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妃捧着那松下问童子的肚兜,看了又看,就是舍不得放下。“瞧瞧,这线脚藏的这样好,软缎的颜色与丝线搭配的也好,融融的黄色,既不刺眼也不失天家的风范。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与她说话之人正是信贵人:“娘娘也看得入眼,那或许如贵妃娘娘也不会嫌弃呢。”
“妹妹一番心意,如贵妃必然不会嫌弃的。”诚妃拉着信贵人的手缓缓的坐下,平静的面容之中,透着丝丝许许的欣喜:“难为你终于想明白了,本宫很是欣慰。”
信贵人的脸色一晃失神,旋即却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娘娘,臣妾,只是希望日子好过一些罢了,并没有旁的心思。您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诚妃抢过信贵人的话,连连道:“我是知道你的心思。如今如贵妃娘娘为皇上添了位阿哥,地位越发的稳固了。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对贵妃的恩宠有增无减。这个时候,只要咱们能仰仗些许贵妃的福茵,也就足够了。”
微微叹息一声,诚妃才道:“毕竟你根本没有争宠的心思,我就更不必提了。咱们刘佳氏没有无尚的光荣,却不能门庭破落啊。安安稳稳咱们也算没白遭这一世的罪。”话题又被诚妃扯了回来:“这都是后话了,今儿天气好着呢,宫里的天花也都消尽了,干干净净的。”
“那不如,咱们去永寿宫瞧瞧五阿哥吧?”提及五阿哥,信贵人眼中不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绵绵软软的很有小女儿的情态:“五阿哥出生到现在,臣妾还没瞧上一眼呢。如贵妃娘娘风姿万千,想必诞育的阿哥也是极为俊朗的。”
“也好,带着你亲手绣得这件小肚兜去,如贵妃娘娘一定喜欢的不行。”诚妃原是要唤人去准备车辇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肩舆比较好。“这样难得的秋日,还是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好好享受一番为好。”
信贵人喜笑颜开,不住的点头:“是呢,硕果满枝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
两人说笑着,便往永寿宫去。而此时此刻,永寿宫里的三个人,依然僵持不下。
“当日玉妃被刺,于皇上面前的那场戏你演的很好啊!”对于柳絮絮来说,凌厉本就是她的保护色。只是对旁人凌厉她轻车熟路,对着自己的亲姐姐,却是这样的难受。仿佛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砸在自己胸口的势头,锋利的棱角划的满心伤痛。
“你脱簪待罪,跪在殿外等候皇上的传唤,一进殿,你就哭的稀里哗啦,口口声声为我求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代替我死。那样的姐妹情深,说真的,我信了。”柳絮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连绵不绝的往下落,可她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
“我甚至根本不相信,刺死玉妃是你一手策划的戏码。我告诉自己,这或许是皇后或许是完颜氏的伎俩,甚至……甚至是如贵妃看不过玉妃得宠,痛下决心自断羽翼……千百种可能在我的脑子里纠缠,却没有一星半点是对你的怀疑。
柳绵绵,不是因为你聪明,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让我察觉,而是我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么残忍的手段,会是你使出来对付自己亲妹妹的。你哭的险些闭过气去,那么真,当时的我犹如万箭穿心,痛不可当。是我笨,是我自己蠢,是我情愿相信你。”
柳绵绵的兴许从未见过这样疯魔的妹妹,一时间也怔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习惯性的虚伪早已竟成了她的本能,柳绵绵只是高傲是昂着头,似乎充耳不闻一般。好在没有人能看穿她内心的千疮百孔。
当然,也没有人能看见,她千疮百孔的心,根本犹如顽石,至死无悔。
柳絮絮哭的累了,鼻涕泪水早已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的狼狈。“直道事实摆在我眼前了,我终于还是屈服了。可即便是屈服了,我还是要替你入冷宫,替你去死。为什么我会这么蠢,为什么明知道是你故意挖好的陷阱,我还要往里跳……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越说越激动,柳絮絮的嗓音粗哑了许多,从一串骊珠到破锣嗓子,她心里的痛恐怕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清楚。
如玥原本是淡漠的听着,听着听着却还是触动了自己的情肠,不免也跟着红了眼眶。她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很怨恨柳绵绵的狠毒自私,很钦佩柳絮絮的重情重义,也很痛恨她竟然可以蠢笨到这个程度。
这些也就罢了,她们姊妹两个怎么闹,都无妨。可为什么要害死玉淑姐姐。想起玉淑姐姐,如玥的便愈发的忍不住。
“我管你是为什么!”柳绵绵被她吼得心烦意乱,恨不能一巴掌打在她的嘴上,叫她再不能说话。“是你自己要替我入冷宫的,是你自己蠢,与人无尤。现在是怎么了,你后悔了,嫉妒今时今日我所有的一切了,于是你要和我翻脸了。说白了,你不就是想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么?
何必在这里假装仁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柳絮絮,你以为你有多么的伟大,你有多么的高尚么?若不是你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庆亲王,福晋会逼着我们姐妹两入宫么?若不是你先发制人的勾引了皇上,我会挖空心思除掉你么?
什么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我丧心病狂,也是你逼出来的。现在你会来怪我了,当初干什么去了。柳絮絮,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沛双干呕了一声,似乎她是第一次觉得这么恶心。宫里的争斗数十年如一日,根本就从未停在过,可这样让人恶心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那是让人掏心掏费的一种恶心,难以形容。正想说什么,沛双忽然发觉乐喜儿不在殿上了。
刚才他不是跟着柳絮絮一起走进来的么?心里正奇怪,沛双隐约瞧见殿外好似有人。且还不是一个人立在哪里。明晃晃的光被人影挡住,映在眼前的窗棂处好几道阴影。莫非是有人来了。
只是除了沛双以外,再没有旁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已经濒临疯狂的柳氏姊妹,自然是一门心思的埋怨对方,而如玥也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怅然若失。若是一早,她就已经发觉柳绵绵的用心,或许玉淑姐姐能逃过这一劫呢!
“我逼的……我逼你的……”柳絮絮不断的重复着柳绵绵的话,似乎是想笑,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让一双红肿的桃眼,笑出好看的弧度。更别说已经被她咬得略微肿胀的朱唇了,再扯也浑然扯不出一丝笑意。
这样哭笑不得的模样,完全是基于心底的痛楚。“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姊妹之间无论是谁得宠都好,都能竭尽全力的护住另一个。却原来,你从来不是这样作响。于是你要我一入宫就装成盛气凌人的样子,你要我在人前专横跋扈。
你还苦口婆心的劝说,让我以苦肉计来羞辱如贵妃。其实这些不过是你妄图攀附皇恩伎俩罢了。我一次一次的信你,一次一次的忍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姐姐而已。”柳絮絮沉痛的闭上了双眼,哭的几乎闭过气去。
她抑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晕头转向的厉害。可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双眼里的恨意早已将她的理智吞噬:“亏得我一直不肯听如贵妃娘娘的话,亏我还傻兮兮的想要保住你腹中的龙胎,不要为难你。可你,你根本从头到尾,对我只有怨恨只有迫害,我是你的亲妹妹啊,我们是一母同胞,几乎同一时间来到这个世上的亲姐妹啊。到底,你是怎么能做到如此绝情,你说……”
发出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柳絮絮疯魔一般的把住柳绵绵的双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恨不能将她撕碎一般的猛烈摇晃起来。
“住手。”如玥大喝一声,妄图制止柳絮絮的冲动行径:“她再可恶,她腹中的龙裔也是无辜的,你疯了么!”
若是平时的柳絮絮,可能听了这一声喝,会清醒过来,可此时此刻的柳絮絮,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处心积虑想要保护的亲姐姐,竟然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虚情假意不说,还巴不得她去死。
怨念就像是闪电无比猛烈的点击,将柳絮絮长久以来的委屈无限放大,她知道她是真的恨了。她恨极了……
手上的力道越发的猛烈,连沛双也看不过眼了。慌忙的冲上前去,对着柳絮絮的肘关节向上一击:“住手,丽贵人,皇嗣攸关,你不能这么冲动。”
柳绵绵的脸色已经从镇定到慌乱,从慌乱到痛苦,几番的转变。冷汗犹如虫子一般,细密的从她光洁的额头上钻出来,难忍的腹痛让她的脸色越发的惨白。“住手,我的肚子好痛……”
话音未落,那道熟悉的明黄色身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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