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扬州州城内的六曹之一的司法参军事衙门中,身着朱红官服的闫禀昌,面色忧愁,不断的在堂中来回踱步。
而下首则端坐一人,神态自若,不时饮口清茶,看着面前自己的顶头上司竟是如此作态,心中很是不屑。
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轻声道:“大人不必忧心,启用的是隐秘多年的死士,就算被获遭擒也不会留下丝毫证据。”
忧心忡忡,焦急万分,甚至霜白的鬓角处都流下冷汗的闫禀章闻言,猛然转头一双犀利的二目紧紧盯着椅子上那个从京师下派“辅佐”自己的白面书生。
片刻,闫禀昌收回目光,在其对面坐下,轻叹一声。
作为监视武穹城数十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碟子,看着面前所谓的后生,心中顿感阵阵失望。
我是老了,但我没想着紧攥手中的权利,而不给后辈上位的机会。
新老更替,恒久不变的道理,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貂寺大人,这次连你也急了么?
想罢,一扫先前神情,如看死人一般望着白面书生。
忽然,远处天际滚雷之声豁然入耳,闫禀昌心道:“来的好快。”
连忙起身,向府外奔去。
而白面书生见状,不急不缓起身,理了理穿着不久的翠色官服,正了正管帽,昂首阔步跟去。
瞬息间,一道须发皆白的高瘦老者在府外虚空而立,千百丈的法相也缩成十余丈大小,但却更加凝实,宛若真人一般在老者身后伫立,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衙门中二百精壮甲胄护卫早就抽刀严阵以待,鹰房和犬狱的武者也都在暗中伺机而动。
但看到老者身后那尊八臂法相眼中燃烧的幽幽鬼火后,心中满是胆寒与怯意。
闫禀昌硬着头皮,上前施礼,笑道:“不知是冷老祖到来,未曾远迎,请您海涵。”
冷老祖抬眼瞧了瞧前者,直截了当,沉声道:“老朽知道你没这胆子,是谁主使的,自己 站出来!”
闫禀昌刚想言语,可身旁的白面书生抢先,朗声道:“你是何人,不知道朝廷对武者严令不许在城中踏虚而行么?更加不允许显露法身么?”
冷老祖闻言,顿时冷笑连连,摇摇头,沉声道:“看来你做了的?”
闫禀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白面书生宛若不知死活一般,直视冷老祖道:“你说的我一概不知,而你身为庶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周围护卫与暗处的武者皆倒吸冷气,生怕冷老祖殃及池鱼。
冷老祖闻言,点了点头,如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应该就是你了。”
话音刚落,抬手向虚空一抓。
只见法相伸出一臂把白面书生瞬间被提到空中。
闫禀昌见状知道自己这是不能袖手旁观,就算无济于事也要做做样子,便连忙高声道:“冷老祖使不得,他是... ...”
未等其说完,只见法相五指瞬间合拢,空中骤然暴起一团血雾。
护卫与武者见堂堂大羲官员言语间就惨死在老者手中,些许鹰房犬狱的死士未等闫禀昌发令,断然现身向老者扑去。
冷老祖见状,冷笑一声,满目不屑,无知鼠辈焉知武穹城的武穹为何意。
十数位死士深知此举如螳臂当车一般,但纵然身死,也要维护大羲的法规,怎可看见大人惨死街头而置之不理。
猛然间,一声冷“哼”之音在众死士心湖中响起,不约而同的倒飞而去。
“啪啪啪... ...”
十数道骨骼碎裂,死不瞑目的尸体砸在衙门口颇为雄伟的石狮上,给其片刻染了件血色衣衫。
二百护卫压住心头的恐惧,强行举起硬弩。
但闫禀昌断然抬手制止,转而对那个行凶老者一躬到底,久久不起。
冷老祖转瞬击杀罪魁祸首,心中怒气消去些许,便微微纵身,转瞬便消失在众人面前,只在远远的天际看见一个愈来愈小的身影,直至消失。
稍时,身为闫禀昌左右手的鹰房头目见冷老祖已经远去,连忙上前搀扶。
只见其面相惨白,不大的功夫竟然出现一丝迟暮之色。
后者失神般晃了晃头,瞥了眼死相凄惨的十数个死士,长叹一声,沉默不语,转身向府中走去。
此时,不远处马蹄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作为平扬州监察核心的鹰房头目,想起稍后刺史与太守的丑恶嘴脸,不由得满面厌恶的神色,望向那个消沉的背影,便跟了过去。
——
深夜,闫禀昌独自一人饮着平时丝毫不敢沾唇的美酒,只因为自己肚子里装了太多的不可示人的秘密。
小到一州官员的床榻喜好,大到其一些私密可死的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皆藏在他的心中,不时想起来便成为了下酒之菜。
一坛美酒在这个求醉之人的牛饮下,不时便空空如也,继而又提起一坛。
可猛然间又想起那个白面书生在临死之时,转头看向自己之时的神情。
那是一种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眼神,甚至看向自己时还带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白面书生知道自己的所有谋划,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死于非命,而却一直瞒着自己。让自己在冷老祖的气机监测之下,知道自己并不知道白面书生谋划之事。
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
一环一环,丝丝入扣,成功迫使武穹城公然与朝廷对立。
可自己却从头到尾把他当做如白痴一般看待。
看来自己真是贻笑大方,愚蠢不堪。
可现在他好想告诉这个后生一些话。
告诉他自己六年前完成一件,让貂寺大人都大加赞赏的壮举... ...
告诉他不是任何事都需要死亡来进行的,我们可以一起再去筹划的... ...
告诉他人死如灯灭,你想要的结果,只有活着才能看到... ...
告诉他这世间除了忠君爱国,还有风花雪月,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
最后,闫禀章醉摊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孩子,该死的是我这把老骨头呀,你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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