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待蛾来

第九十三章 人算总有失 不如道心平

    
    “也是发生在秦武王元年。”武子虚说着,那一团有如雾气般的白光重又显现,转眼便依次化作了一座城池、一方内城、和一家三层高的客栈,“夏晨。
    都城咸阳。
    王宫西南的外城之内,一家名为归林的客栈之中。
    扁鹊刚刚用罢了饭,正自于房中饮食茶羹,略咸了些,惹得他不禁咳嗽数声,又用白水压了一压。
    ’哎呀呀,孟大人!快!小二!快去叫后厨准备上一桌上好的酒菜!’
    扁鹊侧耳一听,应该是客栈的掌柜在招呼客人,紧接着,又闻得一粗犷的声音道:’不了!本官此行乃是奉大王之命,特来请神医进宫。神医可在此处?’
    掌柜道:’在在在!鄙人这就去请神医下来!’
    那人道:’不必,你告诉我神医在哪,本官亲自前去。’
    掌柜忙恭敬回道:’在地字一号房。’
    ’嗯。’那人应了,然后就有重重的脚步声上得了二楼。扁鹊见状,随之便整冠透衣,危坐着待其进来,却不想就在此际,忽又听那人走到隔壁时、小声地念叨了句:’灯花挂彩,欲邀皮门。’(姓赵的受了伤,想要请神医过去。)
    扁鹊久行江湖,自然也懂得这些黑话唇典,不由得心中一凛:秦王姓赢氏赵,他这里所说的……莫非是秦武王赵荡?而此人既然称孟,便大概是孟贲、孟说两位大官中的一个,他用黑话招呼旁人……难道是想要造反不成?
    这一边他正忖着,那一边男子已到了屋前,先是一长两短敲了敲房门,然后才肃然道了声:’秦公。’
    扁鹊忙收了神,起身迎上了前去,即见一身着官服的粗壮汉子正对面而站:’这位大人是……’
    男子拱手道:’本官乃‘少上造’孟贲,特奉大王旨意来请神医入宫。’
    扁鹊作急切状:’啊,那大人头前引路,快快带老夫前去探望。’说着就去拿自己的药箱。可那孟贲竟瞧了瞧左右,接着便跟身近步进得了房中,又将那屋门关了。
    扁鹊微微一愣:’大人这是何意……’
    没料那孟贲却径直走到了墙边,摘下了一副墨宝,又将三名青年从墙上的空缺处扶了过来。
    直等到三人落定,他们就一齐轻轻拜倒在扁鹊脚下,一边从怀中取出来一片缣帛,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秦公请过目。’
    扁鹊犹疑着将其接过,看了看上边的内容:
    久闻秦公厚德,数十载济世悬壶,医诸侯以盛行囊,救万民而未取一铢。然,今天下国众,为乱世之秋。虫沙猿鹤,祸乱交兴,百姓左右皆苦,军民上下嗷嗷,实非医道所能治也。
    况武王好战,不安其位,方一登基,便密议联越灭楚,欲、妄起祸事,破合纵之形。夫、季子选两国死士,意取武王性命,图秦国一朝之乱,谋天下苍生安定。
    齐贲虽应武王所召,已拜上臣,但为求长久,只宜深藏,不宜令其轻举。另项勇、费末、屈影三人皆出楚地,怀绝世之术,抱卫国之心,秉济世之仁,持舍身之义。望公怜众,将三人假作弟子,携其同行,他三人自会伺机隐匿,待公离都之后,再继刺杀之行。
    季子此举,皆为百姓,乞公应允,感激涕零。
    ’……’
    扁鹊看罢,知道此文乃六国挂相的苏秦苏季子所书,久久不能言语,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哎……这……老夫之所以周游列国,四处行医,所思所想无不是如何治病救人。而此事……实在是与之相悖,恕老夫不能从命。’
    项勇闻言,似乎是早有准备,旋即从怀中抽出来一把匕首,低声道:’项某愿用一人性命,换取万民之安定。’说完就自戕而死,尸身由旁侧的屈影缓扶于地。
    扁鹊大惊,本欲拦阻,却奈何为时已晚,最后便只得颤抖着说道:’你这是何苦……’
    屈影则将其手中的匕首接过:’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项兄之死,乃为狭义。’
    扁鹊闻言,颇为感动,有泪噙目,思索良久……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哎,罢了,你们为了苍生……都能将性命舍了,那老夫也没什么不可舍的。’
    二人激动地看向扁鹊,又听得扁鹊继续说道:’只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
    孟贲忙应道:’秦公请讲。’
    扁鹊说:‘唔。此次入宫,你们都不可轻举妄动。秦王那,老夫另有它法。’
    孟贲以为扁鹊要亲自以身犯险,急说道:‘秦公万万不可,这……’
    扁鹊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遂宽慰他道:‘老夫自有分寸,定不会让秦王立即察觉。’
    三人这才放心,然后便依言而行。”白光消散,武子虚顿了顿又道,“扁鹊入宫之后,虽将武王的腰伤治好,但却暗自埋了一处祸根,直至三年以后,武王与孟说比赛举鼎,却不想激活了那处祸根,导致脱手被巨鼎砸死,年仅23岁。
    秦武王无子,群臣遂迎立秦武王的异母兄弟公子稷回国继位,而公子稷就是宣太后“芈月”的亲生儿子,是为秦昭襄王。也就是秦始皇嬴政的曾祖父。”
    杨雨寒越听越惊:“也就是说……扁鹊的这一举动,直接改变了历史走向。如果没有他,嬴政就不会登基坐殿,也就更不能统一六国了。”
    武子虚淡然:“这些并不重要。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体会?”
    “体……会……”杨雨寒努力压制着烦躁道,“也没什么体会,听故事就听故事吧,怎么还得谈什么体会?!”
    武子虚瞧了瞧他,然后轻叹道:“你是不是上学上出阴影了?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交流交流。”
    杨雨寒一听,接着便消了火:“昂……我就是觉得挺惊讶的。除此之外……”他边想边说道,“想必扁鹊之所以会告诉华涂,说他有几个弟子已经为自己赴死,大概指的就是程勇他们三人。再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苏秦本想借力扁鹊、维护合纵,却没想到……竟把秦武王换成了更加厉害的秦昭襄王。这就尴尬得很了……”
    武子虚慨然道:“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其实,扁鹊此时已经知道了他和苏秦是师出同门,以他的本意,是绝不愿掺和到这种事的。只不过他太过心软,而且又年岁已高,看不得别人死在自己面前,这才答应了下来。”
    杨雨寒奇道:“苏秦是鬼谷子的徒弟,而扁鹊则是个医生,他们怎么会师出同门?”
    武子虚深呼吸道:“……那……就要讲到第三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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