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为什么的时候,陈星的舌头瞬间就组织了好几个足以说服对方的理由——搞事业,理想至上,办公室恋情毁前途……总之,每一条都有理有据且高大上,差点就把自己感动了,仿佛她已经是个为了理想放弃低级趣味的人。
可当她对上了方泽的眼睛,这些屁话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想过。”
“没想过什么?”方泽追问。
陈星搓搓眉头看向车窗外,她的世界里只有老徐,没想过这之外的人。方泽的世界离她太远了,即便每天蹭他的车一起回家,偶尔晚上坐在一起聊聊工作,即便此时靠这么近,她也没想过哪天会跟方泽的世界有什么交集。
或者,她没想过跟任何人有交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就只能容纳下一个老徐,她想倾尽所有弥补老徐失去的一切,用所有剩余的时间。
工作,老徐,这就是她的全部。
“理想,外婆,这是你的理由么?”方泽替她说出了口。
陈星心里一怔,转过视线看着他。
方泽笑了笑,“坦白说我挺羡慕你的,你有寄托,有奋斗目标,这是很多人追寻不到的,但是,姑娘……”他顿了顿说,“这不妨碍搞对象。”
陈星:“……”
“我呢,离你并不远,就在你楼上,WIFI都能连得上……忘了告诉你,两家密码是一样的,外婆的手机就一直连接着楼上的。”
陈星:“…………”
“外婆的汤煮多了我可以帮忙解决,周末我可以带外婆去好玩人又少的地方……而且保证不会找理由把你丢下,外婆生病我可以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工,可以把她照顾的更好。”方泽的手很想揉揉她的头,不过还是忍住了,“我想,她应该不想成为你心里的结,你一个人的爱她会觉得重,可如果两个人一起分担这份爱,她也许会更高兴。”
陈星居然无言以对。
“至于理想,”方泽想了想说,“我不敢说我一定能帮到你,但我一定最懂你,所以……考虑一下好不好,从现在开始。”
路灯透过车窗,照在方泽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折射出无数星芒,里面盛着一方天地,一世温柔,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诱惑,那仿佛是一个别样的世界,正朝她张开怀抱。
她想,我的世界里或许也可以有这样一个存在。
·
隔天王家便约了她去家里看房子,她拒绝了张天的午饭邀请,因此得到了领导的额外关怀——两根能量棒,以及报销来回车费。
王家别墅不在市中心,而且特别远,只能打车过去,路上陈星接到了林峰的电话。
“星子,我刚才去了趟派出所,你猜怎么着,推外婆那几个王八蛋判了三年!”
“什么情况?”陈星很意外,她甚至不知道林峰什么时候报警的,“居然能判这么重吗?”
“叫我去的时候我也懵啊,我当时根本没顾上报警,而且我后来问过一个派出所的小兄弟,他说只有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没拍到推人的画面,就算有我目击,他们也完全可以抵赖,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嘿,恶有恶报!他们是惯犯,警方不知道啥时候查到他们在别处干的一些坏事,牵扯出了一个犯罪团伙!”
“哦还有一事,我打听到高远也进去过,说是推人的那几个把他供出来的,谁知道后来他们又改口了,把罪全担了,结果高远无罪释放。”
陈星皱眉,不用猜,肯定是高家花钱买罪。即便她不想承认,这世上依然有很多灰色地带,有钱有人,真的能解决很多事情。
问题是谁替疯子报警的呢?
“行吧,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疯子。”
“你跟我客气啥,对了,那天的事我一直挺不好意思的,我都不好意思去看外婆了,她没生我气吧?”
陈星笑他,“你可拉倒吧,你从小到大干过多少欠揍的事,老徐怪过你吗,少装脸皮薄,周末去家里吃饭啊……哎?你家房子怎么没动静了,不是说要提前开工的?”
林峰叹了口气,“我没好意思跟你说呢,我想把房子卖了。”
“哈?”
“嗯,我已经决定了,不过没告我妈,正在找下家,跟你说啊,我发出卖房信息的那一刻真的特别轻松,跟卸了几千斤重担似的。你说我当初干嘛那么虚荣呢,没那金刚钻便要往富人堆里扎,每个月花掉一多半工资月供,就为了往脸上贴点金,这不是有病吗?我这辈子大概齐也就这样了,安安份份找个一般的小区买套房得了。”
陈星笑了,“嗯,我支持你,你可算做了个靠谱的决定,不过你好好跟林姨沟通,别因为这事闹僵了。”
“嗯,我知道。”
普通的年轻人安个家比登天还难,有钱人住着几个足球场一般大的别墅,这就是人生差距。
作为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穷设计师,她就这样被王家别墅闪瞎了狗眼。
出租车不让靠近,陈星途步走了两三里才进人家院子,院子距离主别墅还有一大段路,她观察了一下整栋别墅,有点穷人气短——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很想撂挑子。
这规模的单子赚钱是赚钱,可好难做,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成。
王家一家三口都在,王巍爸妈看上去很有修养,可能是因为有张天牵线搭桥,对她很客气。
“呀,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王妈妈请她坐,“我看见你给张天设计的效果图了,真挺不错的,我还以为至少得是个经验老道的设计师呢。”
“妈,您这就不懂了。”王巍说,“现在就是要时新,年轻人想法多跟得上潮流,不见得就比年纪大的差,反正我很喜欢她给天设计的卧室还有健身厅,还有书房,我就要他那样的浴池,书房柜子也照样给我来一个。”
“你的地盘随你便。”王爸爸说话了,“想法新点没关系,但整体还是要稳一点,毕竟我跟你妈妈都上岁数了,欣赏水平跟你们不一样,整天潮来潮去的我可受不了。”
陈星听出来了,这是对她不放心呢,不过也难怪,毕竟人家这么大的别墅,怎么也该请方泽那样的设计师来做,这要不是看在张天的面子上,怎么可能让她来做。
“阿姨叔叔不用担心,方案怎么也要做到让你们满意才行。”陈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靠谱,所以说话很谨慎,“叔叔阿姨有什么想法么,是喜欢简约自然一点的还是喜欢复古一点的?”
“我喜欢复古的。”王妈妈接道,“就是什么墨绿色啊,复古棕啊那种色调,可以摆很多有古老气息的家具摆设,还有花瓶油画……”
王巍妈妈喜好很明确,自己形容了一番,然而旁边两位家庭成员一点都不感冒。
王巍说:“妈,您把家里弄的跟上世纪大家庭似的,多压抑啊,对我来说太沉闷了。”
王爸爸倒是很会说话,“局部可以,整体确实很压抑,咱这房子这么通透的阳光,户外那么空旷,适合明快大气一点的风格,我看小天家里那个什么风……巴洛克是吧,就挺好的,那色调也好。”
陈星给张天家设计的巴洛克很现代,以冷白调为主,看起来非常大气,相比较而言,王家这个面积其实更适合巴洛克——看来爸爸喜欢色彩简单又上档次的。
王妈妈说:“小天家那个是不错,可装一样的风格是不是不太好?”
王巍举手发言,“我不管,反正我那一层必须要酷一点,要现代风,最好是黑调为主。”
“想都别想!”王家两口子异口同声,“好好的弄什么黑色,你再任性剥夺你的自主权。”
陈星:“……”
王巍撅着个嘴,满脸抗议。
“同一种风格可以有很多种呈现方式,即便是做了巴洛克,效果也会很不一样。”陈星找了一些设计图给他们看,“叔叔阿姨也可以从家具风格来定整体,比如你们喜欢什么样子的沙发,餐具,要不要壁炉,或者喜不喜欢古董,这些都会影响整体风格。”
于是两口子又对着照片开始商量。看得出来这家里王巍爸爸是决定大事的,妈妈大多时候会迁就爸爸,至于格格不入的儿子,确实没什么话语权。
“我刚才看过院子的布局,我觉得这么大的院子其实可以考虑做得丰富一些。”陈星说。
“是吧,我也觉得做成一个漂亮花园多好啊,再弄个玻璃花房,我喜欢种花种草的。”王妈说,“老王非要弄什么高尔夫,这不是浪费吗?”
王爸:“我也没说一定弄,我就喜欢门前干干净净的。”
王妈:“种花也干净啊,有树有花多环保啊!”
王巍叹气。
“对了小陈,”王爸说,“待会儿要来一个风水师傅,家里装修必须得讲究个吉利,哪里有水哪里有山都得问问专业人士,所以怎么布局得他来了之后再说。”
陈星:“……”
装修讲究风水是人之常情,但这对设计师来说非常操蛋,因为通常,风水大师们的观点都跟装修效果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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