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川见到何其殊时, 速来深藏不露的面容现出罕有的激荡神色。何其殊忙问:“如何?”
楚怀川道:“心儿说的没错, 花倾夜果真不是我们的敌人。”
楚怀川素来善于识人, 既然他确认了, 何其殊便深信不疑。然而, 他沉默了片刻,仍有不甘:“倘若父皇在世, 定会抹净前朝血脉,尤其, 是这位……”
楚怀川打断道:“亦是她的淡泊与仁慈, 才助以成就了华鼎王朝的太平盛世。圣上英明, 定会仁者无敌。”
何其殊问:“那天机谷的余党又作何解释?那是大夜先帝留给花倾夜的最后一把武器。”
楚怀川道:“但有花倾夜在,这把武器便绝无杀气。”
何其殊终于道:“本王明白了。”楚怀川医者仁心, 何其锐更是勤政爱民, 自此以后, 华鼎将不再意图抹杀花倾夜这个人。
“只是,”楚怀川又道, “花倾夜亦不会与我方联合对抗萧姚,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何其殊似有困惑,喃喃道:“依寒冰所报, 萧姚发起的赌局, 西风、锦瑟她们险些命丧琉璃城,萧姚和花倾夜也不止一次大打出手。可恶!这些女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竟叫人猜不透?”
楚怀川摇头道:“女人的心思, 您如何猜得透啊?”
这句话何其殊本不服气, 天下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尤其他王府中的女人们,哪怕一句话、一个神态,他都能猜出她们心底的小意图。然而,他的确遇到了一个例外。那个看起来毫无城府的小白眼狼,却三番五次地出乎他意料。不论怎样待她好,都捂不热那颗冰做的心;不论怎样冷落她,也引不起她半点失落。她好像不仅从未喜欢自己,甚至也不曾憎恨自己。有的,大概只是从厌恶到无视?这可不是何其殊愿意接受的。哪怕她还像从前那般时不时地捣鼓个杀他的阴谋也好。
“女人……”何其殊声音里带着恨意和落寞,“哼,最是可厌。又凶,又不讲理。都是无情的混蛋!”
楚怀川望着何其殊,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色,此刻,他面对的不再是令他效忠的主上,而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永远疼爱的孩子。这个与生俱来带着高傲的孩子,怎么可以被一个少女打击成这副蔫样?
“没错,他们家的女娃娃的确都很坏。”楚怀川火上浇油,声音却是异常温和。
何其殊眉宇微恸,喃喃道:“简直欠了他们家的。”
“也许罢。”楚怀川由衷道。
“先生,”何其殊道,“我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后悔,但……”
“但您一直都在后悔杀了那个姑娘。”楚怀川替他说道。
何其殊埋下头去,咬牙切齿道:“是她找死!”话虽如此说着,泪却不由自主淌下。
楚怀川道:“只怪你们相遇的不早不晚刚刚那么不好。彼时,你们都太年少,而先皇为了联合反抗大夜的势力,却早早为您定下了联姻婚约。没想到,那姑娘性子竟那般爆烈。”
烈姑娘的声音蓦地在何其殊脑海中回响:“何其殊!你已订婚何不早说?可恶!本姑娘真心喜欢你,绝对不许你娶别人。倘若我得不到你,便杀了你!”
当年,何其殊之所以隐瞒婚约,实在是怕她要么一怒之下弃他而去,要么为此郁郁不乐,而他则一刻也未放弃说服父亲取消婚事。所以,至今想到她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何其殊都愤恨不已,忍不住道:“难道她便事事交代妥帖了吗?还不是到最后瞒不住了才告诉我她姓夙沙!怪不得后来我好不容易搅黄了婚约,她也不许我去提亲。若我早知她是那家的女儿,就算天下女人死光了都不会招惹她!我会在认识她的第一天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楚怀川摇头道:“她还不是和你一样,害怕一旦说出真相你便会离去。”
“她小看人!本王真心爱她,天塌了也不会离开她!”何其殊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少年,满心伤痕的少年,语调忽地低落下去,“可那个混蛋女人,却是那般狠心,总是气势汹汹地要杀我……”
楚怀川叹息道:“就因为您不如她那般狠心,所以在屠魔令下达之后,不惜违抗圣旨,将此绝密透露给她。”
何其殊一怔,惊讶地望着楚怀川。
楚怀川道:“没错,此事圣上早已知晓。那日,我本想阻止你。圣上说,小殊是个男人,他想保护心爱的女人,何错之有?况且那姑娘已然激怒了家族,听说是一个人住在夙沙堡附近的草屋,被族人唾弃。倘若小殊接她回来,便教他二人成亲罢。”
何其殊苦笑着落泪:“可惜我们都想错了。我是屠魔令的执行人,那个倔强鬼怎么可能跟我回来?”
“倘若夙沙一族巍然不倒,她可以为您与家族决裂。但您若是灭她族人,她自然拔剑向你啊。”楚怀川道。
回想起她当年的剑影,何其殊仿佛至今能感受到那骇人的杀气。
“那一次,她是真的要杀我。”何其殊悲声道,“就如同……我一样。”
两个人都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因此,他们唯一能伤害的,便是自己、以及同自己一体的爱人。
“先生,您相信吗?那夜,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我俩都不遗余力地将彼此杀死。为了何氏,我不能手软。为了她,我不想独活。”
楚怀川怎会不信?他记得何其殊执行完屠魔令,立于血流成河的夙沙堡上的时候,竟如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哀恸。“然而,她却留了余力。女孩儿家,最后关头终究是比你心软啊。”
何其殊怔忡地张大双眼:“您、您都看到了?”
楚怀川点了点头,便欲跪下道:“说到此,老臣还需向庄王请罪。”
何其殊忙扶着楚怀川,道:“老先生言重。”
楚怀川道:“那夜惨战,你二人的剑气与灵力激发了星火,将那草屋点燃。您在结界之内虽无法引动火灵龙技,但身躯的抗火能力异于常人。所以当您从昏迷中醒来,仅受了灼伤。”
那一幕是何其殊心底最深的痛,他哑声道:“草屋化为灰烬,而她也尸骨无存。”
“不。”楚怀川字字如掷,“老臣救了夙沙姑娘。”
“她没死?她在哪?”何其殊惊喜若狂。
楚怀川却又摇头:“她伤得极重,连老臣也没有把握将她救活,便不敢马上告诉您,唯恐您得而复失,更添痛苦。然而,夙沙姑娘的潜能也是超乎常人,后竟奇迹苏醒。正待老臣思忖如何向您禀报之时,夙沙姑娘竟不辞而别。”
“她走了?”何其殊难以置信。
楚怀从点了点头。
“她为何不找我?”
“女孩的心思,老臣如何猜得透?”楚怀川道。
何其殊至此仍在震惊中,隔了半晌,方问:“楚老先生为何终于将此告知于我?”
楚怀川道:“夙沙姑娘生死未卜,本想不再提及此事。只因方才说来话去触碰到此,竟没忍住说了出来。庄王,您不必再自责杀了夙沙姑娘,也许,她正安然存活于这个世界的某一角落。”
“真的吗?她可能还活着?”何其殊喃喃。
“很有可能。”楚怀川安慰着,见何其殊情绪渐渐平缓,便起身告退。
楚怀川掀开门帐,诧然见到唐非立在门口。
“楚太医。”唐非毕恭毕敬行礼。
“来向庄王禀事?”
“是的。”
“若非紧急,少顷再报。”
“好。”唐非倒是痛快,随楚怀川一起往外走。他也诚实,道:“方才,嘻,我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是功力深厚,听觉了得,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好几句。”
“唔?那你嘴严不严啊?”楚怀川慈眉善目。
唐非忙道:“我发誓此事绝不外传。”
“那很好啊。”楚怀川轻描淡写。
唐非笑嘻嘻道:“可是,老先生啊,您为何突然把这么劲爆的秘密告诉庄王啊?我瞧他一时间很受冲击。”
楚怀川无奈道:“众敌当前,形势严峻,让庄王念着一个已然消失的人,总比让他牵肠挂肚那个雪千寻要好。庄王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不愿承认自己被雪千寻忽略。”
唐非道:“庄王这样的男人,天下女人都该仰慕他才是。我也想不通为何雪千寻怎么就一丁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怀川微微一笑:“老夫年岁大了,所见所闻自是比你们年轻人多得很。我一见雪千寻飞扑西风的模样儿,就知道:雪千寻若是伤他的心,那才叫真正的无情啊。小殊是极端痴心的孩子,老夫可不能让雪千寻成为刺痛他一生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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