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凌昊离开之后,裴云就再也冷静不下来。
这次他留下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裴云都不敢断定他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明明没有半点破绽,就连陆棠清和她的亲生爹娘都没有说过她任何的不妥,旁人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了。
陆凌昊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与从前的裴芸芸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难道,是谁告诉他的吗?
林月恒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乱说,更不可能暴露她的身份。
何辕在天机山上没机会下山,也不可能接触到风月楼的人。
唯一剩下的,就是了尘道长了。
可是,了尘道长有什么理由暴露她的身份呢?
难道说,陆凌昊也是穿越之人?
这个念头让裴云皱起了眉头。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麻烦了。
古人之间的权谋,若是夹杂进了现代人矛盾的世界观,这性质就有差别了。
与林月恒了尘之间的相处,让她觉得她们现代人就是一个互相互助的团体,她们都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不舍得抛弃的那一部分,所以,彼此之间有一种无可替代的归属感。
所以,她们很容易亲近起来,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但前提是,他们没有人在彼此的对立面上。
林月恒虽是黑道,但却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她虽在朝堂,却不曾参与权谋之争。
了尘道长更是看破红尘,不与任何人为敌。
何辕就更不用说了,只不是想安安稳稳当个普通公务员而已。
换句话说,她们之间的利益是共通的,再加上身为现代人她们三观上也比较契合,所以才能关系如此亲近。
可如果,她们之中有一个人像陆凌昊一样,不顾百姓生死,一心只想自己当皇帝,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好不起来。
甚至,会反目成仇。
可是,与古代人为敌和与现代人为敌,对裴云而言,感情上是不一样的。
毕竟,能穿越来的现代人万里挑一,能遇见已是万分不易,若还要与他为敌,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但若真是如此,除了斗个你死我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因为无能为力,才愈发难受。
裴云不自觉地将眉头越皱越深,直到影儿担心地问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眉心许久没舒展,已经用力地有些发酸了。
用手指轻轻地揉了揉,放松了一下情绪,裴云道:
“影儿,我有些担心,陆凌昊这个人,心机或许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影儿道:“心机再深,也不会是咱们王爷的对手。”
“那可未必,他或许知道很多棠清不知道的东西。”
现代的人知识面不是古人可以想象的。
如果陆凌昊真的是穿越来的,能混到现在的地步,智商和知识水平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
只可惜,她只是书画觉得好一些,林月恒也只是个外科医生,唯一能称得上秘密武器的,也就是理工科的何辕了,但是情商低。
学管理,学政治,研究历史这些内涵型的专业,她们之中一个都没有。
万一陆凌昊恰好是这方面的人才,那可就麻烦了。
裴云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她得想办法再探探陆凌昊的口风才行。至少也得确定他是不是个穿越人士。
但一想到要和陆凌昊接触,她心里又有些害怕。
她觉得,自打那次出去之后,陆凌昊就变了,不仅性情变得古怪了许多,不似之前的温文尔雅,连脾气都变得易怒了。
之前他在裴云面前一直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可现在,裴云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都会觉得有些害怕。
这种害怕与见到陆棠清生气时满脸杀意时的害怕不同,更像是那种被毒蛇盯上,随时可能趁你不注意咬你一口的那种心中发毛的感觉。
她实在不想再见陆凌昊,甚至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却又不得不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再见他一面。
裴云这次是真吃不下饭了。
“现在连外头看门的人都不给咱们通传了,要怎么样才能让陆凌昊再来看我啊?”裴云苦恼地叹道。
“小姐,就算咱们从陆凌昊口中套出了什么消息,也照样传不出去。再过十几日就是他的登基典礼了,咱们还要跟他这么折腾么?”
影儿看出了裴云是真的讨厌陆凌昊,并且以她的性子,在讨厌的人面前也装不出喜欢的模样来。
“不能这么放弃,陆凌昊藏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棠清肯定没那么容易查得到,只有我能从他嘴里挖出来了。”
“可他分明对小姐图谋不轨,万一这是他用来对付小姐的诡计怎么办?”影儿担心地说道。
她对男女之事不甚明了,但也能看得出来陆凌昊对裴云的确存了不轨的心思的。
现在她们是陆凌昊的阶下之囚,本就受制于人,若是再被他牵制,她担心裴云会吃亏。
裴云当然也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坐以待毙。
什么都不做,只会让她更焦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下去。
思量了半晌,她才说道: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找陆凌昊谈谈才行。陆凌昊现在还在忙登基之事,甚至背后还有更可怕的阴谋。或许我们做了,事情不会变得更好,但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事情只会越变越糟糕。”
“那好,影儿全听小姐的。”影儿说道。
她知道裴云说得没错,并且,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选择听裴云的。
只是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护得小姐周全,绝不能让陆凌昊危害到小姐一分一毫。
“绝食这一招已经用过了,还有什么招能引起陆凌昊的注意呢?”裴云坐在榻上思索着。
一边想一边觉得无语。
想当年,裴芸芸对陆棠清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都不曾对他费过这些个心思。这要是让陆棠清知道自己为了见陆凌昊一面消耗这么多脑细胞想法子,不知道醋坛子得翻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自己只是和陆凌昊逛了几次街,陆棠清就宁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来见自己一面,裴云就忍不住心里甜丝丝的。
担心归担心,可每次他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感动。
“不如,小姐再装一次病吧。”影儿说道。
裴云迟疑地摇了摇头道:
“装病虽然不错,但是之前已经用过这招了,我担心不管用。”
裴云担心一招用得太多,就成了狼来了,任自己再怎么折腾,陆凌昊也不过来,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她一直坚信,陆凌昊不是真的喜欢她,现在对她关怀备至,不过是逢场作戏,就像当初陆棠清刚娶裴芸芸时对她好的那三个月一样。
如果她作得太过,那陆凌昊也可能会像蜜月期过了的陆棠清一样,就算她饿死在这院里,也不会再来看她一眼的。
所以,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要做得让他虽然有所怀疑,但仍要有一两分相信是真的,才有可能会亲自过来看看。
同一招不能用得太勤,否则对方习以为常,就不会重视了。
之前那次她吃的是假死药,像是得了急病要死了,陆凌昊担心情有可原,毕竟对他而言,现在的她仍是一颗重要的棋子。
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会儿她要是得个风寒什么的,陆凌昊八成不会放在眼里。
这也是裴云不想装病的原因。
假死药不能一直吃,风寒感冒又不能装,剩下的病一装,随便找一个大夫来看一眼就能知道真假,到时候被戳穿,岂不是更尴尬?
“如果有人来行刺小姐呢?”影儿忽然说道。
“行刺我?”裴云愣了一下,“这说得通吗?”
“怎么说不通?小姐之前有扬州的时候,不是总遇到行刺么?”
“在扬州的时候?你说的是我们抄风月楼的那一回?”裴云问道。
“正是那一回。我记得当时小姐和王爷都受过伤,还都伤得不轻呢。”影儿说道。
裴云也想起来了。
那时她们的确受到过风月楼的行刺,陆棠清中了奇毒,浑身无力伤口还一直好不了。她也被刺客一掌打伤心脉,养了好几个月才养好,身体还留下了病根。
“如果真有刺客,陆凌昊十有八九会来看我一眼,但是,现在府上守卫这么森严,怎么可能有刺客混进来?”
影儿道:“不用刺客混进来,只要影儿把自己弄伤,再大喊有刺客,御林军定会相信的。”
“不行!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绝对不能受伤!你要是受伤了,谁来保护我?”
“可是小姐……”
“不用说了,这个法子我不答应。不过……”
“不过什么?”
裴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
“不过,这个思路咱们倒是可以用,不来刺客,也可以来点别的危及生命的意外啊,比如……放个火什么的……”
两人目光一交换,彼此相视一笑。
是夜,月黑风高,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粒稀落的星光。
裴云躺在床上没睡,一直等到半夜。
听到更鼓咱了三声,她悄然起身,撩开床幔,冲榻上的影儿招了招手。
影儿立刻起了身,无声无息走到屏风前,把燃在那旁边的一盏蜡烛拨倒,掉到事先泼了头油的衣服上。
烛火引燃了头油,飞快地点着了丝稠衣裳,火势迅速的撩着了屏风上挂的衣裙,又烧着了屏风,蔓延到了附近的帐幔之上。
见火烧了起来,裴云冲影儿点了下头。
影儿便开始大喊:
“小姐,着火了,快醒醒!”
一边向床边扑去。
裴云顺势捂着嘴咳嗽着,一边惊惶失措地道:“怎么了?怎么着火了?”
影儿道:“留亮子的烛台倒了,烧着了小姐放在屏风后的衣裳,都怪影儿睡得沉,没早些发现。”
“快,快救火!”裴云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指挥着影儿拿盆里的水去救火。
但在她们耽搁之下,火势早就烧大了,这么一小盆水怎么可能灭得了火?
古代的房子都是木头的,一点就着。
她们为了引火快,又泼了头油。
就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火势已经迅速在屋里蔓延开来,把那一个角落全都烧着了。
裴云已经和影儿退到了房门口,却还是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
裴云暗自心惊,心想,完了,这次玩大了,这火烧得太快了,恐怕灭不了了。
正要拍门呼救,门就开了。
看守的御林军一见火势如此之大,立刻变了脸色,忙把裴云和影儿拉出来,一边大嚷着:“走水了!”
很快,附近的守卫都来了,还叫来了许多丫鬟下人来灭火。
院里没有井,但幸好放了两口大缸,里头装满了水,就是用来防止走水的。
下人们用盆装了水往屋里泼,没多久,就把火给泼灭了。
火虽灭了,但裴云的房间也彻底烧毁了,附近的几间房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住人是住不了了。
陆凌昊也闻讯赶来了,披头散发,随便披了件外衣,一进院里,就先找裴云的身影。
见她只穿着一身里衣,忙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芸娘,你没事吧?”
裴云摇摇头道:“没事,就是呛了几下。”
“没事就好,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了?”
裴云道:“烛台倒在衣裳上,燎着了帐幔。”
陆凌昊怒道:“丫鬟怎么做事的?连烛台不熄都敢睡?”
裴云道:“是我怕黑,怕夜里做噩梦才留灯的,以前也一直这样,没想到这次会发生意外。幸好影儿睡得浅,及时把我喊起来了。不过,这屋子,怕是住不了了。”
“住不了就换个院子,今晚你先到我那里将就一晚,明日我再让人给你清扫出一间新院子来。”
“我不去!我去你院里住,像个什么话?”裴云一口回绝。
“这大半夜的,只有我的院里能住人,你不住我那儿,能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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