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想金氏言之有理,只能默默点头,然后随便说些闲话,直到午后,才送了金氏出府。
陈氏听春燕讲金氏入府了,不免心内好奇,就等到陈芸晚间请安的时候,顺便问了一问。
因听说金氏有意搬家,陈氏又惊又叹,道:“别看你娘外表文弱,真干起实事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陈芸笑着接话:“我娘也是计穷力屈了,又想克昌安心向学,又想克昌将来出人头地,步入仕途,可太太也晓得,乡下教学环境极差,塾师且不说了,单那学生又不好学,又爱玩闹,我娘怕克昌心性不定,跟人学坏了,所以就想出搬家这一法子了!”
陈氏默默听着,开口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到底是你娘的目光放得长远!”说着,叹了口气,“复儿涉世不深,恐怕不晓得那么多路子,等下,你回去问一问他,他若是有头绪呢,只管帮着张罗,要是没头绪呢,还是交给邓善保操办的好!”
陈芸点头称好。
转头回了落梅院,陈芸刚踏上台阶,只见院门虚掩,沈复披头散发地在庭院间闲逛。
陈芸悠然一笑,慢慢推开院门。
沈复听见动静,突然朝院门的方向望去,一见是她,顿时笑道:“我正想着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陈芸且笑且走,“想我做什么?”
沈复道:“你不是说明早要回娘家嘛,我慌里慌张打包了一堆礼品,结果一直不见你的人影!”
“不回了!”
陈芸笑着靠近沈复,见他一脸迷茫,又张口解释道:“晌午,娘才来看了我,顺道让你这女婿帮他寻一处房子!”
沈复听得稀里糊涂,忙问:“怎么?岳母要搬家?”
“是啊,说是为了克昌读书!”陈芸坦诚相告,“我已经替你应下了,你最好明日就想法子找一找!”
沈复最初还犹豫了一下,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胸有成竹道:“这个不难,我只要找朋友帮忙即可!”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的朋友?”陈芸好奇地问。
沈复背起双手,得意道:“这你就管不到了,反正孙膑有孙膑的朋友,庞涓有庞涓的朋友!”
陈芸见他面色愉悦,很是高兴,就转口问:“你今日去向朱姐夫贺喜,可见到晴姐姐了?”
“这倒没有!”沈复实话实说了,又见陈芸面带惋惜,赶忙问:“怎么?你有事要找她?”
“无事!”陈芸慢慢说着,开始动步朝屋里走,“只是自从满月宴后,再没见过她了,心里记挂罢了!”
“我听朱姐夫说晴姐姐最近很好,身子也恢复了,又有外甥儿在身边招人恋爱,一点也不寂寞!”沈复快步追上陈芸,笑着说:“倒是你,至今无一儿半女,真是可怜!
”
陈芸香腮一红,甩帘而入,独将沈复抛在屋外。
沈复咧嘴一笑,拿手搴开软帘,悠悠跟了进去。
次日,沈复一早出了院门,陈芸晓得他是去会那位神秘朋友,并不过问,只是专心绣花。
到了午前,陈芸要传饭了,见沈复还不回来,只当他在外面绊住了,于是独自用饭。
洗漱一番,陈芸心闲气定坐在绣凳上,刚要举筷,忽见沈复兴头头小走了进来,不由放下竹筷,道:“瞧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着?我娘交给你的事办成了?”
“办成了!”
沈复简略答了一句,上来就要拉陈芸起来。
陈芸不解其意,忙问:“既办成了,你又拉我去做什么?”
沈复凝眸望着她,道:“你去看一看嘛,若是不合心意,我再央托朋友费心找一找!”
“那也不值当这般着急啊!”陈芸露出一脸为难,“我这里正要吃饭呢,哪好马上离开?”
“不行,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我好不容易求了朋友帮忙,可不敢失了信用!”沈复一脸着急,稍一使劲,把陈芸从凳上拽了起来,然后一边拉人往屋外走,一边解释:“我那朋友午后就要启程去杭州府了,恐怕要大半个月才能回苏州这边,而我过几日也要动身赶往江宁,只怕再难碰面。人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买房子这事宜速不宜拖!”
“那也不能赶驴上架呀!”陈芸一边快走,一边问:“你瞧了房子没有?究竟怎样?”
“我瞧倒是不错,但还是要你过目才行!”沈复飞速说了一句,全身一纵跳过门槛。
陈芸被他拉着,险些摔个跟头。
夫妻俩从后门出府,只见两乘轿子停在槐树荫里,平顺领着福禧、福禄在一边说话。
陈芸见周围人不多,忙趟着小碎步到了轿前,然后一掀帘子,浅笑着钻入轿厢。
沈复随后入了轿厢,一招手,喊了平顺到跟前,吩咐他立马动身。
平顺眼疾手快,手势一打,福禧、福禄就慌里慌张抬起轿子,稳稳当当出了后街。
一路转折,约摸过了几刻功夫,终于到了平闾街。
陈芸感觉落轿了,不免心中好奇,连忙掀开轿帘,只见一间独立小院赫然在目,又见远处走来一陌生男子,陈芸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一把落下轿帘,连连低头。
沈复刚从轿厢钻出,见鲁半舫意态悠闲踱步而来,不由喜笑颜开,上去招呼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也闲不住,这时才从哪里回来?”
鲁半舫笑了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间院子空置了许久,里面乌烟瘴气的,哪呆得住人?”
沈复笑而不语。
鲁半舫转过头去,见有两乘轿子,赶忙问:“弟妹来了?”
“来了,她要是不满意,只怕这事成不了!”沈复说着,慢慢转过身去,径直朝陈芸轿子走去。
陈芸正焦躁着,忽见眼前一亮,沈复毛腰看向自己,道:“你就别躲躲藏藏了,且下来瞧一瞧吧!”
陈芸一咬嘴唇,动身出了轿厢。
鲁半舫冷不防看见一女子露面,免不得打量一番,只见陈芸眉横春山,眼明秋水,体格纤瘦,身量中等;头梳单刀髻,发髻间稀疏点缀几朵珠花,鬓角露出一截青玉笄,刚好和耳垂上悬着的玉环相得益彰;身上是一袭湖色轻绸,周身全无绣样,只在衣领、袖口处绣了缠枝牡丹,端得庄丽。
沈复领着陈芸过来,见鲁半舫微微出神,连忙拿手敲了他肩膀一下,道:“别发呆了,快带我们进去瞧瞧!”
鲁半舫反应迟钝,随即连声告罪,然后打头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解了铁锁,低头迈入小院。
陈芸后面进去,只见草长幽扉,苔滋环壁,院子里尽是野花野草,显然是一派荒芜景象。
陈芸略感意外,慢慢往院里走了十来步,又见一颗青松繁针错节,长得葱葱郁郁。
鲁半舫走在前列,总听不见沈复两人说话,就率先打破沉默,道:“房子是旧了些,不过也是因为久无人住的缘故,若将来打扫一番,再好好拾掇拾掇,未尝不是一处好所在!”
沈复听他如此说,不禁笑道:“这房子在你名下,你就不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鲁半舫唇角下拉,道:“若非你求到我头上,我又着急出手这间院子,哪里轮得到你?”
沈复笑道:“得了吧,这又不是繁华所在,能有多少人上赶着要买?你别唬我了!”
鲁半舫转头不语。
陈芸见他们说玩笑话,也不分心理睬,只是仔细打量院落。
稍后开了正房红门,只见一片灰尘飞腾,陈芸鼻子里呛了灰,忍不住呵欠一声,招得鲁半舫、沈复瞩目。
陈芸自觉丢脸,连忙拿帕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左右移动,慢慢打量起房间构造。
房子不大,长约三四十尺、宽约十七八尺。屋里还有几件摆设,不过俱已落灰,甚显破败。墙上似沾了层土,灰黄黯淡,有些地方还出现了裂口,连蛛丝也到处悬挂。
陈芸看房子破败程度不高,将来收拾收拾,应该可以恢复得不错,当下就问鲁半舫道:“这房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我原先打算卖四百两银子!”鲁半舫毫不掩饰地说,“不过,这房子破败了,蓬户瓮牖,价值减了不少,再加上我和三白兄的交情,我就折半,只收二百两即可!”
陈芸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居然优惠了一半。
沈复也是始料未及,忙张口道:“你可别亏
大了,要我说,再加五十两才合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鲁半舫神情笃定,“我既撂下了话,那就是覆水不收!”
沈复佩服他的爽快,忙问:“你既这般爽快,我也不拖拖拉拉,咱们什么时候签契约?”
“现在就行!”鲁半舫说着,探手在腰间搜索了一下,却没翻到什么东西,于是连声叹息,道:“居然忘了带刻章了!那这样吧,你随我回宅子走一遭,弟妹就先回去吧!”
沈复见事情将成,心里高兴,忙忙点头称好,然后好生送了陈芸上轿,欢天喜地地跟着鲁半舫去了鲁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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