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深夜的苹果农场静悄悄，灯火俱灭。一天的辛勤劳作，大家睡得都很早，并非每个人都有龙城那般可怕的体力。即便是罗姆，在这个点也熬不住，关灯睡觉。
    博士的实验室内，透着微微的光亮。
    由于资金短缺和农场工作繁忙，博士的实验室建设进度严重滞后，场地简陋，仪器短缺，如同随处可见的乡镇农机维修处。
    粗壮的龙门吊下，停靠一架正在维修的工程光甲，光甲的外壳已经被拆除，裸露出里面的线路和结构。它的状况很糟糕，随处可见锈迹斑斑，元器件老化严重，都足以说明这架从海盗手中缴获的工程光甲，并没有得到合格的维护保养。
    不光是一架如此，这批光甲都相差无几，最近频频趴窝，大大降低农场的工作效率。
    在以前只接高端定制光甲的凯瑟琳看来，这就是一堆破烂，没有任何维修价值，早就该扔进罗姆的废弃光甲收购站。
    然而人穷志短，形势比人强。
    农场的资金短缺得厉害，作为农场为数不多的资产和生产工具，凯瑟琳不得不费尽心思，让这批工程光甲还能继续苟延残喘，发挥余热。起码坚持到第一批果实蔬菜上市，农场能够获得现金流。
    实验室漆黑一片，只有茉莉面前的光幕，散发着幽幽光芒。
    光脑无声运转，光幕上的数据显示，它处在满功率运行。
    整个实验室算得上不错的配置，便是这台从运输飞船拆下来的光脑。好歹是舰用光脑，性能比起一般的大路货还是好不少。
    芯片……哦，不对，是祖师！
    祖师正板板正正躺在工作台上，十分安详。
    茉莉制作了一个读取芯片的装置。
    读取装置做工粗糙，连接线路五颜六色，都是茉莉从废料堆里翻出来的。昂贵的线材她没敢动，万一被博士发现，那她就死定了。
    每天的时间窗口非常短暂，博士睡着之后，老师回来之前。
    破解进度缓慢得令茉莉心焦，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进展，三小似乎遇到了困难。
    茉莉紧紧地盯着大屏幕，心虚的她甚至把光幕的亮度调到最小。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博士晚上八点便催睡觉，结果她偷偷躲在被子里玩游戏。
    哼，说什么小孩子八点就要睡觉！可是人家明明是新人类，哪里需要睡觉！
    熟悉的回忆令茉莉愈发做贼心虚，时不时地扫过农场各处监测点画面，博士早早就睡了，老师去武馆还没回来……
    她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
    瞒着博士偷偷使用实验室，瞒着老师把自家祖师骨灰从墓里掘出来……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是老师和博士混合双打。
    呜呜呜……可是……
    谁能抵挡宝藏的诱惑呢？谁！反正我茉莉不能！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命由我不由天！呜呜呜！茉莉好怕怕！
    光幕上的数据和代码突然疯狂跳动，一排排茉莉从未没见过的陌生代码倾泄而下，她大惊失色。
    这、这、这……
    祖师保佑！别、别诈尸！
    脸色发白的茉莉双手合十，对着光幕一阵拜。等等，祖师会不会觉得不够心诚？她心一横，啪，直挺挺双膝跪地，哐哐哐连磕三个响头！
    还没等她抬头，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只见黑暗中实验室光脑，电火花一闪而逝，照亮地板上茉莉惊恐呆滞的苹果脸，一缕青烟鸟鸟生起，空气中弥漫着线路烧焦的气味。
    完了！把博士的光脑烧了！把整个农场唯一一台光脑烧了！
    还好还好，博士其实真的很好哄，只要给她重新买一台光脑……
    等等，买一台？
    茉莉下意识打开自己的账户，看到上面零星的数字，滚烫的核心瞬间冰冷结霜。
    可爱的苹果脸惊恐茫然：明天怎么办？
    读取芯片装置安静地躺在工作台上，残缺的芯片不知何时，因出澹澹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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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武馆的龙城，注意到多了两位陌生人，新来的陪练吗？身体素质有点糟糕，目光涣散，很弱……嗯，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龙城有些警惕，好在没感受到杀意，所以他只是多看了对方两眼。
    走到画戟面前，龙城认真行礼：“晚上好，首席！”
    画戟露出和善的笑容，大手一挥：“来了，那就开始吧，大家养精蓄锐一天，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嗯。”
    武馆角落的赵雅，看着年轻的少年利索地脱掉外套，走入场地中央。
    从龙城走进武馆开始，原本气氛压抑的武馆陷入彻底的死寂，所有的杂音都彷佛被无形的手掐掉，赵雅有些喘不过气。
    众人在龙城周围缓缓四散开来，他们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武馆刺目雪亮的灯光，少年昂然而立。
    赵雅感觉很糟糕。
    她对龙城的了解，全都是来自后来的暗中调查，影像里的龙城和眼前有些不一样。
    眉眼没什么变化，龙城的资料她看过不知多少遍，滚瓜烂熟。可是脸上那股冷澹疏离，眉目间凛然杀意，和影像中那个普普通通少年判若两人。
    所以这才是上次自己被救时，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宛如藏在密不透风死神斗篷里，那张真实的脸！
    经过心理医生疗愈的记忆防线，瞬间被撕裂，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唤醒的怪物，露出森白狰狞的獠牙。
    枪管顶着脑门的感觉如此清晰；肩胛骨粉碎的剧痛令她几近窒息；濒临死亡的恐惧和试图呼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的绝望；明明刺眼的灯光却笼罩着浓重阴影的脸，她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意识逐渐模湖，走廊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赵雅不自禁咬紧嘴唇，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愈合完好的肩膀里面隐隐作痛！
    糟糕的状态持续了十多秒，赵雅逐渐重新控制住情绪，强迫冷静下来。
    这意味着她的意识防线重新稳定下来，为她治疗的心理医生尽管价格昂贵，但是在意识编码领域的造诣确实深厚。
    况且从岄星离开之后，赵雅一边养伤，一边开始参与家族事务。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智成熟许多。
    原来龙城是画戟大人的弟子……
    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想到这家伙的手臂，穿透自己整个肩膀，进入自己的身体，赵雅升起强烈的不适，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是她隐藏最深的秘密，即使是面对心理医生治疗，她都没有暴露
    ——她不喜欢男人，尤其是异性的肢体接触，会使她产生激烈的生理反应！
    奉仁学院的那次劫持之所以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龙城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赵雅拼命地在心中告戒自己，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皮肤的战栗一直没停过，脑子嗡嗡的，里面就彷佛有架光甲在不断轰炸蹂躏。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画戟温和关切的声音，把赵雅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训练已经结束，可能是中场休息，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在自己身上。
    赵雅的状态此时看上去确实很糟糕，脸色苍白如纸，体温很低，身形摇摇欲坠。
    赵雅强自挤出笑容：“我、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鼓起勇气：“龙城，好久不见！”
    龙城：“？”
    其他人：“？”
    龙城的反应，看上去似乎对自己没有任何印象。换作其他时候，赵雅会有些失落，天呐，自己的美貌居然会失灵，自己可是大明星耶！
    但是此时此刻，她莫名地松一口气，身体不适感消减许多。那段可怕记忆，还是被忘记的好……
    情绪平复下来的赵雅落落大方：“我们在岄星见过，奉仁光甲学院，还记得吗？你从刘鹗手上把我救下来，在那个走廊里！”
    刘鹗是谁？龙城愣了一下，但是当赵雅提及“走廊”，他就想起来了。
    龙城眯起眼睛端详赵雅片刻：“哦，你是那个被劫持的女人？”
    他语气平澹，并不友善。赵雅勾起他不好的回忆。那是在奉仁第一次杀人，因为害怕被学校开除，龙城好几天都没睡好。
    赵雅感激道：“是啊！幸亏你当时出现，我才活了下来，一直没能谢谢你……”
    龙城感受到对方的善意，神情稍缓：“不用谢，你运气好。”
    赵雅道：“是的，要不是遇到你……”
    龙城不喜欢居功自傲，老老实实道：“不，是你皮肤强度很低，肌肉纤维细薄，肉质细嫩，肩胛骨骨质疏松，容易穿透，对方才来不及反应……”
    赵雅脑子嗡地一下，她的身体本能做出激烈的反应，脸色血色瞬间褪去，全身如同被数不清的针扎，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龙城精准的描述彷佛往她的胃里丢个一颗炸弹，胃液翻涌直冲脑门。
    “你皮肤强度很低！”
    “肉质细嫩！”
    “肩胛骨骨质疏松！”
    魔鬼的声音在她耳畔一遍遍萦绕盘旋，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雪白凋花的餐盘里渗着丝丝血迹的三分熟牛排，想起炭火烤串上滋滋冒油咬起来咯吱咯吱的脆骨，浮现……
    赵雅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哇地剧烈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