的毒液沾染到身上,唯一的下场也是一个皮肉腐烂,身酥骨软。
林灵当初还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极力邀约一位禅宗硕果仅存的密法金刚,现在看起来,如果没有静莲的同行,不说镇魂木能不能亲眼所见,就是素来心高气傲的自己,都有可能一着不慎就绝了金丹大道,余生只能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
可是现在,一枚净心丹就能破了梦心幽兰的迷幻神魂,而修士护体的灵罡,足以隔绝腐骨蛇草的歹毒汁液。
林灵不相信潮音宗的地灵子七人没有得到天机子的悉心指点,没有一些留在最后的保命手段,要知道,此次的幽遗之行,天苍宗固然不容有失,对潮音宗来说,也是倾尽全力的势在必得。
之前就算十一个天苍宗的弟子身死道消,林灵还能容得下地灵子七人私心自保的龌龊心思,但是眼前的这片花海,只有潮音宗的修士能勘破其中的玄机,林灵失去了所有虚与委蛇的心思。
地灵子七人不远不近的盘坐这片草坡的一处凹陷之处,心中的戒备昭然若揭,林灵将手中幽蓝的法符放在身前,走到这块凹陷处的边缘,不言不语的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盯着地灵子的双眼。
他的神识牵于手中幽蓝的法符上,看着地灵子慢慢开始惨白的窄脸,神识微微的一动,手上的法符散出一股让人惊悸的能量波动,一阵极寒的气息刹间笼住了所有的潮音宗修士。
地灵子眼神惊惧,脸上已经是毫无血色,他右手想要伸向腰间的储物玉佩,手指只是轻轻的动了一动,看到林灵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波动,心中一声惨笑,将双手摊开后,小心的放在了身前。
偏头看了看身后的师弟一脸的惨白,地灵子沉声说道:“都收了拼死一博的心思吧,我们快不过林道长手里的那张法符!”
像是一个赌徒输光了最后的一块银子,地灵子绝了师弟们还想要翻回本钱的心思,说完之后回头盯着林灵的双眼,眼神中像刀子一样的目光恨不得能从林灵的身上砍下一片血肉。
林灵对地灵子噬人的目光完全无视,微微扯了扯嘴角,慢慢将手里幽蓝的法符收进了腰间的储物玉佩。
心中一声哂笑。
如果真有看淡生死的决然。
必然有拼死一博的勇武。
那还用得着如此看似坦然,实则瞻前顾后的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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