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四贞摸了摸自个的脸,不知怎么解释。她是有些心虚,毕竟,不管如何,她是打算色诱鳌拜来着,就算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接触,但两人碰到了一起吃饭喝茶,她还收了鳌拜送的几样首饰之类,却是真的。
尽管是为了大业,可这么做,四贞还是心虚。她一向觉得,两军对垒就该堂堂正正,不该使什么阴谋诡计,可如今在双方实力悬殊太大的情况下,她不得不使些伎俩,一些女人的伎俩,让鳌拜放松警惕。
她只说了一句:“二郎,你信我。”
看着四贞的盈盈眼波,孙延龄突然觉得自个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已经成亲七、八年了,他对贞贞的人品还信不过嘛?信,他坚信不疑。只是,挡不住别人肖想他的媳妇儿。
二十七、八岁的妇人,是盛放的花,自有一股子小姑娘没有的千娇百媚,他这个夫君,已经看了这么多年,尚觉不足,别人呢?别人看着,会不会有采摘的念头?
况且,那个人是鳌拜,他对谁假以辞色过?有人竟然说那一日他骑在马上,给恪贞公主当护卫,护送了十里长街,一直护送到西华门。
还有,贞贞回到京城,每每出行,都能与那鳌拜“巧遇”,这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之事吗?贞贞只是与之虚以委以,可挡不住对方会多想啊。
鳌拜如今不过是玩猫戏鼠的游戏,才会对贞贞这般耐心,若有一日那耐心失去了,贞贞就会有危险。鳌拜那样的人,中间一个女子,会一直以礼相待嘛?
孙延龄觉得四贞太过自信,也小瞧了男人对于女子的兽欲,但他不好明说,只能发脾气道:“不管,反正我不许你与他再接触。有什么国家大事,需要他和你谈?虽说满人不像咱们汉人,那么守男女大防,但他一个朝臣,结交你这个定藩之主,就有不臣之心,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不管因为什么,你以后别与他来往了,有什么事,我去谈。”
“额驸爷虽借着定藩给朝廷的岁贡入京,却也不宜久留,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事情的真相不能给孙延龄说明,拿下鳌拜的事,如今还得瞒着人,能瞒一个得瞒一个,四贞收了笑容说,“额驸爷纵不信我,也别管我。再一个,鳌中堂可是咱满清的第一号大忠臣,你怎么能说他有不臣之心?”
四贞语重心长地说:“想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当权的时候,是鳌中堂提着刀大闹议政会议,这才正面阻止了摄政王的夺位野心,为了这事,鳌中堂两次被摄政王逼上绝境,却始终都没有屈服,不曾出卖主子换取荣华富贵,先帝选了他做辅臣,不就是为了他的忠心耿耿嘛?额驸爷糊涂,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你这想法若是不改,只怕你我夫妻,反目也是早晚的事情……”
孙延龄被四贞的话惊呆了,他指着四贞道:“你变了,回京城还不到半年,你就变了,孔四贞,你竟然为杀了咱们孩子的奸臣说话,你,你怎么对得起咱们那个没落地的孩子?”
“我——”四贞语塞。
“得,你要胡闹,我也不在这碍你的眼,我回桂林,我这就带着承泽和母亲回桂林。等有一天你想通了,我等着你的结果,或者是义绝或者是和离,我孙延龄绝不皱一下眉头。”孙延龄气冲冲地走了。
四贞松了口气。
孙延龄说这番话,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下,借着她在京城,把婆婆和承泽带走,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当务之急。
还好,还好,孙延龄明白她。
她坐在椅上呆想了一会,方才吩咐身边的一个丫鬟:“去,给鳌中堂回个帖,我定会按他帖上所说,准时赴约。”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鳌拜终于肯请她过府一叙了,这机会,不容错过。
鳌拜的府邸位于京城东边的金宝街东堂子胡同,属于闹中取静的地段。
出乎四贞的意料之外,鳌府没有她想象中奢华和森严,占地面积也不算大,别说和她们孔家在桂林的定南王府相比了,就是她那座公主府都比鳌府来得气派,从外表上看,鳌府实在不像是一代权臣的府邸。
如果不是门楣之上高挂的鳌府牌匾,四贞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她没有下马车,鳌拜立在阶下,就已经吩咐人大开中门亲自出迎,等她下了轿,又亲自扶她上了府里的小轿,走了中门进府,再从二门进到内宅。
“不知婶娘的病情如何?我请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请宫里头的章老太医来给她看看。”四贞这次过府,打得是探病的由头,下了轿,第一句话就是问鳌拜夫人的病情。
按年龄,鳌拜比四贞大了整整三十岁,这差不多算是她爷爷那辈的人了,但鳌拜不喜欢别人说他老,加之他的外形孔猛有力,浑身肌肉不见半点松弛,看上去只有四十如许,因此,四贞就当他只长了一辈。
她是公主,他是权臣,要从平辈议也不是不行,但四贞不愿意,即使色诱,她也走得不是那种扑上去的路子,曲折回环,美人如花隔云端,这辈份一拉开,鳌拜只要不犯混,就得想想他出手的后果。
营造一点小暧昧让鳌拜放松警惕,这是四贞色诱的目的,她并不想为了得到更多就羊入虎口。
目前来看,一切还好,都是按她的计划在走。
“谢恪贞公主惦记,贱内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吃点好药续着命,从前也请章太医看过,不抵什么事,但公主有这番心,鳌某谨记在心。”鳌拜不失恭敬守礼地回话。
如果没有他毫不掩饰的过于灼热眼神,看上去,确实只是个恭敬的臣子。
四贞一向当没有看见他那对待猎物一般的眼神,她从不认为鳌拜对自己有什么爱慕之心,那眼神,不过是充满了掠夺和征服的欲望。
因为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不好,所谓探望,不过是坐在外间听了会太医诊脉,隔着水晶帘问候几句,由其随待的嬷嬷代为作答,略坐了坐,就告辞出门。
章太医和四贞同来,本该同走,但出了鳌夫人的院子,鳌拜却借口三藩之事,请四贞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放满了公文和书籍,桌椅宽大,一色的金丝楠木,有种奢华的大气,和鳌拜平日张扬嚣张的风格并不像。
“公主对三藩怎么看?”落座之后,鳌拜就开门见山问道。
四贞微微愕然,她没想到,鳌拜还真是请她来谈正事的。
“藩王于乱世之中屡立军功,于国有益,然而国泰民安之时,却不免尾大不掉,形成地方割据之势。若想长治久安,得撤藩。”想了想,四贞决定坦然面对,她倒要看看,鳌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公主见识不凡,身为藩主,能说出这番话来。只是撤藩,眼下还不行。”
鳌拜脸色沉重,竟是忧国忧民之态:“我听说靖南王耿继茂病卧在床,那世子耿精忠如今掌着靖南府的实权,那耿精忠野心勃勃,顺治十七年,耿家从广东移镇福州,在福州建王府,以当时的王庄为中心,圈屋二千余间,又在邻近侵占三百来亩的田园,盖起王府,还强征大片民房田园做为驻兵营地……”
“耿王府非常豪华,连他大门前的那对石狮,都特别选用广东高要县出产的‘白石’不远万水千山从广州运往福我州,王府所用的木料分檄各地官府,选购黄楠、黄杨、乌梨、高杨等珍贵品种,雇用几千个工匠日夜赶工……公主应该还有印象吧?”
四贞点点头,不论其他,那两只“白石”所做的石狮,通明幼润,洁白无比,望之如同玻璃一般,据说是当时高要县知县杨雍按尺寸选最高超的工匠精雕细琢而成,光一对石狮都花费不菲,惶论其他。当时她还在宫中,顺治爷听闻了此事,曾在私下说耿家过了,然后御史参奏之时,他却喝斥御史,说藩王为国浴血奋战,纵有些奢华享受,也是应该的。
顺治爷当时那么做,无非是因为各地战事未平,需要藩王们征战,自然不能得罪,不但不能得罪,还要哄着安抚着,可如今天下太平,还有什么忌惮?
像是看出了四贞眼中的疑惑,鳌拜道:“靖南王在三藩中,并不是最强的,他尚且如此,公主说平西王吴三桂会怎么样?如今,三藩每年都按例问朝廷要军饷要粮草,从前是要征战还好说,如今战事平了,他们还指着朝廷供养,等于朝廷在帮他们养私兵,不给,就养匪自重,今个起义军出来了,明个白莲教兴起了,后个土司犯上了……正如公主所说,为朝廷百年大计,三藩必须要撤。”
四贞震惊了,鳌拜是奸臣权臣,可他这番话说得,全是为朝廷着想,完全是忠君所想,为君分忧之势啊。
他,真是奸佞之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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