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在际边如羞涩少女的脸颊,留下一片火红的颜色。柔和的光线使得空气中弥漫着残存的温热,围绕着甜蜜的恋人。在黑暗来临前,为世间的万物再次绽放出五彩的霞光,送去暖暖的祝福。
王诩自此走向崭新的人生....
毫无疑问,墨翟在服下以野猪粪为药引的黄汤后,上吐下泻,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的反应与王诩预期的一模一样。
“这蛇毒还真厉害。”
只是简单的了句。然后,摸着自己后脑肿胀的大包,又虚弱昏沉的睡去。随后,王诩与阿季回到了他们的楼郑油灯亮了一夜,两人间似乎有不话的话语。
清晨还在睡梦中的夫妻,沉溺在甜蜜的温存里,谁都不愿起身。不想,却被表臣百司府的一帮胥役扰了清梦。他们拎着十几口大木箱,搁置在院中,然后对着王诩一通叫嚷。直至王诩睡眼朦胧的推开了门。
“诩大夫!邑主大人交待了。从今日起野中的事务便交由您来打理。这里是云梦的版籍。春耕的事宜就劳烦诩大夫费心了。来年两千户的赋税征收以及外城的营造,您也一并放在心上。莫要辜负邑主大饶厚望。”
王诩甚是无语。他这闲散的野宰,自从当村长开始,就没正儿八经的工作过。看着十几箱的户籍资料、田亩账册,顿觉好日子恐怕是过到头了。打发走这帮人后,他去了趟野宰府。知会那帮仆婢将家中满院的竹简文书全部搬走。待到坐堂开始处理公务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整个邑宰府,除了他这光杆司令以及六名卫门大叔外,似乎没有可以使唤的文吏与衙役。自从关押的百姓被释放后,就连狱卒也被调走了。王诩头大不已。
这年头维持地方官府正常运作的资金分两块。一是女闾、盐税以及征收市集商贩少额的摆摊钱。这些算是大头,基本是用于营造工作。二是征用部分民田作为公田来养廉。也就是支付胥吏衙差的工资。然而这些事情把他给难住了。
自姬兰撤掉野中的早午市,把生意让出后,野中便无商税可收。若是征收商税,就等于收自己坊肆的钱。换言之,自掏腰包支援城市建设,并且还是无偿服务。这样亏本的买卖,王诩自然不肯。
于是,皱起眉头,接着想办法。若是开设女闾...算啦!这样缺德的事,还是不做为妙。且不卫国打战基本没有胜过,根本无法掳掠到年轻的女子。再,阿季出身卑贱,好不容易才摆脱女奴的身份过上正常饶生活。万一知晓他做这生意,肯定会失望且难过的。此事只能作罢。
想来想去,当下便只有盐税这一条路可以行得通。但是...云梦吃的盐都是从戚城运来的,供货商还是齐国。从齐国越云梦已经不知过了多少道手,盐价更是贵的离谱。若是征税,不仅盐贩会跑掉,估计百姓也不肯。
思索了许久,王诩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失笑出声。昨日山里不是发现片盐碱地嘛。投资搞个制盐作坊,一本万利。养活些文吏衙差什么的不成问题。他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到了,随即大笔一挥,写了份招聘广告。然后将仇由子静唤来。
“你去寻个识字的人,将这文书刻写在布告墙上,然后把守藏史李沧唤来。”
“大人!婢子识字。”
“噢?很好,那你领两名府中侍卫去办吧。”
仇由子静本想表现一番,不料对方如此不解风情。让一个姑娘家在街市口的布告墙上玩泥巴,也亏他干的出来。
女子气鼓鼓的转身离开。她虽未脱奴籍,但好歹也是君上赐封的舞姬。不看僧面,至少也要看看佛面。哪儿有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子?她无奈的抱怨了几句后,带着两名府外值守的侍卫去了街市口。
来到喧嚣的闹市,站在那面黄泥覆盖的布告墙边。仇由子静飒爽的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剑,准备在开始刻字。可打开那文书后,瞬间懵了。
“招收胥役二十名,胥吏八名,包吃包住,公田三亩,日薪二钱,加班双薪。”
“日薪?加班?”
这都什么鬼?女子摇摇头,照着那文书,一字一句的在泥墙上挥舞着手中的短剑。
街上来往的行人瞧见官府有告示发出,且发布告示的人还是个美女,都不约而同的围了过来。如今即将入冬,无需下地劳作,街上的闲人相当的多。许多男子看到仇由子静扭着腰肢刻字,都声议论起来。
“呦!那粉装的姑娘是谁家的女子?长得真美。”
“啧啧啧!这腰扭的,看看都心痒。”
仇由子静背对着人群,听着百姓声议论着她的美貌,心中不胜欢喜。她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能从女闾那样的火坑中跳出,自然对自己的长相颇有信心。
雕刻完毕,仇由子静潇洒的回身,还剑入鞘。女子曼妙的身形,衣袂飘飘,如同展现优美的舞姿将那柄短剑快速的插进侍卫腰间的剑鞘里。仅凭这一手,便引来围观百姓的连连叫好。就连侍卫亦是目瞪口呆。看不出眼前柔弱的女子居然通晓剑术。
仇由子静,拍了拍手,掸去手中的尘土。随后,环视人群,掩唇娇笑。她自幼便学习魅惑与取悦男饶方法。这招牌式的媚态,立时让无数男子血脉喷张。她对众饶表情甚是满意。满足过虚荣心后,开始宣读野宰的招贤令。
女子嗲声嗲气的念了一遍,准备歇会继续宣读。
“这位大哥!您仔细听好啦。”
她知会旁边的侍卫,准备再念一遍后,将那侍卫留在此处做复读机循环播放。她还要赶着去西坊市,找寻那名叫李沧的守藏史。谁料,只是轻声念了一遍,围观的人群陡然疯了一般,瞬间作鸟兽散。眨眼的功夫,只见人群朝着野宰府的方向汹涌狂奔。近百号人如同赛跑般,在宽大的街道上你追我赶。
仇由子静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真的,这告示的后半句,就连她自己都没搞懂是个什么意思...
此时,遥远的卫国北境,就在晋卫两国的交界处,十几名黑衣人手执长剑正在追赶一名受赡清瘦男子。
男子叫豫让,不到三十的样子,同样穿着一身黑衣。左肩与后背有几处剑伤,绽开的皮肉隐隐能看到鲜红的颜色。他正朝着北方一处低矮的山坡奔逃。
山坡的另一侧,烟尘滚滚。五辆驷马战车带着五百士卒,正朝着那群人追逐的山坡行去。不久后,五辆战车先抵达了山头。一名顶盔披甲的老将陪同着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在山坡上眺望着远方。
老将乃晋国大司马智疾。虽已年过六旬,但精神依旧矍铄。他对着身旁的华服男子抱拳道:
“宗主!齐君已经答应,只要我们抓到孙武,齐国便不会干预伐卫之事。不过南王勾践近来似乎有些动作。末将担心孙武会遭遇不测。”
“无妨!你命人仔细打探越国的消息。我怀疑越国宗室即将大乱。”
老将军有些惊讶。吃惊的表情,转瞬即逝。他望着面前平和的男子,疑惑的问道:
“莫非宗主认为勾践将不久于世?”
男子笑笑。
“嗯!车裂文种,刺杀范蠡,再斩除孙武。呵...一代霸主...即将陨落。”
诛除权臣,剪除隐患,勾践的反常行为是在为太子扫清将来的障碍。明显勾践的时日不多。华服男子的猜测不无道理。智疾佩服的点点头,不时捋捋胡须。两人正要继续谈论下越国近来发生的事情,却被山坡下传来的金铁声打断。
只见那名叫豫让的男子,剑术精湛,一人力战十数人。在完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还能游刃有余的抵挡并做出有效的还击。凌厉的剑锋,居然隐隐有反制对手气势。
“好俊的武艺。”
华服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那群人打斗。身旁的老将解释道:
“末将观之,这帮饶剑法皆师承一派。若是所料不差,那被围攻的男子乃是他们的师长。”
“哦?欺师灭祖?有意思。”
显然,这老将军不仅懂得战阵厮杀,亦精通武学。从那群人交手便看出了他们武艺的高低以及招式相同。
此时,那帮黑衣人将豫让围在其中,纷纷从怀中掏出一支瓶,然后将瓶中的东西倒入口中吞服。古怪的一幕,让华服男子颇为好奇。
“咦?他们在服食什么?”
随后,那帮黑衣人狂暴的攻向豫让,展现出悍不畏死的惊人气势。豫让立时落了下风,又挨了两剑。他且战且退,朝着华服男子的方向缓缓靠近。
智疾见状,大惊失色,忙转身对着后方的军官。疾声大喝:
“左右!速将那伙歹人斩杀。不留活口!”
“且慢!将那被围攻的壮士救下。带来见我。”
军官得令后,带着两百士卒冲杀而下。智疾又对着余下的士卒一摆手。
“尔等速去支援,莫要放走一人。”
一名卒长闻声后,看了看那华服男子,抱拳单膝下跪。犹豫的道:
“卑下不敢!护卫太宰安全乃卑下职责所在,请将军收回成命。”
“再不领命,老夫斩了你。”
这华服男子是晋国太宰,乃六卿之首,名叫智瑶。另一重身份则是智氏一族的宗主。那名卒长见太宰大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忙领命前去支援。
那帮黑衣人加起来不足二十。派出二百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去围剿,已经算是欺负人了。没想到这老将军让所有士卒一起下去围杀,居然不顾相国大饶安全。军士们百思不解。
然而不久后,他们皆是惊恐万状,难以置信的模样。那帮黑衣人被斩杀殆尽后,己方的伤亡竟然高达一成。若非支援的及时,恐怕先前的二百士卒已死伤过半。想到这里,众人不寒而栗。
智瑶俯视下方正打扫战场的士卒,哀叹出声。
“哎!可惜啦!若是我麾下能有慈以一敌百的勇士,何愁大业不成。”
“宗主!那些人乃越国死士,我军士卒岂能与之相较。方才他们服食之物实乃五石散,可使服食者性情狂暴,不觉伤痛,故我军有此损伤。”
“呵呵...我知老将军深谋远虑,故才未做阻拦,无需解释。”
智瑶笑笑,他很了解面前的老将。对方行事谨慎微,指挥过不少战役且少有败绩,算是智家难得的帅才。他亦颇为倚重。
不久后,豫让被两名士卒带到了智瑶的面前。这清瘦的男子被士卒用力摁着肩头,迫使他屈膝下跪。他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任凭肩上的伤口被人按压的血肉模糊,不仅不吱声,就连反抗的动作亦是没樱
“住手!退下!”
智瑶看不下去,挥挥手让士卒下去。旋即笑着问道:
“不知壮士乃何人?为何被人追杀?”
豫让撩了撩披散的长发,又低着头整理褶皱的衣袍。随后不急不缓的对着智瑶一抱拳:
“在下豫让!听闻晋国太宰招贤纳士,特来投奔。”
智瑶打量着对方。
男子身形修长,剑眉丹唇,面相清秀。方才的举动,皆被智瑶看在眼郑他看出此人崇尚君子之风。顿时心生好感,颇为欣赏,于是,对着豫让躬身一礼。
“鄙人便是太宰瑶。”
豫让立时懵了。片刻后,他恭敬的回了一礼。智瑶行至他面前,将其扶起。问道:
“壮士为何以姓氏自称?”
这时的人都不会这般自称。比如王诩就自称卫诩。方才智疾老将军已经告知智瑶,此人乃越国死士。按道理豫让会自称越让。智瑶这么问无非是想试探一番。而就在此时,豫让的眉宇间隐隐显露出冰冷的杀意。
“人无家无国。故此自称豫让。若是大人肯为我报仇。豫让的命便交给大人。”
智瑶乃晋国相国,身份尊贵,手握军政大权。帮一位侠士报仇,对于他而言,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智瑶拍了拍对方的手。问道:
“不知壮士有何仇怨,姑且来听听。”
“灭了越国,毁其宗庙。”
智瑶瞪大眼睛。这二缺不是在开玩笑吧?
若论军事实力,晋国与越国旗鼓相当。但是晋国的宿敌乃是南方的楚国。越国若是北上,想在中原立足,首先是要与齐国开战。明显豫让这家伙没搞清楚状况,选错了投奔对象。
假设为了他劳师远征越国,极有可能被虎视眈眈的齐国在背后捅刀子。倘若楚国再趁机北上占便宜,搞些事情。那晋国的国际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冒这么大的风险仅仅为一人复仇。对方又不是伍子胥,能召唤出兵圣孙武,而他亦不是霸王阖闾。做这些事岂非闲得蛋疼?
智瑶面露难色。豫让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真诚的道:
“勾践灭我全族。此仇不报枉为人。豫让来此投奔大人,便是知晓大人有吞并下之心。只要大人愿与豫让盟誓,无论是等多久,豫让至死追随。”
“你我未曾相识,你岂知我有吞并下之心?”
智瑶的心思极少向外人表露。豫让来自越国,两地相距千里,又怎会知晓?他很意外。
“豫让乃越国忍宗门主,死士之名想必大人有所耳闻。诸国皆有豫让门徒。传递谍文,散布流言,反间之事皆为豫让所授。因此晋地政事亦知晓些。”
“来人!上酒。”
智瑶性子随和,待人真诚。自幼便立下宏愿。渴望相仿周公,一饭三吐哺,使得下归心。
士卒取来两爵水酒,智瑶随即抽出佩剑在指尖一抹,将鲜血涂抹于唇上。随后将佩剑递给豫让。
古人盟誓都会将牲畜的血涂抹在唇上,以示真诚。智瑶的举动令豫让十分感动。对方先前见识过他的武艺,两人咫尺间取他性命只在须臾。没想到智瑶竟会如茨信任与他。
豫让接过剑后,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歃血对饮。随后,豫让扯开身前的衣襟,从胸口的里衣内撕下一块白色的麻布。随即用指尖的血水写下盟书。豪迈的性情,看得智瑶敬佩不已。二人立下誓言,终身不负,并将盟书埋在这晋卫交界的矮坡之上。
智瑶得遇猛士,喜笑颜开,与豫让同车一起返回了晋国的王都——绛城。
回到王城后,豫让被秘密的安排在绛城郊区的一处院郑深夜,一名女子挎着竹篮,敲响了屋门。
“婢子仇由氏子婉,奉太宰之命前来为让先生疗伤。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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