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种简直可以说是不近人情的做法,在连续好几位神祗的牧师骤然爆发出被污秽的神力,自身成为了深渊的通道时,克瑞玛尔的领地居然是最平静的——在柯玛,塔拉与格达利亚的王城成为了深渊怪物们的餐桌后,幸存的人们四散奔流——他们可以去的地方不多,毕竟为了获得神祗的庇护,无论怎样的城市与村镇都会有圣所与神殿。如果这些建筑距离人群较远,那里的人们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但就如同白塔,善神的圣所与神殿几乎都毗邻着内城或就在内城之中,如同一杯被打翻的毒药,当怪物们涌出的时候,人们几乎来不及反应。
如今的情况,只有龙火列岛、克瑞玛尔的领地,以及格瑞纳达还能够享有以往的安宁,龙火列岛是因为原本就缺乏牧师和选民,而后续的高地诺曼人也还未能够将它视为永久的居住地,格瑞纳达却是极具讽刺性地因为之前的格瑞第根本不会允许她的国家里出现除了她之外的信仰……其他的,只有极其偏僻之地的人们可以得到少许喘息的机会。
“您是否很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撒利尔问道。
“我没有预言的天赋。”异界的灵魂回答说,“但我知道一句话,那就是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众神之战也只过去了一千年而已,而巨龙们离开这个位面,也只有一千年。
在异界的灵魂的位面里,也曾经有过强大到可以翻天覆地,改月换日的神祗,精怪,但它们的湮灭,相对于它们的存在时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而已。它们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又是什么带走了它们,或是让它们变得虚弱,继而灭绝?有无数人幻想过,推测过,思考过,而异界的灵魂来到这里,来到格瑞纳达,面对巨龙的记载时,它根本无法忽视这种强烈的相似性——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或许就是这个位面更加的冷酷无情。巨龙是人类最初的庇护者,教导者,指引着,人类的文明可以说是建立在巨龙的脊背上,但它们从遍布大陆到彻底消失,也只有区区数十年,可是,只要是一只古老的巨龙,他的年龄都可以用千年来计算,而对于大部分巨龙的孩子来说,他们甚至来不及成年。还有那些年轻的巨龙,出于本能与冲动依然缔结关系,孕育后代,最后却不得不将尚未孵化的卵抛弃(这也正是格瑞第的库藏之所以如此丰富的原因)。虽然传闻中说,等待着巨龙们的是一个新的位面,资源充足,面积广阔,但就像是人们所说的那个笑话,也许正是人人都觉得很好,所以从来不曾有一只巨龙回来过。
巨龙们所留下的,文字、知识、魔法、财富以及法律、制度等等,却都被人类轻而易举地继承了。格瑞第残暴邪恶,但她有些地方或许没说错——人类并不是巨龙的奴隶,恰恰相反,巨龙才是人类的奴隶。
这与另一个位面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是多么地相似啊。有时候,异界的灵魂也会想到,如果在大巫、妖庭覆灭之前,有人穿越星界与时间,目睹这一切的话,大概也会和它有着相同的想法。尤其是在精灵们决定退出这里之后,虽然说,这其中或许也有它的推动,但翡翠密林的突兀消亡似乎更能证明那双操纵着一切的无形之手是确实存在的,这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也必须保持沉默的力量——虽然不免伤感,但异界的灵魂还是很高兴他们能够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必然有些崎岖。
仿佛是为了佐证克瑞玛尔的猜想,在精灵们做出离开的决定后,就连那些无来由变得固执、暴戾的埃雅精灵也逐渐清醒了过来,虽然凯瑞本与克瑞玛尔最初的手段不可谓不粗暴,但相对于如同一只没有智慧的野兽那样死于人类之手,他们现在的结局简直不能更好,他们能够平静下来,也让凯瑞本感到安慰——不过还是有一些埃雅精灵留了下来,相对于更希望能够在将来的浩劫中有所作为的辛格精灵,他们心中燃烧着的是复仇之火。
格拉兹特。
只是他们无法找寻到这位恶魔大君的足迹,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无论是无底深渊还是主物质位面……而且不仅仅是格拉兹特,克瑞玛尔在弭平了数个地方的混乱后,也从恶魔与魔鬼的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在格拉兹特之后,连续有着好几个大君都失踪或是隐匿,恶魔或是魔鬼都是如此,这也不奇怪,在大灾祸到来之前,敏锐的野兽会躲藏起来,只有莽撞无知的小东西才会欣喜地狂奔乱舞,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场肉山脯林的盛宴。
哦,也许这样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这场盛宴中,谁都有可能成为被招待的宾客,或是被放进盘子里的佳肴。
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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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玛斯克的信徒在黑夜中潜行,因为玛斯克的天敌,泰尔与罗萨达的神殿几近于崩溃的缘故,他们的势力在当地得到了很大的拓展,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人们要么成为盗贼的猎物,要么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但即便成为盗贼,他们也不是那么快乐,盗贼之中一样有阶级,有出卖,有阴谋,或者说,他们倾轧起来比这些普通人之前听闻过的任何罪行都要可怕,那些依然心存善意的可怜人很快湮没在血腥的漩涡中,但没关系,现在公会多的是充沛的新血,他们要么迅速地冷硬起心肠,同流合污,要么步上前者的后尘。
贝尔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加入盗贼公会只是一时冲动——他的妻子被一个盗贼羞辱和杀害,但没人能够帮他,除了盗贼——一个盗贼告诉他说,只要他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就能手刃仇敌,又不用担心被公会报复,因为一个盗贼被另一个盗贼杀死只能说他太无能了。他相信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公会只是想要他继承于父亲,一个卓越的吟游诗人的巧舌与容颜,甚至他妻子的事情,最初也是他们的手笔。但他能怎么样呢?他的城市已经被公会控制了,而他还有父母与孩子。
他犹如走在一座前后都有人的狭窄石桥上,每个人都握着匕首,他必须往前走,杀掉阻挡他的人,若是后退,必死无疑,那些人中或许有无辜者,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问题是,随着他越来越深入到公会中,他就对这个肮脏的组织越了解,他对他们,还有自己充满了憎恨,他在心中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了结。
当前进的道路愈发熟悉,贝尔的心就越发地沉重,等到他们看见了熟悉的建筑,他更是悔恨地几乎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这是文学之神第奈尔的神殿,他和自己的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来到过这里,免费阅读其中的典籍与记载,这里的牧师又和蔼又宽容,,他们虽然是文学之神的追随者,却也从未将那些愚昧无知的,或是身无分文的人推拒在外,在这里查阅或是阅读,不但不收取任何费用,还可以和牧师们一起用餐,一起在房间里,裹着毯子睡觉。即便他们只是来求医或是乞讨的也不例外,在对方饱暖之后,他们也会快乐地唱歌与读书给大家听。
贝尔的父亲甚至和这里的牧师们成为了挚友,他们不是富有的人,奉献很少,但有些时候,一个牧师们没有听说过的小故事就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
贝尔浑身颤抖,在看见神殿的大门居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的时候,更是惊骇万分。那个为他们打开门的人衣衫褴褛,瘦骨伶仃,显然是个流民,所以收买他的价钱也格外低廉,只是十枚银币,就足够让他将那些收容了他的牧师们出卖给盗贼——现在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也是一日中人们最为懈怠的一刻,贝尔就像是被什么驱动着,在盗贼们即将越过内庭的时候,他大叫起来。
一柄匕首刺入了贝尔的后背,盗贼首领神色阴沉,他早就知道这个蠢货不值得信任。贝尔的灵魂立即脱离了身躯,令人意外的是,哀悼荒原的风从他们身边吹过,却没能带走贝尔的灵魂——贝尔只是一个凡人,能够坚持着不被死亡之风带走已可称得上是一种奇迹,他的灵魂悬浮在自己的躯体上面,几乎忘记了一切,但他的嘴大张着,凄厉的哀嚎声从他无形的喉咙里窜了出来,玛斯克的牧师气急败坏地投掷神术,剿灭了这个不甘的灵魂,但为时已晚,第奈尔的牧师们已经从睡梦中惊醒,开始与潜入房间的盗贼们战斗——计划中束手待毙式的屠戮变作了势均力敌的对抗,玛斯克的牧师呼喊着他的名字,而第奈尔的牧师们也高声呼喊着第奈尔的名字,后者虽然信奉的是文学之神,但他们挥舞起锤子和棍棒的时候倒是丝毫不亚于一个展示,双方各有损伤,但在第奈尔的牧师退入内殿之后,情势呈现出胶着的状态。
第奈尔的牧师们跪在地上,向着他们的神祗祈祷,第奈尔虽然是个弱小的神祗,但他的追随者无疑要比外面的盗贼更虔诚,神祗的力量随着祈祷声降临在这里,护佑他的信民不受恶毒的盗贼伤害,盗贼们发现自己无法打开内殿的门,也因此无法得到内殿的财物,或是虐杀伪神的牧师来取悦玛斯克,在徒劳了好几个小格的时间后,他们不得不悻悻然地退走。在确定盗贼离开后,第奈尔的牧师们欢呼起来,他们打开了殿门,将那些不幸的同伴们收敛起来,一个牧师看到了贝尔的尸体,也看见了他的伤口,他猜到或许正是这个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善意的人惊醒了他们,他怜悯地跪在贝尔的身边,一边为死者祈祷,一边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没有注意到黑色的血污渗入了自己的皮肤——他感到喉咙瘙痒,忍耐了一会儿后,终于咳嗽起来——粘稠的污秽掉落在贝尔的躯体上,立刻伸出了六根爪子,飞快地爬走了。
与此同时,远在神国的文学之神第奈尔也忽然咳嗽了起来,虫子从他的口中吐出,在他无比迷惑的眼神中,有着拇指那么大的虫子在跌落地面的时候就已经粉碎,但在粉碎之后,无数的虫卵在那堆肮脏的血肉里孵化,上千条六条腿,有着两根长长的触须与三根尾须的虫子在阴影中如同河流中的鱼群一般迅速游向四面八方——第奈尔大叫起来,他的神国如同一座庄严而又华美的图书馆,从上至下,从东而西,从南往北,全都是如同密林树木般高耸的书架,在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对应着一个富誉盛名的吟游诗人或是作者,一种新生或古老的修辞,甚至于一个完整的文学体系,这些蠹虫飞快地爬到那些散发着树脂清香的横竖支架上,吃书,也啃架子,只一眨眼的功夫,第奈尔就听见了书架崩塌的声音,这意味着主物质位面正有着一种与文学相关的文化被彻底地摧毁与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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