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蓝颜好不容易劝走了一直跟在身畔的两个侍女,独自一人悠闲地漫步在竹园里,她惊奇地发现园子里的屋舍都是用翠竹建造而成,苍翠清新,到处散发着大自然的气息。
再向前几步,她隐隐约约听到谈话声,于是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
凉亭内,戏子半倚着藤椅,侧身面向身畔的飞翼,单手托住侧脸,他邪魅的双眸若有所思,半晌,唇边勾起邪气笑痕,懒懒道:“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那小子的秘密了?”
飞翼淡淡笑了,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放到嘴边轻嘬一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把才子给玩死?”
戏子眼皮慵懒的一抬,换了个正面的姿势,语气显得没精打采:“不客气,是那小子命大。”
不动声色,飞翼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淡定的眸子望着他,轻语:“既然知道了才子的秘密,你作为男人是不是应该大度一点,不要再处处刁难于他?”
戏子斜睨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你当真戏爷我吃饱了没事干?”
飞翼笑不及眼,“貌似,戏爷就喜欢吃饱了没事干,到处找他人晦气。”话说到最后,飞翼恼恨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次才子真的因为他而死,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即便自己也许并不是他的对手。
戏子邪魅的桃花眼顿时危险地眯起,他的唇角勾起邪煞的魔气,动作极快地攥住她一只手腕,用力一扯,飞翼不由自主地倾身到他面前。他森冷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残戾:“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态度令我很不满意!”
飞翼冷眼望着他,伸手极力扯开他的大掌,慢条斯理地坐回藤椅上,扭头,不再看他一眼,“飞翼就这态度,戏爷想不欢而散吗?”
戏子冷煞的双眸骇人的凛冽,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半晌,突然勾唇笑了,魅惑的笑容里有丝淡淡的哀伤。他低下头,高傲的自尊也深深地埋了下来,他惨淡一笑,“在你心里,连独孤才都比我重要的多,是吗?”
飞翼不语,眸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戏子望着满园**,笑容有些苦涩,“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被我们打得面目全非。你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晚了七年……”戏子若无其事地笑着,漆黑的眸子专注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真是可笑,我竟然会败给时间。飞翼你说,爱或不爱,究竟应该拿什么去衡量呢?”他原以为自己把对她的友情误以为爱情,可是谁能告诉他,友情跟爱情真的那么难以区分吗?
飞翼垂眸,像在思忖。半晌,转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们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满满的疑惑。
爱情么?应该就像她对五师兄时时刻刻的牵挂,像……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对五师兄就像对哥哥一样的依恋和崇拜呢?
爱情,爱情究竟是什么呢?
戏子默默凝视她漆黑如潭的眸子,看着她剔透的粉色薄唇,脸上邪肆的笑痕慢慢散去,渐渐柔化成淡淡的笑意。
他倾身,缓缓靠近她。她心如鹿撞,十指不由地捏成拳头。
呼吸急促。
面对戏子渐渐放大的俊美容颜,微微张启的唇瓣,飞翼感到全身难以动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令她莫名其妙地徘徊在退与不退之间。
“飞翼!”
如遇雷击,几乎忘情的两人倏地回了神,不约而同地望着竹林深处。
如瀑的蓝发飘逸着,蓝颜意味深长地望了飞翼一眼,含笑着走了过来:“原来你在这儿,真让我好找。”
愣怔了片刻,戏子收回沉静的目光,转眼又恢复了慵懒邪魅,勾唇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蓝眸少女,她的全身上下几乎都和蓝色有关,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戏子却隐隐察觉到这笑容背后的耐人寻味。她的出现,分明是为了替飞翼解围。
“真是抱歉。怠慢你了,蓝颜。”飞翼连忙起身,看着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她应该感谢她及时的出现避免了自己不愿承受的尴尬。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会有一丝丝的遗憾呢。好像心里有什麽情愫被搁浅了,隐隐有些空虚。
蓝眸含笑,蓝颜微颔首,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转移到一旁的戏子身上。她饶有兴致地端详面前的男人,他似乎对于她的出现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自得其乐地饮酒,偶尔抬起阴柔的面庞回以魅惑的笑容。
“美丽的楼兰姑娘,欢迎来苦无山庄做客。”戏子站起身,右手臂状似随意地将飞翼揽肩入怀,仿佛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
飞翼对他意料外的动作感到不知所措,下意识伸手推搡,肩膀却被他攥得更紧,想起片刻之前,他的目光那样哀伤地望着自己,甚至在她面前卑微地低下头。她便莫名地顾虑起他的感受。
眼前这两人的不寻常关系,蓝颜自然看得心知肚明,她礼貌的回应:“庄主客气了。蓝颜正想找飞翼聊聊,不知庄主可否……”她看了一眼局促的飞翼,飞翼也回望她,眼里有感激的笑意。
勾唇浅笑,他第一次笑的那么勉强:“是吗?本庄主正好有急事要处理。飞翼,你就替我好好招待这位楼兰贵客,如何?”
飞翼闻言,迫不及待地推开他的手臂,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蓝颜身边,浅笑不语。
手臂还尴尬地停留在半空,半晌才缓缓地放了下来,他定睛看着飞翼,她故意躲闪的目光令他心中一痛。转身,戏子带着苦涩的笑容离去。
他竟然在她面前失控了,所有的伪装突然间让他觉得好累,他甚至没有办法再那样若无其事地去笑。这种滋味……让他的心揪痛着,一阵又一阵。那不是友情,不是,绝不是。
蓝颜注意到身旁的飞翼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道渐渐走远地颀长背影,她的眼神闪烁着,好像在刻意地逃避什么。
“你们中土人有句名言,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蓝颜不懂什么男女情爱,但是蓝颜可以看得出来,无情庄主并非无情之人,只是他对你的情,是建立在对世人的无情之上。他的情只会专属一个人,不会分给他人分毫。”
“是吗?”飞翼茫然地看着她,“你不过才见他一面,就这么了解他?”
蓝颜的蓝眸突然变得迷离,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我见过一个女子,他的眼神,和她极像。”
飞翼难掩好奇之色,“是吗?她是谁啊?”
蓝颜秀眉微蹙:“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快死了,身上被插了无数的箭,很惨很惨。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只是告诉我,下辈子,她要做个无情之人……”
夜色寂寥。
阁楼上的风很大,吹在身上有些许的凉意。
他浑然未觉,目光涣散地望着头顶寥寥无几的星辰,眉头攒紧,仿佛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
她不期而至,如鬼魅般,梅红色的纱裙曳地,淡定从容地来到他的身边。绝色的容颜下,眸光温软似水:“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要想不痛苦,就要学会无情。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学会无情。这样,你就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痛苦。”纤纤玉指温柔地抚摸他阴柔冷酷的面颊,深沉的话语再度响起,“知道吗?那个时候,你毅然决然地弃我而去,就已经学会无情了。”
他笑容惨淡,“那是因为,你告诉我,他们要抓你回去给皇帝做妃子。你说那一直是你梦寐以求的荣耀。所以,我,才会成全你。可是……”
“可是。”她紧接着他的话,幽幽道来,“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又一次被我骗了,嫁给皇帝做妃子的人,不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而我……”
他突然心如刀绞。“那又怎么样?”才子折扇击掌,面色凛然,“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还是会继续做我的独孤才,这辈子都不会改变。”飞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但愿,你这个女驸马可以做得久一些。”说罢,往下山的林道扬长而去。“哎!你不回苦无山庄了?”“不了!我在山下等你!”她大跨步地走在下山的林道上,脸上噙满的笑容。是时候,轮到她来帮助才子了。侍从们已备好了马车,安静地站立在一旁。夜舞挽着戏子的胳膊笑意盈然地走出苦无山庄的大门,身后是漠然随侍的独孤。“戏哥哥,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小舞还要请戏子哥哥帮忙呢!”夜舞很不情愿地看着他,美眸蒙上一层薄雾。戏子宠溺地勾起她的发,放在鼻尖轻嗅,邪魅笑道:“放心,戏哥哥隔日就到。你安心上路,什么都不用怕。”夜舞不禁红了红脸,“谢谢戏哥哥。”话音刚落,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当着自己未来驸马的面竟然和别的男人亲亲我我,小舞你就不怕我吃醋哦。”听到这个声音,夜舞一阵惊喜,蓦然转身奔向信步走来的才子,“你回来了。飞翼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听到这话,戏子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果然不见飞翼的踪影,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飞翼啊?”才子鄙夷的目光瞟了某人一眼,戏谑说道,“飞翼说不想再见某些人的嘴脸,所以到山下等我们。小舞,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夜舞忽视他的言外之意,笑着点头:“嗯,可以出发了。”“那还等什么?走吧!免得某人天天念叨咱们在这里白吃白住。”斜睨一眼,才子漫不经心地将夜舞揽肩入怀,直接上了马车。“戏哥哥再见。”随着马车的起动,夜舞掀开车帘对着依然站立在门口的戏子盈盈挥手。戏子目送着锦绣马车渐行渐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下来,邪肆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爷,你在玩火。”身后的独孤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戏子淡哼,声音犹如极地般冰冷,“难道你不想替她报仇吗?独孤,跟随我这么多年,最后发现你要找的人早已经香消玉殒,是什么感觉呢?”独孤沉默不语,半晌,冷冷道:“心痛。”“还有呢?”戏子回头,玩味地看着他。他躲开他凌厉的目光,掩下满目的悲伤,“爷,报仇一点也不好玩。”“我知道。”戏子突然笑了,狂妄而不可一世,“可是看着那个老头痛苦的样子,一定很好玩。你说是不是啊独孤?”独孤叹息,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是非恩怨,总要有了结的那一天,不是么?
她的笑容凄美,泪光扑朔,“而我,不但没能给父兄报仇,还被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陡然间,电闪雷鸣。
闪电的明灭下,女子的面庞被照的骇白。
“姑姑!”他蓦然坐起身,冷汗顺着脸颊滴滴坠落。他六神无主地呆坐着,想着刚才的那场梦,突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她编了一个可笑的谎言逼他逃命,他信了。谁让她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真心相待的人。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蒙在鼓里。可是真相,总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几个月前,在他决定动身去紫荆州之前,他终于了解了所有的真相。原来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所谓的岚姬娘娘根本不是什么冷家余孽,而是他的亲生母亲,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得到这个女人,那个皇帝不惜欺骗全天下的人,也包括他。
而他名义上的姑姑,生性放荡,喜欢游走江湖,驰骋商界,因为得不到父母谅解,于是离家出走。二十几年前,他刚出生就身中剧毒,是姑姑救了他,并收养他。那个时候,姑姑是蝶恋谷的谷主,容貌娇美,舞姿超然。蝶恋谷表面是酒、色、赌集全的快活逍遥之地,实则里面的姑娘各个身怀绝技,卖身卖艺是假,收集情报才是真的。
他的七步鞭法就是跟姑姑学的,他的无情,也是跟姑姑学的。可是后来他才发现,姑姑从来都不是无情之人。直到今天,他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太会伪装罢了。如果飞翼不曾出现,也许,他会这样伪装一辈子。
窗外夜色朦胧,有寂寞的箫音幽幽传来,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竹屋内,橘红色的光芒飘忽闪烁。飞翼独坐窗前,挑灯吹箫。她目光清冷地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凄婉哀伤的音符自她的唇边悄然跃出,不禁给这寂寥的夜色徒添了几许黯然。
他站在远处,岿然不动,月光将他孤傲的影子拉长。凉风拂面,他目光迷离,只注视着那道光影,许久不曾挪步。
楼兰的圣水果然是名不虚传,三天过去了,才子犹如脱胎换骨般,连功力都增进了不少,算是因祸得福。而同时,蓝颜也决定即日起程回楼兰。
山顶之上,飞翼伸手食指合并,做出召唤的手势。一只灰色大鹰瞬间出现在蔚蓝的天空,伴着冗长的一声锐利长啸,迅雷般从高空中俯冲直下,在离地面几尺的范围内盘旋幽鸣,半晌,才缓缓地降落在蓝颜的身边,收起翅膀,伸着脖子,惬意地享受着她轻柔地抚触。
蓝颜笑逐颜开,回头看着飞翼和才子,语笑嫣然“谢谢,我该走了。但愿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才子潇洒地扬起玉萝扇,俊颜生辉:“当然,将来若有机会,才子定要到神秘的楼兰走一遭,也不枉此生。”
蓝颜微微颔首,又把目光转向飞翼,神情变得认真:“飞翼,其实爱,可能就是心里的一种感觉。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是我相信,你对他,是有感觉的,对吗?”
飞翼复杂的眼神里参杂着一丝疑惑,她怔怔地看着蓝颜,才子也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这几天他忙着疗伤都没好好地瞧过飞翼,自然也没注意到她日渐的消瘦,就好像一夕间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也许。”飞翼遥望着远方延绵的山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而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爱过。这几天我一直莫名地透不过气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心里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再我没有弄清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之前,不会做出任何选择。谢谢你,蓝颜,谢谢你为我指点迷津。”
看着眼前的两人相对眉开眼笑,才子困惑不解:“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蓝**上落飞,回头报以微笑:“等你找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你自然就会懂了。”
“男人?”才子和飞翼面面相觑,半晌,猛然醒悟,手指着早已消失在蓝天的飞鹰,惊天地泣鬼神地扼腕大叫:“好啊!你居然偷看我泡澡!”
飞翼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大笑,“好了,你以为你的性别还是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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