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法师只想种树

    
    ……
    淘金者盆地。
    滚石镇。
    春。
    一只背部羽蓝、胸口绒黄的知更鸟拍打着翅膀从市政厅正前门的草坪上飞起。
    越过几根烟囱和几片砖红色的屋顶。
    它灵巧地停在了一棵被许多红黄相间的墙体所包裹的橡树上。
    正下方的枝上有虫儿在爬。
    知更鸟作势欲扑。
    可突然间。
    一声怒吼从它身后的半透明玻璃窗里传来——
    虫儿迅速地从枝上抖落。
    鸟儿也仓皇飞走。
    只剩下二楼玻璃窗后那五个打扮体面的人类还在争执不休。
    ……
    “我不同意！”
    ……
    富态的中年妇女丽兹一巴掌拍飞了身前那块刻着「优秀市民评选」的木牌，然后对左前方的秃头男子火力全开：
    ……
    “霍华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人渣！
    ……
    “他不仅喜欢勾搭有夫之妇。
    还爱勾搭有妇之夫！
    他总是趁着女人们去逛街的时候去找她们的男人……
    光我亲眼看到的就有几十次！
    几十次！！！”
    ……
    丽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大半桌。
    坐着的四名男性都情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
    “冷静点，丽兹……”
    秃头男子开口安抚：
    “这只是提名。”
    丽兹的态度异常坚决：
    “提名也不行！霍华德太糟糕了！”
    说着，她那细长的眼睛环顾一圈，突然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
    “你们之中该不会有人被他勾兑了吧？”
    四名男子身子一颤，异口同声地否认：
    “没有！”
    秃头男子更是一把将手里的那份推荐信撕了个稀巴烂：
    ……
    “委员会全票否决霍华德.罗兹的提名！”
    ……
    在市政厅工作时间超过一周的人都知道丽兹那张嘴巴的可怕。
    她就是行走的流言板。
    如果不幸被她编到八卦里，那么明天一早全镇子的人都会知道这个谣言。
    在座都是体面人，他们承受不起这种诽谤。
    ……
    “那么，最后一个提名的人选——法师区的马修先生，嗯，姓氏没有注明。
    ……
    他在滚石镇的定居时间刚满两年半，符合‘优秀市民评选标准’；
    ……
    白天的工作是西弗尔公学的历史教师，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
    他还在治安所有一份兼职，治安所的布莱德队长对他的评价很高；
    ……
    根据推荐人的描述，马修先生心地善良、热情大方，他在滚石镇的朋友不多，总是独来独往，这方面的原因是他太忙了以至于没时间交友……”
    ……
    秃头男子话未说完。
    丽兹左手边的一位绅士提出了异议：
    ……
    “主席先生，离群索居者并不符合‘优秀市民评选标准’。”
    ……
    秃头男子微微颔首：
    ……
    “别着急，理查德。
    ……
    推荐人称，我们的马修先生在两年半的时间里为滚石镇种下了近1000棵橡树，这极大地绿化了镇子的环境，喏，窗外的那棵橡树，还有市政厅正面的那3棵都是马修先生的功劳。
    ……
    再加上治安所布莱德队长的陈述。
    推荐人认为马修先生为滚石镇的治安和环境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理应获得本年度的优秀市民奖励。”
    ……
    众人听完。
    不由地都望了一眼玻璃窗外。
    “这棵树是两年前才种的吗？我怎么觉得它一直都在……”
    绅士打扮的理查德嘀咕了一句。
    “似乎是，我有印象……马修，是个瘦高、有些帅气、有些腼腆的小伙子。”
    丽兹露出了追忆之色。
    “这确实是很突出的贡献。”
    另外一名男子提醒道：
    “但能否和其他市民打成一片才是评选最看重的标准。”
    秃头男子点了点头：
    ……
    “按往常来说的确如此，但这封推荐信的主人似乎不常写匿名信，她不小心在尾部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
    理查德用力一拍手：
    ……
    “推荐违规！直接否决！好了，滚石镇本年度依然没有哪怕能够提名的优秀市民，和过去三年一样！”
    ……
    其余人或耸肩，或摊手，都默认了这一结果。
    可就在这时，秃头男子又道：
    ……
    “落款人是西芙.血旗。”
    ……
    血旗。
    是滚石镇领主的姓氏。
    西芙.血旗是滚石镇领主宠上天的独女。
    屋子里安静了两三秒。
    就连最为挑剔的丽兹都举起了双手：
    ……
    “跳过提名环节吧，我支持马修成为优秀市民。”
    ……
    其余人纷纷附议。
    然而秃头男子的话还没说完。
    他慢吞吞地从文件堆的最底下抽出了一份老旧的莎纸：
    ……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两年前马修交给市政的登记表，上面明确地写了他的来历和冒险者职业……
    我怀疑他当时是不是写错了。
    据我的观察。
    他这些年在滚石镇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冒险者职业毫无关联、甚至相悖。
    可这张纸上登记的如果是真的话。
    他恐怕要与我们丰厚的优秀市民奖励失之交臂了。”
    ……
    “什么职业？不就是个普通法师吗？”
    众人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容灿烂的速写照。
    下方的职业栏里。
    赫然写着「死灵法师」这个词。
    ……
    “哇哦……”
    有人夸张出声。
    “如果是死灵法师的话，那确实不行，我记得领主大人最痛恨的就是死灵法师……”
    理查德认真地说：
    “但这可能是个误会，这样吧，一会下班后我去找马修谈谈。”
    秃头男子点头道：
    “那就拜托你了，顺便把考核工作也给做了吧，说实话我也不信，哪有死灵法师天天种树的啊？”
    ……
    ……
    傍晚。
    滚石镇北。
    新形成的橡树林里。
    一个瘦高的背影在忙碌。
    马修手持铁锹，轻车熟路地把一层薄薄的熟土填入刚挖好的坑里。
    旁边的地上丢着几个小麻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树苗，剩下的都是空的。
    下一刻。
    他将树苗植入坑里。
    在上面覆盖上数层质地不一的土壤。
    移植完毕后。
    马修又取出一瓶绿液倒到幼苗附近的土壤上。
    淡绿色的光波涌起。
    能明显看到幼苗长大了不少。
    姿态也变得更加强韧了些。
    ……
    「成功栽种了一棵橡树，你的自然亲和度获得了轻微的提升
    ……
    累计栽种并成活橡树数目：996
    ……」
    ……
    “还差4棵，明天一定够了！”
    看了一眼天色。
    马修决定修整回家。
    和往常一样。
    他顺带着又核实了一遍任务栏的内容。
    ……
    「主线任务：种植树木
    ……
    内容描述：在滚石镇的周边，选择一种乔木进行大规模栽种，请在确保成活率的前提下进行本任务。时间不限
    ……
    初级目标：1000棵
    ……
    初级奖励：死灵召唤术（骨龙）＆大量XP」
    ……
    抛开奖励不谈。
    这个任务如果放在德鲁伊身上，那再正常也不过。
    可问题是——
    马修十分确定自己是一名苗正根红的死灵法师！
    这不。
    人物面板上写的清清楚楚。
    ……
    「姓名：马修
    ……
    职业：5级死灵法师
    ……
    属性：力量10/敏捷14/体质11/智力15/感知15/魅力16
    ……
    特性：死灵学者/惧怖收割
    ……
    能力：施法/卷轴/通识（死灵＆魔法）/洞悉/医药/大自然的馈赠/召唤死灵生物（契约：1/3）/腐囊掌握
    ……
    法术：略」
    ……
    “当初就不该双开刷怪！”
    望着这不伦不类又似是而非的游戏系统。
    马修情绪复杂。
    他记得很清楚。
    在穿越的前夕，自己还在电脑上双开刷腐败之林的沼泥怪，那两个号的职业分别是德鲁伊和死灵法师。
    结果下一秒他就穿越了。
    并且成为了一名死灵法师。
    紧接着。
    马修就发现了一件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穿越后他有了游戏系统。
    但这个系统似乎出了一点点的问题。
    在他玩的那个游戏里，不同职业的系统名字是不一样的。
    ……
    死灵法师的叫‘不死之道’；
    ……
    德鲁伊的叫‘自然之心’；
    ……
    而马修的系统名称则是一大堆乱码重叠在一起。
    抛开乱码，就只能勉强看到「不死、自然」这两个词，而且这两个词上面还叠着无数个对方的水印。
    让人多看一眼就要头晕眼花。
    马修当时人就麻了。
    好在系统很快稳定下来。
    同时也给他发布了第一个主线任务。
    那就是在滚石镇种树。
    初来乍到、举目无亲的马修自问没有拒绝的理由。
    便勤勤恳恳地干了起来。
    这一干就是快三年。
    ……
    ……
    法师区。
    一栋典雅古旧的二层民居外。
    回到家门口的马修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立刻去开栅栏门。
    而是看向了对面的那条巷子。
    有人在等他。
    “马修先生！”
    一个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她身后那两名护卫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容颜俏丽的少女小跑着来到马修身前。
    此时虽然天色已暗。
    马修依旧能看清她脸上浓浓的红晕。
    “贝安娜。”
    马修应道。
    “马修，下周我就要启程去「翠玉苍庭」了，父亲让我过去学习舞蹈和艺术……临走前我来看你一眼。”
    少女眉眼低垂。
    马修点了点头：
    “翠玉苍庭是个好地方。”
    见少女没有反应。
    他又补充了一句：
    “木精灵能歌善舞，他们的艺术品位的确在人类之上。”
    少女仍是低头。
    马修只好说道：
    “你去了翠玉苍庭记得给我写信，这样我就能给你回信了。”
    少女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她微微抬起头。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盼：
    “我会的。”
    “马修……走之前，你能抱抱我吗？”
    马修为难道：
    “这恐怕不行。”
    少女却已主动抱了上来。
    她柔软的身躯紧贴在马修的胸口。
    他能感受到那极快的心跳声。
    “我喜欢你，马修。”
    贝安娜大胆表白。
    马修任由她抱了一会。
    然后轻轻将她推开。
    接着他善意地提醒道：
    “贝安娜，你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退一万步，你只是看到了我的表面，你并不了解真实的我。”
    贝安娜激动地反驳说：
    ……
    “我了解你！
    我每天上课的时候都在偷偷看你！
    我了解你做的每一件事！
    你是个好人！
    你是那么地热爱植物、热爱生命！
    滚石镇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
    “关于这个观点我持保留态度……啊，很抱歉打扰到你们，可公务要紧……”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屋子的另一侧传来。
    贝安娜顿时羞红了脸。
    她迅速地躲到了马修的身后。
    接着。
    马修就看到了一个绅士打扮的男人飞快走来：
    ……
    “马修先生，我是市政厅五人委员会的理查德，关于优秀市民评选，有一个紧急的信息需要你来确认——
    这是两年前你在市政厅登记的资料，职业是这个？这是否有谬误？”
    ……
    马修接过理查德递过来的文件扫了一眼。
    然后异常坚定地说道：
    “没有谬误。”
    “如你们所见，我确实是一名死灵法师。”
    理查德愣了一下：
    “这不合常理，你不像个死灵法师……”
    贝安娜也跟着轻哼道：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故意乱说的……”
    马修面色如常。
    下一刻。
    他突然面朝家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没多久。
    厨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来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理查德和贝安娜瞬间瞪大了双眼——
    那赫然是一头两米高的牛头人骷髅！
    一边走，那骷髅还在一边打招呼：
    ……
    “嘿！马修，今晚是难得有客人吗？”
    ……
    马修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
    他看向呆若木鸡的贝安娜和理查德：
    ……
    “很抱歉吓到你们，但我必须要说——
    ……
    看来你们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死灵法师。
    ……
    晚安，再见，两位。”
    ……
    ……
    夜晚。
    蘑菇汤的浓香味充斥着餐厅和厨房。
    马修和牛头人骷髅对坐着享用晚餐。
    “真可惜啊马修……”
    骷髅遗憾道：
    ……
    “你真不该让我抛头露面的，这一下，你既弄丢了优秀市民的评选，又可能失去了一个清纯少女的爱慕……怎么算都是血亏！”
    ……
    马修喝了一口蘑菇汤，神色满足：
    “我不在乎。”
    骷髅饶有兴趣地问：
    “那你在乎什么？”
    “分阶段吧，现阶段的话，我只想好好种树。”
    啪！
    马修轻轻放下碗。
    “佩姬，去温室准备好我明天要用的树苗。”
    “我要去地下室冥想了。”
    骷髅叫屈道：
    “凭什么又要我去？！我已经连续工作72小时了！刚刚的爱心晚餐也是我做的！”
    “人家好累哒！”
    马修平静地回应说：
    “你是骷髅，佩姬，你不会累。”
    “另外，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契约召唤物，其他骷髅办事我不放心。”
    佩姬无法拒绝。
    只好骂骂咧咧地走进了东侧的温室：
    ……
    “天杀的死灵法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