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光荣负伤后,周天终于不用加班了。昨天过于惊心动魄,晚上的李淼噩梦连连,一会儿是拿刀的歹徒,一会儿是周顺尧的脸,一会儿又是大片的血,吓得她半夜惊醒好多次。第一次她觉得黑夜如此漫长,坐在床上回忆往事,眼泪流了半夜。第二天早晨六点,生物钟叫醒了她,虽然睡不着,她还是赖在床上,头疼,眼睛肿的像桃子,本来双眼皮不明显的她眼睛更小了,就是一条细长的缝,她烦躁的放下手机,蒙着头继续睡。
“叮咚”,手机受到一条短信,掀开被子,李淼皱着眉,怒气冲冲拿手机。她睡眠一向不好,睡眠不足让她很是暴躁。点开短信,她桃子似的眼睛睁大了不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重新看手机。确实没看错,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烫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开始酸痛。
“今天记得换药!我是周顺尧,好久不见,李淼。”
看着那条冷冰冰的短信,她的头更疼了,重逢后的周顺尧是温柔疏离的,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阳光青涩,变得沉稳冷淡;他还是那样温柔,但此时的温柔只能是礼貌和性格使然。那时的他温柔和煦,神采飞扬,像耀眼的珠子,带着奕奕光华;而此时的他冰凉温柔,像上好的羊脂玉,触感温柔,却泛着幽幽冷光。
李淼摸摸脖子的伤口,捧着手机回短信:
“知道了,谢谢。”扔了手机倒在床上,她的头好痛,脖子也隐隐作痛。她决定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了,实在没力气,身体也不舒服。就让她安安静静的睡一天吧。
周顺尧看着那条回复的更加官方的短信,用力握着手机,仿佛手机是他的敌人。他实在没勇气再去回复了,和她比冷漠,他总是被她气的更加郁闷。李淼总是这样,她冷淡的性格伤害了很多靠近她的人,班里的同学其实很多想和她做朋友,她学习好,不怎么说话,别人找她帮忙,她也总是尽力真诚地去帮助。但是她和别人的距离保持的太远了,很多人被她的冷淡吓退了。
周顺尧跑步锻炼后,十分钟洗澡收拾好自己便坐在餐桌旁等着早饭。他家是军人家庭,饭点和生活习惯严格有序,处处充满着军队的纪律作风,周顺尧反而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在军校四年,军队三年,早已经将军队纪律秩序的作风融入到骨血中,他不再是那个张扬自由的少年了,军队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由和高调,这个道理他深深明白。
“爸、妈,早上好”,周顺尧看见老周和妻子下了楼,便站着标准的军姿问好。老周满意地点点头,坐在了餐桌主位上;妻子姚欣却不满意了,把儿子按在座位上,不满地冲着老周说:
“儿子不是你的兵,你少摆首长的谱。况且你已经退了,就更不可能是首长了”。
老周当惯了领导,被妻子揶揄,自然不爽。拉下脸不悦,看她一眼,说:
“妇人之仁。顺尧在军队也是干部身份,不把尊重首长当成生活习惯,怎么能让手下的兵尊重他?绝对服从,绝对尊重,这是军人的原则和本色。”
姚欣刚想怒怼回去,看着儿子无奈的笑着看他们斗嘴,她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推推桌子上的包子,温声说:
“顺尧多吃点,几年没回家,瘦了不少”。说着眼睛一红,眼看又要流泪了。
周顺尧实在无奈,母亲是个柔弱坚强的女子,年轻时是图书管理员,风花秋月的书读了不少,当初嫁给父亲,虽然是经人介绍,但两人却一见钟情,不管不顾嫁给当年还是小兵的父亲,当上了军嫂,生活的辛酸苦辣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愈发坚韧,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无怨无悔。到年老时却总是和父亲置气斗嘴,诉说年轻时为了父亲做出的牺牲。
周顺尧知道母亲不容易,从小他的世界里只有母亲和姐姐,只有在过节时才能见到父亲,还要跋山涉水、坐长时间的火车。那时母亲从不掉眼泪,总是告诉他们,父亲是个英雄,是个伟大的人。可以说他的军人梦是母亲一手培养的。
他搂搂母亲,轻声附和“是瘦了,你这几天给我多做点好吃的,我吃了就能长胖。”
姚欣点点头,她实在心疼儿子,几年不见,他瘦了,黑了,也变得不爱笑了,虽然还是温和的性格,但她总觉得儿子这几年过的不开心。
饭桌上只有餐具相撞和进食的声音,气氛温和,令人舒服。半晌,老周看着儿子说:
“个人问题怎么样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能考虑了。”
“是啊是啊,你都27了,部队就算提倡晚婚,你这也到年龄了。”
姚欣附和着,她家老头子可算办对一件顺眼地事了。
周顺尧心里苦笑,该来的终于来了,这回是真躲不掉了。他沉默了一会,说:
“我有喜欢的人”。
“谁?她多大了?在哪儿工作?是你驻地的?”
姚欣迫不及待地问,她实在好奇。儿子虽然各方面条件不差,但就是这么大没谈过恋爱,让她心焦又毫无办法,他在军队,接触不到异性,环境使然,她也不能怪儿子。
老周瞪了妻子一眼,不满妻子贸然突进的战略。清清嗓子,问到: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她能和你结婚吗?”
周顺尧咬着包子不说话。
老周一看心中便了然几分,叹口气,说:
“那姑娘不想结婚?”
周顺尧摇摇头,“我还没追到她”
……
姚欣和老周都惊呆了,他们的儿子居然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追到,实在太……不像话了。
老周愠怒,喝进去的汤差点喷出来,指着儿子,骂到:
“周顺尧,你真给老子丢脸”。在军队摸爬打滚一辈子,老周的脾气火爆,说话直接。
姚欣扯着自家老头子,轻斥“你吼什么,儿子暂时没追到,又不是一辈子追不到,咱儿子又不差。”
老周闻言,冷哼一声,不理他们,低头吃饭。
姚欣拍着儿子的肩膀,柔声说“儿子,那个姑娘是哪儿的?你同学还是驻地的?”
周顺尧实在羞愧,更不敢说出李淼的情况。他怕行动力超强的母亲擅自去打扰李淼,他的心意绝不能让自己的母亲代替他说出来,更不能在李淼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母亲。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李淼的心意,甚至她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周顺尧匆匆扒两口早饭,借口有事,落荒而逃。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路口,他茫然若失,作为一名年轻有为的军官,从踏入军校的那一刻,他便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他坚持信仰,有热血和情怀,为了深爱的国家,牺牲了父母的天伦之乐;他背井离乡,在无数个本该团圆的节日里站岗眺望,看着团聚的灯火,也红了眼眶;年少时心动的她,也失去了联系。
周顺尧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呆呆站在街口,往事一幕幕浮现……。
……
被放了鸽子的周顺尧决定走路回家,××湿地离他家大约十站路程,他走了很久很久……,往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在路灯下的影子却削瘦单薄,泛着颓废的冷意。
很快,军校的录取结果出来了,他毫无意外地考入了南京一所著名的军校。他看着录取结果,“南京”两个字仿佛在嘲笑他,嘲笑他那不堪的少年情怀……。
他沉默着收拾行李,准备去省会体检,为入学做准备。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想到那个人,他生气却又心疼。她那么骄傲,这次的打击确实不小,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了泡沫,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他虽生气她爽约,却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志愿滑档,没有考进自己心仪的大学,还要去完全陌生的城市读一个不喜欢的学校,这对高考生来说是最大的毁灭。
李淼在江南玩的开心,努力不去想那个结果。她换了号码,中断了所有同学朋友的联系,在湿热的江南玩的疯狂。她拒绝接受所有人的好意,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承担所有的后果。李淼就是这样的人,她喜欢自愈,别人的好意反而让她难堪。
就这样在陌生的城市疯玩了两个月,回到家同学们已经陆续开学了。她明天也要去北方的城市了,那里寒冷陌生,没有喜欢的下雨天,没有温暖的风,没有明媚的春天。李淼心里闷,收拾完毕就看着天花板发呆……。她眼前的世界是灰暗的,高中结束本该是新的开始,她应该更有勇气去追求那些美好,可是老天和她开了玩笑,直到参加工作,当上了法律工作者,她始终无法释怀……。
在大学校园里,李淼背着包脚步匆匆,她比以前更加清冷,课程排的连周末都没法休息。上完课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还要完成导师要求的读书笔记,她忙碌充实,在自己的世界里赌气,疯狂地努力。在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她也会回头看看,缅怀着过去的人和事,每每想到一张笑脸,她一脸落寞……。不知道他还好吗?南京应该不是他喜欢的城市吧,听说军校的第一年最是难熬,从一个自由散漫的地方青年转变成绝对服从命令的军人,这个过程肯定痛苦又难熬,希望他一切都好。李淼摇摇头,合上书开始睡觉,心烦意乱的时候不适合看书。
周顺尧确实痛苦,他虽然出生在军人家庭,也深知军人的担当本色,但是绝对强硬的风格和毫无隐私的管制让他麻木又劳累。他躺在寝室地板上,盖着自己的迷彩外套,翻来覆去睡不着。苛刻的内务标准让他深感绝望,豆腐块的被子、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发亮反光的地板、站军姿的个人物品……,这是基本标准。他和战友们被每天的内务检查折磨地心惊肉跳,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每天盖着外套睡在地板上,自己的床成了摆设。他在黑夜中睁着眼,不敢放松丝毫,晚上有紧急集合,动作慢了要挨批,寝室的战友们都没有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外面新鲜的世界,聊着自己的家乡,聊着那些往事,周顺尧不说话静静听着,他看看窗外,月亮洒下银光,有点冷,品出了一丝孤独的味道。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精彩地让人害怕……。
大一的那一年,周顺尧无法和外界随时联系,只能在周末和父母打打电话,在没有手机的日子里,他靠着写信慰藉思念。他给父母、姐姐、高中朋友、初中同学都写过信,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他们收到信都震惊不已,毕竟在这个一秒就能视频看见对方的时代,写信显得过于落伍。
但是周顺尧很喜欢,写信的过程太过美好,用思念的心情写信,整个信都充满暖意。他痛苦的军旅生活有了色彩,整个人神采重新焕发。他写的信字体端正,信纸淡雅,文采流溢,让收信者都能感受到写信者浓浓的心意。
这天周顺尧在微机室,他要完成线上课程。看到网页上弹出的××地名,他愣神了半晌,不由自主地进入某个政法大学的官网,看着滚动的学校公告消息发呆。他盯着屏幕,抓着鼠标的手指尖泛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揉揉酸痛的眼睛,关了电脑,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教室。
……
大学四年,李淼充实忙碌,她选择了文科最辛苦的专业,一边修学分,一边准备司法考试。司法考试是每个法学学子梦寐以求的证书,它代表着每一个学法律的人有资格骄傲地对别人说出自己是法律人,代表着自己有资格维护公平正义。李淼本就刻苦,此时更是拼了命学习,头发大把掉,脸色苍白,身体更加消瘦。准备了六个月,考试一结束,她立刻生病,足足一个月,药不离手。她暂时回家休养,顺便准备公务员考试,她的人生早就规划好了路线,每一步走的踏实清晰。
此时的周顺尧也精疲力尽,为了弥补当年没能去北京的遗憾,他不但在专业课上下足功夫,在体能素质方面也刻苦训练。他要去北京,他要把自己的人生搬上正轨。每一次训练受伤,那种痛楚让他清醒,也让他更坚毅。因为年少冲动,他需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不是南京不好,而是他属于北京。躺在操场上的周顺尧看着乌沉沉的天空,胸口起伏不定,负重十公里,这是日常项目,他很快就可以结束错误的方向,为了矫正错误,他努力了四年。
……
四年时光很快过去,李淼和周顺尧为了自己的人生拼尽全力,那些年少时的心动也在岁月蹉跎中渐渐模糊,在某个午后偶然想起,只剩下淡淡的遗憾。李淼不知道,如果她在两年前的一个午后没有出去,她能接到他的电话,她也能见到校门口的他;她也不知道如果多去门卫处走走,她就能发现那里躺着一封写给她的信,那里有来自南方的浓浓气息。可是人生从没有如果,也许午后的电话、南方的信她都收到了,他们没有经过成长变得成熟,一样是遗憾。
作者有话说:总想着能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看到,但写出来才发现都是一些平凡普通的事,不那么感人。我尽力写吧,你们将就看。不是悲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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