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殿里,翠绡被皇帝陛下的一片深情蒙住了眼,安元殿外,孙持方则陪着笑脸,迎到奉召前来的孟婕妤面前,躬身一礼,连连告罪。
“老奴疏忽,还未来得及遣人去娘娘跟前告诉一声,害娘娘白跑了这一趟!”
孟苏苏眼珠一转,朝大殿的方向瞟去一眼,“看孙公公的意思,陛下这是又召了旁人了?”
孙持方连忙道:“娘娘误会了!陛下一直盼着娘娘过来呢!只是……”说到这里,他面色一苦,朝身后看了一眼,回头压低了声音与她道:“是翠绡姑娘来了,潘贵妃娘娘……薨了。”
孟苏苏闻言一愣。
潘若徽死了么?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心头是怎么想,脸上少不得还是换了一副哀伤面目,她诧然半晌,问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儿个头午的事儿,这不,翠绡姑娘便赶着亲自过来回话了。”孙持方道:“陛下如今怕是没兴致与娘娘娱情了,不如娘娘先回去?等稍后陛下有了空闲,老奴定当为娘娘回话。”
孟苏苏心里掂量着事,听他这么说,便也一笑,“如此,便有劳大总管了。”
“不敢当,老奴恭送婕妤娘娘!”
走出去百十步,侍女锦罗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继而低声同她道:“娘娘,潘贵妃已死,眼下正是行事的好时候。”
孟苏苏沉吟片刻,缓缓举起手中团扇,朝着西下的夕阳投去一眼。
“那就去安排吧。”她道,“当心些,别露了影儿,惹人起疑。”
锦罗颔首应道:“是,娘娘放心。”
翌日一早,萧逐上朝之前,特地吩咐了孙持方,要加派人手,将翠绡好生送回帝宫去。
“朕已传谕,贵妃的丧仪当隆而重之,册谥追尊之事,也已吩咐底下人去办了。
如今朕不便离开玉泽宫,宫中一切,朕会全权交予淑妃安排——淑妃你是知道的,她为人公正温和,定然会依照朕的吩咐,好生为贵妃送行。”
他说着,将正跪在自己跟前,为自己整理腰带的翠绡扶起。
“倒是你,朕知道你与贵妃主仆情深,难免伤心,但……”他将翠绡的手紧紧一握,嘱咐道:“便是为着朕,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不止朕担心,便是贵妃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翠绡闻言动容,眼含泪光,殷殷望着他:“是,陛下的吩咐,奴婢都记着。也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不然娘娘也一样不安心。”
萧逐浅浅一笑,转身上朝去了。
孙持方要随侍圣驾,另外派了人送翠绡出宫,却未想到,离了安元殿,尚未走出去多远,身后便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翠绡姑娘——!”
翠绡脚步一顿,回头看去,便见一宫装女子正朝着自己疾步而来,待人走近了她才看清,原来却是孟婕妤殿中的大丫鬟,锦罗。
潘贵妃往日里代执六宫,无论台面底下如何,至少表面是惯于与人为善的,是以翠绡与这各宫宫婢之间,也都是和睦非常的。见锦罗急急赶来,她迎上去,与之互相施了一礼,“是锦罗姑娘啊,这个时辰,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锦罗道:“我家娘娘听说了潘贵妃的事,心里难受得紧,知道姑娘急着回宫料理丧仪之事,但娘娘说了,不亲眼见一见姑娘,她心里不安。这不,一大早便遣奴婢过来候着了,还请翠绡姑娘千万赏脸,去跟我们娘娘说说话,否则奴婢回去也没法交代啊!”
“这……”
翠绡面露犹疑,本不欲走,但又听锦罗说道:“姑娘便随我去这一趟吧!也不止我们娘娘,乔美人等几位,估计这个时候也都到了。潘贵妃往日善待六宫,如今一走,帝宫里的娘娘们倒还好说,只是如我们娘娘这样的,要陪着陛下在玉泽宫安养,想去贵妃娘娘灵前拜祭一番都难。若是姑娘再不肯成全,那岂不是伤情分了!”
说着,锦罗凑近一步,拉起翠绡的手,意有所指道:“尤其,姑娘如今得陛下看重,来日少不得是要一步登天的,您随贵妃娘娘在后宫多年,还不知‘广结善缘’这四个字有多重要么!”
翠绡目光一动,终是点了点头。
锦罗未曾胡言,孟婕妤的仙姿斋里,乔美人、康才人、杜宝林,几乎随圣驾来玉泽宫的嫔妃们都到了。一屋子的人就等着翠绡一个,她进门一一见过礼,尚未说上几句话,孟婕妤便先给她赐了座。
“婕妤娘娘还真是会体贴人儿!一样都是丫头,臣妾的丫头就日日站着,到底不及这翠绡姑娘有身份,才一登娘娘的门,便被娘娘这样关照!”
说话的杜宝林,乃是今年刚进宫的新人,颇为得宠,仗着自己有些家世,平日便很不将孟苏苏看在眼里。自之前萧逐宠幸了翠绡之后,对后者,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平日里嫔妃们聚在一起说话,就没有一人没听过她这些冷嘲热讽的。
孟苏苏一听她的话,当即却是笑了。
“杜宝林好高的心气儿啊!”她徐徐一抬眼,眼风幽幽地朝她瞥去:“怎么你身边的侍女,也敢同贵妃娘娘的侍女比肩么?”
杜宝林被她一刺,心头缓过味儿来,也起了些惧意,只是面上仍旧不饶人,狠狠瞪了翠绡一眼,才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翠绡原是见惯了后宫这些尔虞我诈的,想着自己受陛下宠爱,亦是叫许多人眼热不忿,还以为孟婕妤传自己过来,多半是场鸿门宴,心里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防备,却没想到,从进门开始,孟婕妤非但一句话没难为过自己,反倒是旁人或有一两句阴阳怪气的,不等她自己说话,孟婕妤那边,便都先一步替自己挡了回去。
她自然不会以为,孟苏苏这是真心为着自己、帮着自己。后宫里的女人,一切以利己为先,想来,今儿这一面,她十有八九,打的是拉拢自己的心思。
这,倒是比在座这些人都要聪明许多。
“娘娘赏赐的东西,奴婢已着人为姑娘搬到车上去了,姑娘稍后一并带回宫中就是。”
送人出门时,锦罗在廊下拉着翠绡的手,往殿里看了一眼,回头压低了声音与她道:“除了娘娘给的,奴婢这里另有一份心意,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容奴婢回房取来。”
翠绡才得了孟婕妤的脸面,这会儿心里正有些飘然,也不与锦罗推拒,点点头,便容她去了。
锦罗刚离开没一会儿,翠绡隐隐听得耳房那头有说话声,心中好奇,便悄声挪了过去。
原是两个小丫头在说话,一个应当是孟婕妤仙姿斋里的宫女,至于另一个……
听着语气,大抵便是那位杜宝林随行带来的人了。
“……这你家杜宝林也太憨了些!我才进去奉茶,听了一耳朵主子们说话,你家主子开口闭口地得罪人,也不说忌讳些么?我家娘娘今儿请那位过来,便是看她是陛下新宠,总要笼络笼络,日后或是她更进一步了,才不会与我家娘娘为难。可你们家那位……”
“诶,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另一个小宫女道,“那位啊,别看如今她是陛下新宠,可日后……呵,且成不了事呢!”
翠绡躲在墙后,听到这里,自然知道这丫头话里指的是谁,不禁眉头一蹙,攥紧了指头。
仙姿斋的宫女闻言也奇道:“哦?妹妹这样言之凿凿?难不成……是杜宝林那里知道些什么?”
“咳!谁让咱姐妹交好呢!我也就不瞒姐姐了……”小宫女道:“我家宝林原本对那个翠绡还有些忌讳,但前两日,杜家给宝林递了信儿,宝林一听,便什么心都放下了!”
仙姿斋的宫女急着问是什么信儿,翠绡这头亦是心急如焚地想知道。
“姐姐不知道吧?原先侍奉潘贵妃脉象的施太医,前几日被人给毒死啦!”
“什么?!”
这一声,是仙姿斋的小宫女问出来的,同时,翠绡猛地后退一步,瞪大了双眼,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施太医……死了?
还是叫人给毒死的?
这……这怎么会呢……
“施家人对外说,施太医乃是为研制新药尝草,意外中毒而死,可我家宝林的表姐,乃是施太医的儿媳,按她所言,施太医根本不是意外中毒,而是……”
后头的话,翠绡没听见,因为锦罗取了东西回来了。
“姑娘久等了!”锦罗走至近前,将一只描画精致的锦盒奉与翠绡,“这一盒阿胶,还是头先奴婢生辰时,娘娘特意赏的,奴婢这贱命,哪里用得了这等好东西,如今借花献佛,便请姑娘笑纳了!”
她顾自说完,将锦盒塞到翠绡手里,抬眼,方才发现对方脸色惨白,额上已渗出了一层浅浅的虚汗。
“哟!姑娘这是怎么了?”锦罗吓了一跳,嘘寒问暖,直问她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请太医来看看。
翠绡眼下听不得太医二字,身上一抖,敷衍着与锦罗答了两句,随即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个往外冲。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