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知道,萧邃这是在安慰她。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可你对相韬,老早就有怀疑了,不是吗?”
萧邃却摇摇头,“相韬是相韬,我对他有疑虑不假,但相家那两个儿子,都不是白给的。你且看如今相垚与萧逐走得这么近,焉知这其中,就没有他为保全家门的考虑。”
“话是这么说,但……”她说着,闭了闭眼睛,“罢了,如你所言,这会儿说什么也是无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但求老天保佑,积阳郡公千万别生出什么一念之差才好。
虽说萧邃将镜影的事,安排给了相韬去交代,但裴瑶卮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出个面的。
“你这有又是何必?”
翌日用早膳时,她与萧邃说起午后打算进宫的事,不出所料,萧邃一听,便是一脸的不赞同。
“我昨日特地将此事交给相韬,为的就是免了你的事儿。你倒好,如今竟还要主动往帝宫里凑去?”
私心里,只要想到宫里有一个萧逐,他便无论如何都不愿裴瑶卮过多接近那个地方。更不提之前,她以相蘅的身份,同萧逐虚与委蛇的事。
裴瑶卮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觉垂首一笑,继而在膳桌上一通儿寻摸。
他蹙了蹙眉,“找什么呢?”
裴瑶卮似模似样地轻啧了一声,好奇道:“你说怪不怪?这大早上的,后厨也没呈饺子啊!我怎么闻到好大一股酸味?”她笑嘻嘻望着他,“殿下,您这是蘸着吃的什么呀?”
萧邃一怔,未等脑子里反应过来,脸上已倏地腾起两团红晕。
他眯眼看着对面的人,牙根儿直痒痒,却愣是拿她没办法,最后只气哼哼地道:“你就贫吧!我这儿跟你说正事儿呢!”
“我也没开玩笑啊,那你就是吃醋么……”
她滴溜溜转着眼珠子,逗够了人,方才正了正颜色,道:“好啦,我也知道你不愿意我进宫,更不愿我跟萧逐走得太近。但我之前都做了这么多功夫了,若是这时候说撂开手就撂开手,别说萧逐疑心之下会做什么,就是我自己心里也会不甘呐!”
说话间,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往他大腿上一坐,提醒道:“楚王殿下,吃醋归吃醋,但你可不能真不信我。”
萧邃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我是不信你么?”
裴瑶卮赶忙赔笑,殷勤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那你还非跟我扭着劲儿来?”
她不假思索,挑眉道:“我也担心你呀,可一旦有些什么,我会拦着你冲锋陷阵、拦着你上战场吗?”
萧邃没了动静。
确实不会。他想,她是会在所有人都忌惮着自己时,力排众议,送自己上战场的人。
见他脸色有所松动,裴瑶卮紧着再接再厉,“萧邃,可是你自己跟我说的,要我同你一起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条路可不好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就更是要不得。”
好半天,耳边传来一声无可奈何地叹息,他抬手在她鼻尖上用力一点。
“让瞬雨跟着你,小心行事,若有什么意外,就去找母后。”
“能有什么意外。”她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你放心。”
萧邃这一关过了,裴瑶卮用完早膳,便开始准备午后进宫的事。不承想,坐在妆台前,妧序侍奉她改妆梳发时,却在妆奁上层盒子里发现了一张明晃晃的字条。
“诶,这是……”妧序好奇,将字条取出来,打开一看,还真是有字的,“娘娘,您看。”
裴瑶卮也奇怪,拿过来一看,神色几番变化,终是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妧序蹙眉笑问:“瞧您笑的,这究竟是谁写的条子啊?”
裴瑶卮连连摇头,边叹边笑,问她:“你说是谁写的?我的妆台,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会靠近呢?”
妧序一怔,一个名字到了嘴边,呼之欲出,恰在此时,外头响了一阵嘈杂声,主仆两个迎到外间一看,正撞见萧运带着一身的火气,一边嚷嚷着‘宿轻尘’三个字,一边就往殿里闯。
瞬雨在旁拦之不住,此时,萧邃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他一道眼风朝萧运飞去,沉声道:“嚷嚷什么!你嫂子在这儿,你也敢随便往里闯!”
“谁随便闯了呀……”萧运暗自嘟囔,“我还不是看你们殿门开着,这才敢进来的么……”
“嗯?”
萧运打了个激灵,干巴巴地认错,给裴瑶卮作了个揖,只说自己莽撞。
裴瑶卮笑了笑,说了句无妨。
萧邃问他干什么来了,萧运不急着答话,四下看了一圈,却是对裴瑶卮道:“嫂子,那丫头呢?”
“嗯?”裴瑶卮装傻,“哪个丫头?”
萧运脸色变了变,别扭了好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适才在外头,还口口声声唤着人姑娘的名字,这会儿真问他一句,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裴瑶卮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直道有趣。
萧邃看着他憋红的脸,也笑了,“呵,才在外头不是嚷嚷得很欢么?怎么正经问你了倒不会说话了?你说你这性子随谁?”
“……我,我那是怕一提那人的名儿,我就控制不住想骂她!”萧运嘴硬道:“说得好好的,要在我头发蓄出来之前给我端茶送水、捏腰捶腿,伺候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才几天,她就跟我玩儿失踪!”
一大早上起来,找遍了整座院子都不见那死丫头的影子,他急得都快挠门了,要不是后来发现她是带着细软一起不见的,怕是这会儿,他都要去找尘都尹寻人了。
“她还有没有点诚信?她这是食言而肥!”
裴瑶卮想了想,觉得萧运这话说得也在理。
“咳……”她轻咳一声,慢腾腾朝妧序伸过手去,妧序会意,将才刚那张字条给递了上来。
萧运眼尖,裴瑶卮才将字条往外一送,他便立时伸手够了过来。
确实是宿轻尘的字迹,笔锋慌乱潦草,乍然一看,还当后头有狗追她呢。
至于内容,便很言简意赅了,归结起来,不过一个意思——被小王爷刻薄紧了,她不愿继续逆来顺受,索性跑一趟昭业寺,以发抵发,也剃光了头还给他就是。
眼见萧运越看越气,裴瑶卮与萧邃对视一眼,冷幽幽提醒道:“要追就快追,再晚些,说不定追回来的就是个小尼姑了!”
萧运缓和了好半天才压下这口气,手指攥得发紧,直想把这字条给撕碎解气。
“呵,您听她的!”他道:“这鬼丫头精得很!便是全天下女子都做了姑子,她也且干不来这剃发明志的事呢!”
裴瑶卮忍着笑,问:“那你追是不追?”
萧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邃,憋屈了半天,施礼转身,告退以明志。
他一离开,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运儿也十六了,他的终身大事,你这做哥哥的,是不是也该合计起来了?”
萧邃眉目一动,“轻尘?”
裴瑶卮但笑不语。
萧邃想了想,却是发愁地叹了口气。
“咱家这个倒是心窍早开,但要剃发明志的那个……”他问:“你看她那样,像是想过这些事的样子么?”
他这么一问,裴瑶卮不由想起早前潘整的事。那时候这小丫头确实是表现得不解风情极了,甚至竟还由衷地觉得人家眼神儿不大好,这样说起来,萧邃的话,还真是叫她无法反驳。
萧邃说着,神色掺进了一丝复杂,沉吟道:“再者说,这婚娶大事,总还得问问人家父母愿不愿意呢。”
裴瑶卮乍闻此语,来不及好奇轻尘的家世,脱口先道:“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论品行容貌、家世地位,放开了挑,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比咱家孩子更拿得出手的?”
萧邃抱臂看着她,幽幽笑道:“你这可就是王婆卖瓜了啊!”
裴瑶卮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道:“这事儿急不得,他们如今还小呢,再等两年,时局若是能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午后,裴瑶卮出门入宫,萧邃这头也有事,正准备出门时,不想,萧运却又来了一趟。
萧邃眼含揶揄地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哟,你还在家呢?”
“本来我都要出门了,但想起来一事,我捉摸着,还是先跟您说了的好。”萧运难得正经,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以免误事。”
萧邃见他这样,也收了玩笑之意,直了直背脊,问道:“何事?”
“哥,我刚从陵城回来时,跟你说过的,我曾在明慧寺见到宁王叔与一人会面。”
一听这话,萧邃心头一动。
他点了下头,“你还说与王叔见面那人,你看着眼熟,却想不起究竟是谁。”他问:“这会儿记得了?”
萧运目光深沉,缓缓点了下头。
“昨日贵客登门,我虽未露面,但也曾悄悄去前头看过一眼。”他道:“哥,是桓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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