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织娘终于发现何其雅已然离开冰岛,为此,她涕泪感伤了整整三日。
这一天,北冥织娘正捧着一盆肉包,一边临海眺望,一边借饭消愁。忽然,她望见一人独驾小舟,荡悠悠朝她而来。阴霾的愁绪竟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这个意外映入眼帘的身影,是她的解药,更是她的救赎,叫她欢欣雀跃、心如鹿撞。然而,愈喜愈怯,北冥织娘忽觉娇羞难已,当即丢下铁盆肉包转身欲躲。
亦是缘分使然,驾舟人竟也发现了她,自然不会由她离去,急忙加快摇桨,朗声呼喊:“壮士!壮士留步!唐某一直想感谢壮士那天手下留情。今日刚好捕了好些鱼虾,壮士权且拿去下酒。”
北冥织娘躲闪不得,只好停下脚步等唐非靠岸。
唐非追上,将最肥美的鱼虾都送给北冥织娘,自己只留了几条小鱼:“壮士勿嫌。”
北冥织娘大为感动,接过鱼虾,定定望着唐非,心里默想:这位唐小哥儿也是生得好面相,虽不及何其雅那般英俊,但胜在他鲜活开朗。我若与他有缘,也是一桩美事。咳,可叹何其雅那般品貌,怎就英年早逝化身僵尸了呢?这位唐小哥儿也是,如此朝气伟岸,偏偏断了一条胳膊,真真叫人心疼……
唐非见北冥织娘一语不发,表情却变幻莫测,不免十分纳闷,他转而四顾,发现丢在地上的大盆和几个肉包,顿时醒悟。
“啊哟,壮士!你莫不是吃掉了这么大半盆肉包?瞧把你撑的,脸都扭曲了。”
北冥织娘羞赧至极,一脚将那铁盆踢飞。
唐非一惊,连忙作揖,嬉笑道:“唐非口无遮拦,得罪壮士了。”
北冥织娘连连摇头,一张大脸红里透紫、紫中发黑。
唐非更加惶恐,连忙单手作揖:“壮士息怒!”他的另一条袖子空空如也,被海风吹得飘动不停。
北冥织娘忙拦住赔不是的唐非,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脉脉含情。
唐非被她盯得心慌,问道:“壮士可有何指教?”
北冥织娘羞涩地低下头,一身娇艳纱裙在风中翻飞。
某一刹那,唐非忽然想起了水月宫的张永乐,不由打了个寒颤。然而,他受庄王之命,负责探查这位神秘糙汉的身份,今日难得相遇,只得继续问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北冥织娘便在沙地上写出两个字:“阿织。”
唐非赞道:“好字!”抬头时,便看到脸色赛过李子的北冥织娘。
可唐非从未听过“阿织”这个人物,继续问:“凭织兄的武功造诣,在海上,定有什么尊号罢?”
北冥织娘摇头,脸色为难。
唐非知道她不肯答,笑道:“既然织兄是真人不露相,那唐非也不多嘴了。”
北冥织娘张了张口,却又立刻紧闭,没说一个字。
唐非道:“织兄口舌不便,我唐非断了胳膊,你我还真是同病相怜,有缘。”
北冥织娘听到“有缘”二字,眼中放出异光。
唐非作别:“后会有期。”
北冥织娘迟疑了一下,忽然拉住唐非的衣袖,待他回头,地上已经写好了四个字:海啸将至。
唐非纳罕:“海啸已然过去了啊。”
北冥织娘身躯一扭,急急在沙上草书:此海啸非彼海啸,我们海盗若特意说海啸将至,是指将有海王厮杀。
唐非一怔:“如同庄王和东王的对决?”
北冥织娘连连点头。
唐非又问:“难道这两位海王还要打?”
北冥织娘咬着嘴唇,十分为难,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对唐非写下字迹:东王接到信报,称此岛有花倾夜的人埋伏。倘若他们来自天机谷,必定也对皇弟何其殊不利。既然报信者特意亲口提醒海啸将至,怕是要有一位海王殒命。我怕波及唐郎安危,请君务必保重。
“原来……如此……”唐非惊愕地喃喃,他对阿织的仁慈仗义深深感动,同时也更觉一股寒意自脊背渗入骨髓。这看似平静的冰雪孤岛,究竟蕴藏着多少深晦的杀机?
“多谢织兄提醒,唐非会牢记这份恩情,来日定当图报。”分别时,唐非最后问北冥织娘:“织兄可知,给东王送信者何人?”
北冥织娘摇头。
唐非叹息:“此人当真神秘莫测。但,也许东王已然知道他的身份。织兄,你切莫将今日与我相遇之事告知东王。你也保重。”
唐非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返回北王殿,直接求见何其殊。
“庄王,给东王送信的姜立现在何处?”顾不得何其殊身旁还站着寒冰和楚怀川,唐非问。
何其殊道:“问他何事?”
唐非道:“庄王可知‘海啸将至’这四个字,对海盗意味着什么?”
寒冰一震,道:“你哪里听到这四个字?”
唐非道:“姜立不止给东王送了书信,还附加了这样的口信。”
简单问明唐非得此消息的始末,何其殊即刻命人传召送信者,回报为:送信者逃了。
何其殊冷冷道:“追。”
楚怀川摇头:“此人好生警觉,怕是追不到了。”
寒冰又怒又惧,道:“北王,您的麾下怎会有这等叛徒?”
何其殊轻轻摆了摆手,沉声道:“本王此番出海,所带二十位铜甲护卫,皆为赤胆忠心之臣,他们当中,绝无叛徒。”何其殊眼中透着鹰隼般的光芒,有种令寒冰胆寒的神色。何其殊也十分震惊,却丝毫不显得失措,冷定吩咐手下道:“王宫内外仔细彻查,务必找出姜立的尸首,好好安葬。”
寒冰道:“您怎么肯定逃走的是假姜立?”
何其殊道:“真的姜立也不懂你们海盗的暗语,他定是早就被杀了。”
寒冰捶胸顿足:“假如这个假姜立为东王派来的卧底,那么东王必定也会知道她的仇家由我引来。糟糕!糟糕透顶!”
楚怀川宽慰道:“寒冰不必过于忧虑,东王原就非要杀你不可,如今不过是令这份杀机更强烈一点罢了。”
寒冰完全感受不到安慰,兀自愁眉苦脸。
何其殊蹙眉沉吟:“原想卖东王一个人情,倒有些弄巧成拙了。东王要我们把江山物归原主,我便要问她,假如花倾夜率兵崛起,这江山的原主究竟姓萧还是姓花。”
楚怀川依然云淡风轻,笑道:“不管怎样,让东王知道她的敌人不止我们一家,这终究是好事。且看她是先解决花倾夜,还是先应对那位复仇的海王。”
寒冰如热锅蚂蚁,焦灼道:“那我怎么办?”
楚怀川淡淡道:“阁下是难得的可用之才,庄王必定尽力保护你。”
寒冰连忙躬身:“多谢北王!多谢楚先生!寒冰自当尽心竭力,不日便将重绘的《武帝墓宫图》奉上……”
楚怀川扶起寒冰,蔼然道:“此事不急,阁下尽管精描细绘。”
沙子如临大敌,对萧姚道:“花倾夜果然不甘亡国,看来她是准备收复河山,真正称帝!”
萧姚冷哼:“你觉得她像么?”
沙子道:“花倾夜对应唯一帝星,又在天机谷蓄养奇兵,谁会信她无心争夺天下?东王,如今这局面,您打算先对付哪一方?”
萧姚悠悠道:“花倾夜也好,那位复仇的海王也罢,这两者都不急。我现在只想把寒冰杀了。”
沙子道:“杀了寒冰,只会让您更激化一个敌人。何其殊您可不惧,那楚怀川却非比寻常。”
萧姚叹气。
沙子竖起耳朵,听到萧姚指甲轻叩桌面的声音。
“那么,”萧姚沉吟道,“就先把冥王杀了罢。”
沙子惊得险些站立不稳。
“主人,您莫不是开玩笑罢?”沙子侧耳,想通过声音感知萧姚的神态。
“是啊。”萧姚愉悦地弯起唇角,她很开心沙子再也不会用那令人生厌的目光盯着自己,“不过,”萧姚继续道,“我要把冥王请来一趟。”
“您找冥王做什么?”沙子不解。
萧姚道:“这位冥王的身上,有碎的灵力。而她这副躯壳,定是借助花倾夜之血凝聚而成。依时间推算,碎泯灭之时,她还是颗元灵珠。想不通她一个冥王为何来到凡界,或许是碎对她交代了什么。”
沙子警觉道:“会不会是对您不利?”
萧姚冷笑:“几十年前那位冥王便与我为敌,这位新冥王也必定来者不善。”
沙子道:“冥王不可能将前任冥王的嘱托告知于你。”
萧姚道:“所以我决定自己从她的记忆中提取。”
“您是想对冥王催眠?”沙子惊异道。
萧姚悠悠道:“可惜东方巫美不中用,不如,让北冥织娘试试。”
北冥织娘亲自将请帖送到了冥王的面前。
“咦?萧姚请我去她的流霜楼饮茶。”冥儿读着那张邀请信,又新奇又纳闷。
空逝水道:“她认出冥王了,呵,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发出一道请帖。”
冥儿看向花倾夜:“我去还是不去呢?”
花倾夜道:“去也无妨。”
冥儿有些意外,问:“为何?”
花倾夜道:“她必是想杀你。然而,你是冥王,躯壳死了又无大碍,回到冥界便是了。”
冥儿哭诉花倾夜的冷漠无情。
西风道:“不如我陪冥儿同去。”
冥儿拍手称赞:“好!”
玉良道:“萧姚是魔君,澈儿岂能这般送上门去?还是由我陪同。”
空逝水道:“不劳剑神,我与萧姚熟悉,也了解她的脾气,我陪冥王前去。”
流霜楼。
萧姚看到空逝水时,毫不意外,唇角一挑:“猜也是由你护驾。坐。”
空逝水与冥儿落座,接过侍女端来的茶。
空逝水笑道:“既然萧姑娘直率相邀,想必是不管与冥儿有什么过节,都不会伤她分毫罢?”
萧姚道:“你不要以话压我。我与前任冥王颇深渊源,今日邀约这位冥王,是有些旧事相询。只要这位冥王不欺人太甚,我自不会伤她。”
冥儿十分不满:“你好生狂妄,本王何曾欺你?每次尽是你无理取闹、喜怒无常。本王宽宏大量,才来喝你这口破茶。”
萧姚眉梢微动,仿佛强压着怒火,缓缓道:“如果你不是顶着这副面孔,我或许还能宽恕你的无礼。”
冥儿道:“你才无礼!打架还咬人舌头。”
萧姚摔下茶盏,面颊飞红,眼看着便怒火中烧。
空逝水皱眉:“你们两个不要见面即水火不容,”
萧姚强压怒火,冷冷道:“冥王,恕萧某直言,你不配用这副躯壳。”
听闻此话,冥儿的自尊极度受挫,当即震怒:“你不配吻这副躯壳。”
萧姚忽地拂袖而起,掠至冥儿近前,铮地一声弹出指环刺。与此同时,空逝水也身形移动,护住冥儿。
“空逝水,我认为这位冥王该换一副躯壳了。”萧姚语调冰冷。
冥儿反唇相讥:“你何不换一双眼睛?”
萧姚一怔:“你胆敢取笑我的眼睛!”
冥儿感觉萧姚的杀气一触即发,顿时慌了手脚。空逝水唯恐她乱中出错,忙小声提醒冥儿:“莫慌,先稳住她。”
冥儿言听计从,二话不说将萧姚拥入怀中,吻住了她的唇。
空逝水惊呆,自语道:“吻住了……”
冥儿专注地吻着萧姚,生怕稍有松懈便会败下阵来,那一瞬,仿佛天地安宁、惠风和畅,她不由自主地掀开萧姚冰冷的眼罩,被那双金色的眸光吸引。
“你的眼睛,真美……”冥儿喃喃。
“噗”地一声剑气轻响,萧姚的指环刺,穿透了冥儿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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